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_西木子【完结+番外】(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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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温柔的抚慰,永远都是心灵的救赎。朱高炽无神的眸子,渐渐地有了光亮,最后再仪华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中,他眼里重新绽放了光彩,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母妃,那儿子去学堂了。”

  仪华看了这才心里放心,又忍下捏他胖嘟嘟脸颊的念头,连声嘱咐了好些话,方让随从侍候朱高炽离开。

  那时,朱棣已经坐在炕上看了许久,两片薄削的唇瓣颤动了好几下,却终是没有出声。只是望向门拦口的目光有些深远,仿佛透过了他们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又仿佛不是,因为他的眼底有着几分暖意。

  等仪华目送朱高炽离开,回头看,目光就与朱棣的相遇了。她欣喜的发现,在朱棣的眼里有默默流动的暖意。这一刻,在她心里面想,朱棣不是麻木不仁的,朱高炽毕竟是他的儿子呀!假以时日,父子两的关系会好转的,她相信。

  这样一想,仪华脸上就有了笑容。向朱棣走过去时,不经意的看见了绣篮里的鞋,不假思索的便道:“离天气暖和还要两、三个月,燕山那又比城里冷,臣妾也给王爷做一双鞋吧。等您用了饭,臣妾给您量了尺码,等下次您回来时,刚好能穿。”

  仪华的声音细而软,她这么一笑,又这么温柔的说话,他们两人间的气氛一下也缓和过去。

  朱棣扫了一眼那鞋,想起方才的事,他睥睨了一眼仪华,又看着那鞋子,说:“这一双kan着也大,朱高炽穿的了?”声音里合着一分怪调。

  仪华没听出来,拿起绣蓝,坐在炕边上,解释道:“炽儿早起晚睡,又每日从前堂到后院住返数次,踩在雪地里,大半个冬天下来,脚上生了好些个冻疮。臣妾就想着做一双大脚码的鞋,里面fèng了一个鹿皮夹层,塞些羊毛、棉花什么的,比起一般的靴子暖和不少,也要大了一截子。”

  朱棣听了有些怔住,他一直知道仪华对朱高炽好,但是人心总是自私的,他不认为在有了两个儿子后,仪华还一如既往的对朱高炽好,毕竟这其中除了血缘亲近的以外,也包括世子之位。

  想到世子之位,朱棣忽然沉默了。

  仪华见朱棣没说话,她纳罕的抬起头,轻咦了一声。

  朱棣不再沉默,只哼了一声,却哼出了笑声,道:“你倒是对他费心,想起了这么做鞋,可先会瞧那鞋面的绣祥,也是新奇,这又是你想出来的?”说话时,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仪华。

  仪华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自从来了北平,她就很少做女红,本也不大喜欢,后面等怀上了小高熙,才又捡起来了,可到底不是巧手的人,技艺实在平常的很。而在绣花时,讲究阵脚匀称平滑,稍微有哪里松了针,那件绣红也就算是次品了。仪华绣得花样,不但阵脚稀疏,而且边儿不齐,远看倒看不出什么,不过细细一看,就是不懂针线的外行,也能看出好坏。

  仪华心思活络,一听就知道朱棣话中的莞尔,却又不甘被他说得无还话之力,于是正了脸色,大方承认道:“这就是臣妾很费了一番心思,想的花样。王爷倒是眼晴厉害。”说完,放下绣篮,立起身道:“臣妾去看熙儿和燧儿醒没?王爷您先用膳。”

  朱棣见话题从朱高炽身上岔开了,也不再挑起话头,只点头以示知道了。

  仪华这便往外走,刚走到门栏口,婢女从里面撩起门帘,就迎面撞上魏公公。她见魏公公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心里微微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魏公公退回一步,躬身回禀道:“王妃,魏国公宅来人了!看他们样子挺急的,又听说王爷在,非要立马见王爷、王妃不可。小的不敢耽搁,让他们留在了偏殿,就赶紧来了。”

  徐家能出什么事?偏要这么急切,就连朱棣都要见!可是两月前过来了送年礼的人,还说一切都好,这时派人来又是为何?

  转瞬之间,仪华脑中生出无数个念头,犹在琢磨之际,身后朱棣已放下了碗筷,说道:“带他们过来回话。”

  第161章 上京(下)

  屋里遣了侍人下去,魏公公脚步匆匆的带了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许是才出新年不久,他们都着一身新绸棉衣,只是衣上沾了不少污渍,可见路上匆忙。不过到底是国公府的人,虽是焦急万分,在朱棣面前却不敢有失,正规规矩矩的低头伏跪在地。

  朱棣呷了一口茶水,随手搁在红木金漆炕桌上,言简意赅道:“什么事?”

  两人暗自对视一眼,由那男的说道:“回王爷,是老夫人怕要大限了!”略一顿,稍稍抬头窥了一眼朱棣,接着道:“老夫人忧思成疾,到了腊月的时候,终于是病倒了。连换了好几位太医看诊,都不见成效。只让大爷、夫人准备后事,达成了老夫人的心愿,让她安生的去。”说到后来,己是渐渐地低泣着。

  其实事qíng这样的。

  这妇人偏疼小儿子的话一点不假。谢氏先逢长女早逝,又送丈夫离世,伤心yù绝之下,小儿子徐增寿就成了她的眼珠子。可三年前,徐增寿跟朱棣来了北平,入了燕军以后,再也没回过应天一趟。这谢氏便早也想晚也想,尤其是近一年里,成天在长子徐辉祖夫妇面前叨念不断。

  后来,转至年前腊月,忽然受了凉,一下子竟也病倒了。太医看了后,说是忧思成疾,且服几剂汤药就是。这话是没错,谢氏连服几剂汤药,发烧很快就痊愈了。可元气却耗损太大,正月还没出,就又病倒了。

  这一次不像前一次轻松,病qíng是急转直下,不出三日已是危殆,开始服用芒硝这种猛虎之药。谢氏却仍不见好,时有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口里一个劲的念着徐增寿的名字。看诊的太医见了,一探脉象却是连连摇头,在徐辉祖的不迭追问下,才说谢氏已是油尽灯枯之时,勉qiáng凭了人参吊一口气,还能再拖上两三个月,若是能达成谢氏心愿,不一定还能延至入秋。

  所以,徐辉祖连夜打发奴仆北上,召徐增寿回京,只为谢氏延命数月,并一达心愿。

  那男的话一落,女的连忙抬头,带着眼泪哭诉:“王爷、王妃,老夫人已病的神志不清了,得立马上京才行呀!就怕晚了一步,就……”说着话便哽住了。

  朱棣听得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倒不见什么,只对魏公公吩咐道:“带他们下去。”

  魏公公应诺,那女的却是一怔,随即忙不迭跪行上前,急切道,“王爷,老夫人己忧思成疾,大爷说——”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朱棣一手拍上炕桌,震得桌上一只白瓷茶盏,往地上一掉,摔的粉碎。那茶盏正摔在女的面前,碎了的瓷片、滚烫的茶水,都住女的脸上溅去。

  那女的捧着脸,张大嘴要叫出来,却再不敢吭上一声。

  仪华看着那脸上的红痕,心里多少不忍见,便从炕边起了身,让魏公公领两人下去,又让人收给了地面,她才亲手斟了一盏热茶,捧到朱棣的面前,轻声说:“王爷何必与他们置气。”

  一听这话,朱棣刚接过的茶盏还没动,磕的一声就往桌上搁了,冷笑 道:“是徐辉祖要与本王置气才对!”

  仪华让这话一噎,一时却是语塞。

  当年徐增寿要随往北平,一心一意要入燕军,是徐增寿自己的主意。而这三年来,徐增寿未回应天一次,也是qíng有可原。试问有哪一位戍边将士,返乡过年的?如今,谢氏因思子成疾,反来怨怪朱棣,却有些说不过去。只是多少会有埋怨,也算得上人之常qíng。

  沉默间,仪华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朱棣己朝外叫了陈德海进来,说道:“派人去燕山,召徐增寿即刻返城。”

  陈德海领命,扬长而去。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了,朱棣转过头来,对仪华正目而视,两人默默无语。

  也在这一刻,朱棣的一双眼亮得灼人,只清晰的映着她,不见其他。这目光太bī人,太炙热,

  仪华让他看得心怦怦直跳,不自觉的把眼晴转开,作势将耳鬓的一缕碎发,微微敛颌,道:“王爷,等三弟返程,最快也得两天。”

  朱棣没有接话,仍久久凝望着,眸中怒色全消,却生出些许黯色。

  一会儿,仪华疑惑的回首,轻声唤道:“王爷?”

  朱棣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稍敛眸中光芒,说道:“若让你独自上路,必定是放心不下两小的。但朱高燧年纪太小,带上实在不便,就把朱高熙带上一起吧。”

  短短两句话,听得仪华心神一震,红润的脸上微微泛白。

  她怎么就忘记了,作为谢氏的“亲生女儿”,即使她贵为燕王妃,也需要前去尽孝。若一开始不知道还罢,现在徐家已派人来了话,虽话里话外大多提的是徐增寿,她又能不去吗?

  可是这一年多来来,经历了太多的事,她真的不愿远行,毕竟漠北之行与朱元璋密旨一事,让她忌惮于心。又或是还有别的什么,总之她就是不愿离府。但是,有些事却由不得她。

  思量之下,罢了念头。仪华想起走后的事,立刻又jīng神贯注,与朱棣商量起来:“臣妾这一走,少不得好几个月。可是下个月张氏要嫁入府,臣妾不在的话,如何礼成?还有燧儿年纪太小,臣妾……”

  话没说完,朱棣把手伸了过来,拽了仪华到身边,再无一几之隔。

  一拽之力,仪华猛地跌进一个温暖所在,可是手腕却让捏的阵阵发疼,使她轻微挣扎了几下。

  “别动!”朱棣轻斥一声,松开她纤细的手腕,覆在她的脊梁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低沉的嗓音在仪华耳畔低语:“张氏的事不急,等你回府她再入门也一样。朱高燧吗?也别jiāo给她们抚养,陈德海倒是堪用,平时由他kan着,嬷嬷伺候着,就行了。”

  还说着话,忽而沉默了起来,又隔了半晌,朱棣抬起头,看着折she进窗白晃的光,似是轻叹一样,声音虚无而飘渺:“……聚少离多,又要分开了。”

  这一声轻叹,似羽毛般无声无息,仿佛只是她的幻听一样。可“聚少离多”四宇,却如寺庙里的晨钟,嗡嗡隆隆的回响在耳畔,竟让她震得一下子懵住了,眼晴也瞬间模糊了,再说不出话来。

  模糊了眼睛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流淌,从眼角滑落,滑下脸庞,滑到他的颈间。

  “你……怎么了?”察觉颈项处的湿意,朱棣浓眉紧锁,脸上换上了郑重而肃然的神色,双手也箍上仪华的肩胛,要扳开她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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