过了这个年,慧清便已二十岁了,但段夫人至今也还没对她说起慧清的事儿,慧清自己也因此而有些怏怏的,看来自己得觑个空儿问上一问。而慧清一满了二十,慧芝也就十八了,她们二人自幼便在段夫人身边长大,对季府的规矩自是耳熟能详,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便也有意多让明秀在自己身边服侍,以免一时半会的她们走了,自己不能适应。
荼蘼心中正自想着,却忽然听到一侧有人叫了一声:“小荼蘼!”声音里很带了些惊喜。
她怔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冤家路窄这话果真极有道理。只是她心中虽是这般想着,面上却不能稍露分毫,因含笑转头,轻施一礼:“林公子!”目光到处。心中不由的一宽,前方距自己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只有一人笑吟吟的立着,背持宝剑,一身白色紧身短打衣衫,却是林明轩。荼蘼一眼便可认出,林明轩那一身白色紧身武士装,正是她三哥季竣灏的。
林明轩原就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穿了这一身衣裳,更是衬出几分勃勃英气,看着格外清朗。他也不避嫌,便笑吟吟的过来,看她一眼,旋即问道:“你这是要去梅林收雪么?”
荼蘼一瞧见他,便也明白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季竣灏自幼练武,而他的练武场,正是在季府东面的一块空地上。林明轩若也习惯早起练武,这个时候,却刚好从练武场过来,路经东花园,可恨自己竟忘了这一层。笑了一笑,她不答反问道:“林公子这是刚刚练武回来么?”
林明轩微讶的看着她:“怎么忽然这般客气了。居然唤起公子来,可让我怪不习惯的!难不成是昨儿竣灏在段婶婶跟前告了你一状,让你收敛起来了?”
荼蘼闻言,不觉莞尔,对林明轩这个与季竣灏同生共死的好友,她实在很难生出戒备之心,因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数年不见,你已脱去了娘子模样,成了公子了!”
林明轩哈哈一笑,当下剑尖指地。拱手一揖道:“承蒙夸奖,在下不胜荣幸!”
二人说了几句,荼蘼也便无心多待,笑道:“天儿不早了,林公子早些回去用早饭罢!我也该早早去梅林里头,再过一刻,雪花被日头一照,便不好了!”
林明轩笑道:“京城这些年,哪年不得下几场雪,见了太阳,便下回再收好了。你若再往前走,遇着竣灏他们,也还是要停下来说上几句的!”
荼蘼听他一说,顿感吃惊:“他们都在前头?”她吃惊之余,不自觉加重了那个“都”字。穆远清等三人皆是自幼习武,早起练功并不为奇,只是林垣驰,他何时竟也开始练武了?
林明轩见她吃惊,也知她主要吃惊的是林垣驰,因此并不觉得意外,只解释道:“肃亲王如今统领虎贲,若是丝毫不懂武艺,岂非怪事?他练武时间虽不长,却极是认真,也下了不少苦功。这才几年时间,我们几个里除了竣灏,怕便要数他第一了!”
荼蘼胡乱点头道:“原来如此!”她口中说着,正要向林明轩告辞,却不妨那边一群人已是说说笑笑的过来了。一色的白色紧身短打武士服,扎脚裤子,季竣灏一眼瞧见林明轩站在前头,也没多想,便笑道:“好呀,明轩,使你过去叫丫鬟早早准备早点,你怎么……”
一言未了,他已猛然住了口。吃惊的望着站在林明轩对面的自己妹子:“荼蘼?”
及至注意到她身后两个捧着青花瓮瓶丫鬟,他这才恍悟,因笑道:“你怎么没去西头梅花林,却反而跑到东面花园来收雪了,这可真是巧了!”
荼蘼只得苦笑,她刻意避着,却反而撞上了,也实在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我是听慧芝说大哥在东花园里头植了许多新梅,其中不乏佳品,便想着约大嫂一道去看看,收些雪,顺便折几枝梅。许久不在家,一时竟忘记了练武场也在这边!”
她怏怏的解释着,目光到处,却看到林垣驰眸中隐约的笑意,他正安静的立在那里,神色安宁的看着她。他想必已猜到了我之所以舍近求远的来东花园是有意避着西厢那一块,她忽然想。不知怎么的,在他面前,她时时会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甚至比前路已脱出她的掌控还要让她感觉到深深的厌恶与烦躁。
一阵风过,枝上白雪纷纷坠落,恍若又一场降雪。季竣灏瞧见妹子一脸的无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昨儿娘究竟跟你说了甚么了,不是叫你故意躲着我们罢!其实这也没甚么,你还小,今年才不过十三岁,他们几个,至少都二十郎当岁了,哪里……”
他正要说哪里就能看上你这个小丫头,却忽然发觉妹子正一脸愠色的瞪着自己,当下嘿嘿gān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罢了罢了,当我甚么也没说!”
荼蘼重重哼了一声,索xing作出刁蛮模样,重重一跺脚,掉头就走。两个丫头忙忙的对众人行了一礼,急急跟在她后头走了。
季竣灏见她走了,也只得gān笑回头:“咳,我这妹子,素来娇宠惯了,呵呵呵呵……”
闫超凡轻笑了一声,忽而伸手一拍季竣灏的肩:“说真的,竣灏,若是我从来不曾娶妻,倒还真想娶你这妹子为妻。只是季伯父对她万分疼宠,又怎会舍得将她嫁为续弦,所以我也只得死了这条心了!”
穆远清在一旁默然不语,他已定了亲事,此事自然再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林明轩也只是若有所思的深深瞧了闫超凡一眼,并没跟着他的话头打趣季竣灏。
林垣驰则是一径的微微含笑,不言不语,神色莫测。
正文 06 妹子,可是我的亲妹子
荼蘼回了房,自己想想也不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躲来躲去。弄到最后竟还是见着了,当真是让人颇有些无可奈何了。屋内慧清听见她们回来,忙迎了上来,笑道:“小姐回来了!”一面说着,便伸手去接那瓮瓶。瓮才入手,她便是一怔,因疑惑的看了慧芝一眼。
慧芝笑道:“我们一路过去东面园子,却不想那么巧,在碧漪轩附近偏遇着三爷与他那帮朋友,林公子便过来同小姐说了几句,一时耽误了时间,小姐便也懒得再往前去了。”
慧清诧异道:“老夫人不是说将西厢房打扫了给几位公子住,他们却怎么跑去东面了?”
慧芝偷眼去瞥荼蘼,见她面上只有无奈而无怒色,这才笑道:“三爷一早带了他们过去东面练武场练武去了,我们去时,他们恰好回,两下里正撞在一处!”
慧清闻言,不觉好笑,因道:“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谁料她这话却恰恰说中了荼蘼的心事,倒弄得她一阵不舒服。当下没好气儿的白了她一眼:“又胡扯,他们都是三哥的朋友,怎么说得上冤家二字!”当下吩咐慧清将瓮瓶封了口,拿去院中的那棵桂树下头密密埋了。慧清答应着,捧了瓮出去,寻了人自去挖坑。
荼蘼随意的用了些早点,一时又觉有些疲惫,便随手取了一本游记,斜靠在软榻上闲闲翻看。屋内温暖如chūn,屋角的几盆水仙散发出幽幽的香气,让人浑身舒泰。不知不觉间,睡意已然涌上心头,她执着书本的手儿也便缓缓的垂了下去,人也靠在榻上昏昏yù睡。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季竣灏慡朗的声音的:“荼蘼,荼蘼!”
她骤然的惊了一下,“啪”的一声,手中书已落地,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她坐直了身子,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头慧清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三爷,大小姐睡了,您请小些声儿!”
季竣灏显是怔了一下,旋即讶然道:“这才是早上。怎么便睡了!”
他口中说着,语音毕竟已小了许多。外头慧清还在说着:“想是今儿起的早了些,才回房用了些早点,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荼蘼不觉一笑,当下扬声道:“三哥,请进来罢!我已醒了!慧清,给三爷沏茶!”
外头略顿了一下,季竣灏便已揭帘而入,慧清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季竣灏进来便笑道:“我才进来,便听里头有声响,猜着你就没睡着,果真如此!”
荼蘼薄嗔的瞪他一眼:“本来倒是睡着了,被你那一声叫,便惊了一下,书也落了地!”她一面说着,一面爱惜的用手掸了掸手中那本书,生恐沾了尘土。
季竣灏呵呵一笑,在她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只细细抬眼打量着妹妹。荼蘼被他打量的有些难受。忍不住蹙眉道:“三哥,你今儿是怎么了?又发甚么癫?”
季竣灏笑了一笑,真心道:“我们家的荼蘼真是大了呢!”
他的xingqíng原有些粗枝大叶,对日常小事更是全不经意,虽然日日都在说妹妹大了,但心中其实还一直都将荼蘼看作是当年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小女孩。
数年前林培之与他同上庐山,他虽隐隐猜到林培之的用意,也大有乐见其成的想法,但那也只是基于兄长对妹子的一片呵护关心罢了。直到今日,忽然听闫超凡说起父亲绝舍不得将妹子嫁作续弦后,他才忽然意识到,妹子竟真的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荼蘼白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她哪能猜不出这个一贯粗心大意的三哥定是被别人的言辞给提醒了。“三哥,我走之后,你们都说甚么了?”等慧清送了茶来,她才开口问道。并示意慧清退下,且莫要让不相gān之人随意进来。
季竣灏便将闫超凡的言语说了一回,然后道:“肃亲王这人心思内敛,他的想法,三哥哪里能猜得到。不过三哥倒是觉得明轩对你还真是有几分上心!”他说着,不觉又想起几年前,林家玩笑一般上门相看的qíng景。不过那时,林明轩的母亲对荼蘼似乎并不中意。
荼蘼点了点头,她对林明轩颇有好感,只是那种好感更贴近于兄妹之qíng,她愿意与他逗逗嘴,说说笑,却不会想到其他。更不愿涉及其他。林垣驰,她暗暗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便又觉得一阵烦躁,前世,她与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可是今世她却愈加的看不透他,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让她很是苦恼,苦恼之外,更多的则是担心,盈盈满满的担心。
“荼蘼,你喜不喜欢宝亲王?”季竣灏注意的看着妹子yīn晴莫定的面色,实在忍不住,当下石破天惊的问了这么一句。荼蘼正发怔,忽然听了他这一句,却是险些吓得摔下椅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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