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表qíng迷惑,看了看仪华,又看了看她身后几人,终是犹豫半天从怀中抽出一封微皱的信函,正要将信递到仪华手中,忽然一把缩回拿信的手,转脸看向那八人。
他神qíng陡然一凛,正色道:“此乃本王亲笔所写,尔等既为朝廷派来的人,就且将它jiāo予你们。”话到这里,他蓄起一脸冰霜之色,语声急转直下:“此密函关系周王安慰,若中途有半分差错,本王不论你们是哪边的人,一律严惩不贷!”
朱棣语气冷意森然,一双锐目又杀气毕露,这八人当即骇然惊惶,心里顿时重竖起对朱棣的骇意,却没料到他下一句话竟道:“记住,密函必须安全无虞地送到父皇手中!”
“父皇”二字一落,自京而来的这八人霎时大惊失色。
“怎么会说父……王爷他……”他们惊色连连,目中满是惊骇的光芒。不可置信地盯着朱棣。
仪华充耳不闻,只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对马三宝道: “王爷喝了药该休息了,你好生伺候着,万不能耽误了王爷的休息。”说着转了笑脸,温柔而细心侍候朱棣躺下,温声细语地低语了几句,在那八人惊异的目光下率先走出内寝间。
这八人见状,也不好多停留,忙亦步亦趋跟上。
走到外间堂子里,仪华摒退堂内左右,独留了陈德海一旁侍候。
她坐在临chuáng的暖炕上,隔着一层青灰色的帐帘,静静地看着立在屋正中的一个六角shòu面翠金火盆后的八人,等着他们开口问。
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默渐渐变长,堂内气氛愈见紧张。
这八人一心想弄清朱棣病况,哪里比得住仪华能按住xing子,又是那挑起周王为事的人,上前半步躬身道:“王妃,不知是否微臣听错了,王爷方才他竟吩咐臣等将 信函——”
仪华倏然起身,语气无比严厉,道:“李大人,谨言慎行!皇室之人岂是尔等之辈可议?!”
言下之意只是提醒:朱棣病症己成皇家辛秘,知qíng者历来只有一个下场!
一想到这,这八人脸色齐齐骤变,李软差更是一脸惶然,双唇微微颤颤半阵,却是一字难说。
仪华对此一幕好似未见,虽然还隔着一层青纱立在那一动不动,声音却缓和了下来:“方才在王爷寝殿,人多口杂,我不便多言。但王爷下的令,诸位应该听见了。”
正说着,仪华向陈德海点了点头,他立即会意的是出帘帐,将两封密折平举双手间,仪华方续道:“这一封是王爷为周王亲笔所写的求qíng折子,另一封是……”声音略一停,复起时掠过一丝不难察觉的颤抖道:“是今年十五王爷写给皇上的,希望皇上能让膝下三子回府团聚,尽为人子之孝,侍候病榻。”
医者父母心,陈太医听着仪华竭力克制、却仍有断续的哽咽话语,心中到底不忍劝道:“还请王妃放心,皇上是喜爱您的所生的三位堂弟,才留他们在京城。相信以皇上纯良的天xing,三位小王爷定能早日回府,周王不定那日也能从那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回到中原。”
毫无作用的安抚话,仪华听得心中冷笑,口中也冷声说道:“陈太医不必多言!时至今日,若不是一封封上至京师的信玉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王爷和我也不会劳烦京中贵客。今日送信上京的事,诸位竟然都不愿应承下来,我也不好再耽误诸位的行程。”
刚说到这,仪华另扬声就道:“陈公公,王爷身边不能离开人,府中除了王爷以外能当事的都不在,你就代王爷和三位小王爷送诸位大人离开。”说时怒不可抑,声音已然愠怒。
李钦差为人处世,不管喜恶凡事留一线,眼见仪华已翻脸带怒,忙不迭作揖道:“王妃息怒,这两封皆算得上是皇上和王爷的家书,微臣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敢不传。”说着感到仪华一身气焰缓了不少,暗道妇人果真是反复无常,口里却好话不歇道!王妃也无忧,皇上刚登基,国事极其繁忙,一时未处理来自北平的信函也是可以料到。”
信能送到,至于皇上看不看就是圣意。
仪华明白李钦差的意思,随即表态道:“只要将这两封信呈给皇上就是,王爷和我已极感谢李大人了。”
李钦差闻言,想到仪华的与魏国公宅的联系,想到朱允炆对待北平的主张,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余光瞥过一gān同僚,目光中得色一闪,即刻恭恭教敬地接过两封信函,一脸感激道:“微臣此次来,本就是探望王爷以慰皇上之心。如今有了这两封信,皇上定能更加了解王爷病后境况,说来微臣还要感谢王妃给微臣完成皇命的恩典。”
一席话锐来,语气句句qíng真意切、感染肺腑,仪华却听得一阵不喜。
所幸他们上路在即,并未过多逗留便离开。
一时,陈德海送走他们折回,回路上特命了厨房备了几样清淡的早膳,亲自端到了内堂子里。
没让其他人伺候,陈德海一样一样摆着桌,从旁劝道:“王妃,听李进忠说您早上什么也没用,这离午膳还有两个时辰,怎么也少用些。”
仪华感激一笑,不好弗了陈德海地好意,端起了一小碗粳米粥略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事放下问道:“方才你送他们离开备的礼中,那姓李的可有多添?”
陈德海一汉眼皮垂得只刺fèng儿的眼晴,带着笃定地笑意道:“小的暗中观察了这几月,就这位李钦差可能是一位能买通的,只是起初小的不敢妄动罢了。还请王纪放心,依小的看,他现如今收了王妃的好,再加之李大人这人的本事,又想讨得皇上的括,他必会按王妃的意思,将信掩过其他人先jiāo到皇上的手上。”
仪华抿着汉唇似思量了一下,心里沉重道:“但愿他能将王爷的qíng况及信函告诉皇上,在huáng子澄这些人辩驳是非之前,对皇上动之以qíng,令他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三兄弟和五弟一家才能……”
话到一半,仪华己无心qíng再说下去,满心只是担忧朱允炆也不是以前的朱允炆,能不顾礼数做出七日葬朱元璋之举的他,会因一时的感触而放了熙儿三兄弟以及周王一家?
正想着,忽听陈德海一旁小心翼翼道:“王妃,他们人已走了,王爷的药要停吗?这几个月,王爷一直没露过面,军中张将军他们压着,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仪华方被打断思绪,又听陈德海说到这件事,她疲累地闭了闭眼,理了片刻思绪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燕山大营那得兵马名以上所属朝廷,只有王府这两万多铁骑是王爷个人兵马。所以其他一概先不管,只管好王府的事就行。至于王爷的药……”说着想起朱糠病qíng反反复复,真真假假,仪华不禁眉头深蹙道:“病了就该吃药,道衍大师医术高明,以后就留他在府里住,照应王爷的病qíng。”
陈德海仔细听着,一一点头应了,转身退下。
却不想仪华突然叫住他,问道:“他们今日回去,估计什么时候能到?”
陈德海稀疏的眉毛微挑,似栓并了那么一瞬,回身详细答道:“现下十月(农历),刚入冬,路面什么也没冻着。
估摸着慢则一个半月,快的话也就二十多天的事吧。”
“哦。”仪华木然地应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陈德海离开。
陈德海见仪华似出神地望着糊了透明宣纸的窗户,心道是在想着什么,也不再出声就悄然退下。
在陈德海撩帘离开的一霎,冷风瞬间一股脑池灌入,感受到冷冷地凉意,仪华不知觉地紧了紧在室内穿的夹衣,再看窗外落叶随风于空中打旋,恍然意识到北风已开始刮了,再过不了半个月就该下雪了……
那时候正是十一月里,朱允炆也该得知朱糠的病qíng、并看了那两封信函,也不知是否能动了朱允炆的恻隐之心,放了熙儿三兄弟回来…若是放了不定,兄弟还能赶上年节的最后一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心里的想法总是美好的,仪华一边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一边想着一家团聚过节之景,不由扬起了嘴角而不自知。
然而想法总与现实相违,就在十一月中下旬大雪纷飞的一天,仪华盘算着是朱允炆大约收到信函的期间,工部侍郎张昺携圣旨到达了北平,取代朱棣任命的官员成了北平布政使,一个只低于藩王权利的封疆大吏。
接下来的日子,京师也未传来任何关于熙儿叔侄兄弟的消息,反而从京师又来了两名官员谢贵、张信做了北平都指挥使,终于架空了朱棣经营了几十年的燕山大军兵权。
如是,就在这样政权、军权双双架空的形势下,洪武三十一年过去了。
大明第二位皇帝朱允炆的年号正式启用,根据其帝尊号建文,史称建文元年。
如此地步步紧bī与远在他方的孩子全无音讯,能给仪华唯一安慰的就是过年时节,朱棣病qíng稍有好转,看仪华不过短短半年间消瘦不已的脸庞,当即命了王府文官之首的长史葛诚入朝朝贺新年为由,并打听熙儿三兄弟的这小半年境况,以解仪华思子之愁。
夫婿的体贴上心,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都是男儿可贵。
尤其是相伴了快二十年的夫妻,这样默默无声的关切,让仪华似乎又有了面对一切的动力。
但是,随着仪华一日比一日坚qiáng面对现实的困境,现实的困境也到了越来越危急。
建文元年三月,建文帝(朱允炆)调动朝廷军队在北方部署,北平周边几大军事重镇要塞纷纷驻守了朝廷兵马。与此同时,所属燕王府卫护朱棣的黑衣铁骑,及王府护卫将领入蒙古骑兵指挥关童等人,也因种种原由调离北平。
这一年chūn,燕王府从大明军事最qiáng的藩王府,仿佛只是一袭之间,它竟落败成只九百护卫的一座宅邸。
huáng子澄:建文帝的超级宠信大臣,给他出谋划策的重臣。
第256章 发展(下)
北地chūn迟,三月初旬的时候,也不见那姹紫嫣红的一片chūn景,只有雪一样白的梨花开得正盛,恍惚间天地似乎依旧覆盖在皓白大雪之下,一目的白。到了三月中下旬,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入了chūn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竟相绽放,满目粉彩,灼灼其华。
这北平的桃花开了,chūn天的燕儿又重飞回筑巢了,上京朝贺的长史葛诚也回到了王府,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喜讯——建文帝(朱允文)终受朱棣上奏的两封密折影响,虽没恢复周王的爵位,却将流放荒野之地的周王押回京师拘留,并考虑朱棣病qíng有危,答应放熙儿三兄弟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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