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成?”坐于张玉下首的朱能咦了一声,沉吟道:“末将见大师胸有成竹,必然心中已有计量,不知另外几成胜算为何?”
闻声,道衍赞赏的看了一眼朱能,书房外的仪华却是目含愧然的看着朱能。
七月初六承运殿大宴之时,马三宝救肋不及,余菡终是作为燕王妃受挟持于朝廷军官,用于张、谢等人保命。可想而知,在这成败就此一举之际,就是她的xing命也比之不上,何况余菡并不是真正的燕王妃,保命谈何容易?
是以,余菡也终断送了xing命。
听马三宝回诉,朱能一剑刺死扶持余菡的朝廷军官,救下已奄奄一息的余菡。
这样,可也算是余菡是死在朱能的怀中吗?
或者,可也说是余菡临死的那一刻是心满意足的吗?
她不知道,也许这一切只是她逃避余菡替死的愧疚吧……
仪华摇摇头,甩去紧箍脑海的愧意,继续凝目看去。
只听道衍又道:“上次真定一战,王爷麾下斩杀南军最多的是哪方人马?”
南军与燕军都是大明子弟、兄弟之军,下手自留几分qíng面。只有归于朱棣麾下的蒙古骑兵,视为外族,对南军大开杀戒!
如此,真定一战自是燕军下的蒙古兵杀敌最多!
仪华心中刚一想定,只听朱棣接口道,“朵颜三卫!大师是要我向宁王借兵?”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道衍双手合十一笑:“王爷英明。”
朱棣凝眉不语,张玉见状张口正好说些什么,朱棣去朝他们摆手道,“尔等先退下。”
“是,属下告退。”张玉、朱能、邱福、道衍四人起身告退。
书房外,仪华眼见他们离开,忙退开数步而立。
“王妃?”张玉率先走出,讶然一声。
仪华颔首一笑,只是不语。
张玉敛下讶然,点头离开,余下三人纷纷如是离开。
待他们走后,仪华歇下朱能方才对她刻意回避的深思,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闷响,仰面闭目靠在座椅上的朱棣,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不悦道:“出去!”
“王爷,是臣妾。”仪华放下茶盘,走到朱棣身后。
温腻的双手抚上额头,不轻不重的按压,让朱棣舒服的叹了口气,道:“向宁王借兵,这事你怎么看?”
仪华手下动作不停,边按压着朱棣额头边道:“宁王麾下的朵颜三卫英勇不下于王爷亲兵护卫,若能有他们相助王爷,与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也多几分胜算。再说一旦朵颜三卫相助王爷,在众人眼里岂不是宁王相助王爷?如此,正好也加大了其余诸王参于‘靖难’的筹码。”
话音方落,仪华只感手腕被紧紧一抓,随之一拽之下,转眼间她竟已落在朱棣怀中。
“王爷!”仪华惊魂未定,微怒而斥。
朱棣全不在意,只揽住怯中的仪华,开怀大笑:“王妃,你说得与本王不谋而合。”
朗笑片刻,朱棣忽又收了笑容,郑重其事的看着仪华。
仪华心里莫名一紧,不由攥住朱棣衣襟,低唤:“王爷……”
朱棣眼中愧柔之色一闪,只是一目坚毅的盯着仪华,一字一字铿然道:“阿姝,我要亲自去大宁借兵。可我与宁王素来无甚jiāoqíng,势必又将一场激战。所以……”顿了顿,目中再次闪过犹豫之色,道:“所以——”
“王爷!”不等朱棣说完,仪华即刻打断道:“王爷放心去大宁,北平还有臣妾与世子三兄弟守着!”
第 265章 唯一(上)
农历九月的最后一天,燕王率燕军数万众向大宁悄然进军。
就在燕军来开北平的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学覆盖了北平城。
而随着这场大雪地突降,寒气也越发重了,燕王府内早已烧了暖炉,换了厚厚的门帘。因窗棂间糊了进贡的高丽宣纸,屋子里的采光极好,透白的雪光穿过窗纸而入,照的室内一片敞亮。
朱能与余函两、三岁的女儿宁儿闹腾累了,由阿秋抱入里屋睡了,在烧得暖烘烘的内堂屋子里,只有半倚靠在暖炕上的仪华,与枕在她怀中的幼女明儿。
快满十岁的明儿已是个小姑娘了,与她母亲相似的面庞,正仰头望着她的母亲:“母妃,外面风雪那么大,父王什么时候才回来。明儿听二哥说,父王早一天回来,我们就少一分危险。”
仪华满脸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女儿,手轻抚着女儿乌黑的发丝,低头轻轻地笑着:“你父王是为了我们燕王府,为了你三个哥哥,你的宁儿妹妹,还有你还在襁褓中的侄儿,才冒着风雪行军。记住,你父王是我们王府的支柱,他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我们不能只受他的庇护,为他分担也是我们该做的,知道吗?”
明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下埋进了母亲温暖的怀中,因而错过了仪华脸上的那抹凝重。
仪华偏过头,望著风雪肆nüè的窗外,想起了为朱棣带着大军离开前对她说得一席话。
“我不知道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还要向你失言多少次,将你置身在危险中。但若是成功,不论你是生死都将是我唯一的皇后;若我败北,你也将是唯一一个与我共赴huáng泉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只丢下了这句话“阿姝,不要怨我霸道的决定你的一切,即使怪,你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也不给他自己听她心声的机会。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他不敢面对的怯懦一面。
仪华失笑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绚丽而恬静。
然而,这个静谧的午后,她并不知道李景隆已经得到朱棣率领所有的jīng兵良将离开北平的军报,正亲率十万大军向北平逶迤行来。
三日后的凌晨,李景隆大军行至北平城十里之外,已是兵临城下。
燕王世子朱高炽受母之命,立刻下令坚守九门不出。
次日轻晓时分,不得其门而入的李景隆大军,于九门环筑堡垒围困北平;另有派人往北平城向东六十里的通州行军,意图举步攻占通州,而通州正是从大宁回北平的必经之路。
仪华书房内,她手持着一刻前才送到的军报,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多时,“啪”地一声合上,抬眸看向立在书房内的三个儿子,道:“炽儿,你从府卫中挑选三名身手好的,立刻让他们随马三宝从密道离开,抢在李景隆占领通州之前,离开通州往大宁送信。”
朱高炽领命,站在朱高炽身后的朱高煦(熙儿)却cha言道:“母妃,我们要放弃通州?”
仪华“恩”了一声道:“总之不能开城门,那通州就只才让给他们。”
朱高煦想了想,沉吟道:“母妃,现在城下全是李景隆的人。儿臣今早四更登城门看过,依儿臣看来李景隆准备日夜守在九门下,随时准备攻城。可我们人手少,守城将领不可能一直守城而不休息。所以儿臣认为关闭城门虽能抵挡一时,可不宜时间拖得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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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华吃惊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巳长成十五岁翩翩少年郎了,又想起今年夏天儿子从京师回来在她怀中寻求慰籍,一时心中qíng绪复杂,有对儿子长大的欣慰与骄傲,又有对儿子的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但很快,仪华压下了一切qíng绪波动,脸上可以露出惊喜的笑容:“若李景隆真打算让人日以继夜的守在城门外,那更好!你父王临走前说过,李景隆为人自满,又刻薄寡恩,如今正是冰天雪地,他让一贯居在南方的将士这样守下去,势必引起将士的反抗qíng绪……”
她话还没说完,书房外忍然有人道:“报——”
仪华心中一跳,qiáng自镇定道:“什么事?”
来人回道:“启慕王妃,李景隆大军已开始三波攻城。九门皆受攻占,其中丽正门战斗最烈,最多维持一个时辰即会攻破,还请王妃示下!”
仪华霍然站起,却因起身过猛,只党眼前一黑,紧接着身子一阵摇摇yù晃。
“母妃!”朱家三兄弟看的一阵心惊。
朱高煦身手敏捷,迅疾闪身而去,扶住似要昏厥的仪华:“母妃,您一夜都没睡了,身子吃不消。这守城门的事,你不需多理会,一切有儿臣们就可。”
听着耳旁惊惶的声音,亲儿掩不住关切的焦急话语,仪华十指深深扣进手心,丝丝疼痛随即传来,她立时qiáng打起jīng神,一隔开朱高煦的搀扶即刻下命道:“世子,如今王爷不在,你就得代表王爷,代表燕王府,登上最险要的丽正门给守城的将士鼓舞士气!你可愿意冒险?”声音凛然,字字铿锵。
“儿臣愿意!”朱高炽行动迟缓的身躯,在这猛然下跪的一刻,显得格外的坚毅凛然。
仪华满意的移开目光,看向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语气不变道:“你二人自幼习武,一直都想要上战场杀敌,好!现在就是个机会,你们立刻披上战甲抵挡攻城的南军!”
“是,儿臣领命!”兄弟二人齐齐下跪道。
随着兄弟三人各领其命而去,转眼间,书房内只剩下仪华一人。
仪华一手端起放了在书案上的隔夜茶,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瞬,只听“哐啷”一声茶盏在地上拌得粉碎,仪华却一眼未看她摔在地上的茶盏,推开房门,迎着呼啸的北平,纷纷扬扬的大雪,直奔入她的寝官。
一踏入寝宫,见到迎出来的阿秋,仪华立刻道:“将五日前送到的盔甲来了。”
“小姐!”阿秋惊声一叫,那盔甲可是仪华专门量身定做的,这会儿拿盔甲,岂不是要……
阿秋尖锐的叫声,似让仪华略皱了下眉,继而她却是向阿秋无奈一笑:“王爷带走了所有将士与jīng兵,现在王府的城中守将只有几千人,和李景隆的十万大军比起来…阿秋姐……”顿了顿,声音陡然一沉,下令道:“我一定要为王爷守住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北平城,你将那套盔甲疾速拿来。”
“是!”阿秋含泪伏身,转身而去——她不为仪华命令的口味,只为那一声含着无尽祈求的呼唤——阿秋姐!
第266章 唯一(下)
北平城下南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进攻。而燕军将士的妻子也一次又一次向敌人投掷石块,终是抵挡住了南军攻势qiáng劲的进攻。如此之下。当南军为此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时候,这批身穿护甲守卫城门的女人们,在风雪漂凛的城墙上呐喊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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