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郡主的jīng神好了一些,振臂一挥,“走!随我猎鹿去!”
静言嫌斗篷碍事,双手一抄也抡起腿去追,然而一只手臂突然弯在她面前,李崇烈微笑着说:“挽着我能走得轻巧些。咱们来打猎无需过分拘泥于礼仪,且都是自己人,无妨。”
李崇烈一直感激静言在他才刚来府时的关照,看她一路走得辛苦便不由自主的想拉她一把。但这条胳膊伸出去,这句话说出口,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侧过头一看,果然卫玄鹰隼般的眼睛里飞出小刀子。
糟!把这个给忘了!
李崇烈gān咳了一声,“我是拿静言当妹妹看。”
卫玄眯起眼。
李崇烈咬了下舌尖,“不不,是章姑娘。我是将章姑娘当亲妹子,所以才……”
静言尴尬万分,闷着头就往前走,却不想又被人捉住了胳膊。卫玄扳着面孔抓起她的手臂,“走,我扶你。”
好大的醋劲儿啊李崇烈哑然失笑。
被发现的鹿群离着不远,一直守在一块巨石后盯梢的二虎冲众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已经到了地方静言便想抽回手,卫玄却死死的抓着她不放,还瞪了她一眼。
静言无法,只得被拽着一起猫在石头后面。
卫玄和大郡主低声商议如何包抄狩猎。静言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忍不住探头去看那鹿群。
只见斜前方是一片向阳的缓坡,坡上有十几只 梅花鹿正在晒太阳,还有用蹄子刨开积雪去啃食地藓的。其中有三只今年才下生的小鹿,一只依偎着母鹿,另两只在阳光充足的雪地上欢快的跳跃嬉戏。
静言缩了回来,偷偷戳了戳卫玄。
“怎么?”卫玄附耳上前。
静言躲了一下,最终也只得凑上去小声说:“不要猎这一群吧?有好几只小鹿。”
卫玄还没说什么,离他们最近的三虎却说:“小鹿才好,ròu嫩,皮子正好可以给姑娘做双软靴。”
卫玄扫了眼静言绷着脸的样子,便压着声音道:“咱们猎大鹿,不许包抄只凭箭术。反正咱们也不是缺这一口吃的,冬猎是考校个人武技的手段而已,大可不必赶尽杀绝。”
大郡主一勾嘴角,“卫大哥怎的也有这种妇人之仁?”说罢一摆手,“别听他的,儿郎们尽管放开手脚,我要剔了鹿筋回去孝敬母亲补身。”
一直闷着不吭声的静言一听立刻跳出巨石之外往远处一指,高喊道:“看!大雁!”
灿烂的阳光下,静言举着手臂,卫玄笑而不语,李崇烈摇头叹息,大郡主高高的挑着眉毛。
七丈开外的缓坡上,有几只机警的梅花鹿已跳跃着跑开了一段距离,剩余的鹿都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跳出来的人。
静言收回手,闲闲的说:“唔,不是大雁,我看错了。”
四虎木着脸道:“姑娘,这个时候北疆有大雁也是冻死的。”
虽然有几只呆头呆脑的傻鹿没跑,但众人也明白了静言的意思。
大郡主站起身一戳静言的脑门儿,“就不该带你出来打猎!只会捣乱!”
李崇烈拉开弓弦空放,“嘣”的一声,梅花鹿们终于反应过来,母鹿嘶鸣,小鹿呦呦,一阵混乱后傻鹿们撒开了蹄子跳跃飞奔,转瞬间没了踪迹。
静言满意的微笑了。
大郡主看她那偷偷得意的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抓了把雪拍了她一头一脸。
卫玄顾及静言的体质不如大郡主那般qiáng健,也知道若还带着她恐怕今日别想猎到任何猎物,便吩咐七虎留下陪着静言,其他人进山继续打猎。
这一处地势平缓,三面被茂密的树林包围,无风,可在冬日悠闲的晒晒太阳。
静言明白卫玄是一片好心便也不再逞qiáng。
大郡主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飒慡,拍拍静言的头,就像个大姐在安慰小妹,“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头我捉些小鸟小兔子给你玩。”
李崇烈摘下自己银鼠毛的皮帽递给静言,“你头上沾了雪,一会儿化了会着凉,这帽子……”
卫玄横里伸出手把帽子接了,“不用你cao心,我会安排好章姑娘。”
说罢解下自己的紫貂斗篷不由分说的把静言包了起来,末了将斗篷的兜帽往她头上一扣……彻底看不见人了。
静言推开帽子,“给我这个你穿什么?山里这么冷。”
卫玄洒然一笑,“无妨,穿着它打猎时反而不方便,恐怕还会觉着热。”
说罢便动手在靠着巨石的角落挖了个浅浅的雪坑,又折了一大堆细松枝铺好,看上去很像个大鸟窝。
末了,卫玄把李崇烈的帽子垫在松枝上,拎着静言让她坐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又吩咐七虎不许走远,若是有猛shòu出没就放一枚爆竹,他们自会尽快赶回来。
猛shòu!
静言的眼睛瞪得溜圆。
大郡主和老虎们都笑她,“放心吧,就算来了豹子也只是送上门给七虎练拳的。”
坐在松软的“窝”里,被卫玄的大斗篷包成一团,阳光很暖。背靠着大石,不片刻静言便昏昏yù睡。
七虎突然叫她,“姑娘,来,我教你捉麻雀。”
静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已被扫开了一大片积雪,上面散着掰碎的gān粮渣沫。
一只弹弓举在眼前,七虎咧着嘴笑,“烤麻雀可好吃了。姑娘尽管打它,麻雀每到秋季就偷吃农人的粮食,打死它活该。”
静言眨了眨眼,点头笑了。又从怀中摸出一包果子gān,挣扎开卫玄裹得死紧的毛皮斗篷,“来,请你吃零食。”
于是,在午后猎手们归来时,有幸见识到了章静言姑娘耍弹弓的英姿。巨石旁边,足有百十只麻雀堆得像小山似的。
50
打猎归来,夜宿兴图镇。
没有了王府里的诸多规矩和数不清的在暗中窥视的眼睛,一顿晚饭吃得热闹非凡。
就像李崇烈上午对静言说的,都是自己人不必太过拘泥,于是这一个“不必拘泥”可真是称了一众老虎们的心意。
大口吃ròu大口喝酒,和卫玄没大没小,对李崇烈称兄道弟,和大郡主可劲儿的chuī牛皮,揶揄静言……这个是绝对不行的。
三进的小院中,正房里摆了两桌。摒弃了繁文缛节,抛开了规矩礼数,卫玄,李崇烈,静言和大郡主以及两个丫头坐在炕上的一桌。
小炕桌上堆得满满的,有他们打回来的猎物,有农人自家腌制的酸菜和豇豆,正中间还摆着一大盘烤得金huáng的麻雀。
当地人管这一道野味叫做“烤家雀儿”。
静言捏着一只斯斯文文的吃着。这麻雀的ròu嫩而弹,烧烤时无需旁的作料,只要撒上一点点盐巴即可。嚼在口里不似寻常ròu食或腥或膻,反而还带着股奇怪的香味,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有烤得焦一些的,边边角角又苏又脆,真是用来下酒的一等好菜。
静言不由在心中感慨,怪不得他们都喜欢打猎,自己猎来的东西吃着就是香!
大郡主被老虎们起哄一连饮了三碗。
静言深知这一位喝多了之后的“凶猛”,也明白她这样有人敬酒就喝的行径多少带着些借酒消愁的意味。想起王爷和王妃的嘱托,便拿了只麻雀递给大郡主,“你也尝尝我打的野味。”
大郡主接了却不吃,笑道:“麻雀虽小,味道甚好。今日大家是沾了章姑娘的光才能一饱口福,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敬她一杯?”
所谓一呼百应,静言是挡酒不成反被劝,而且郡主劝的这酒很讨巧,由不得她不喝。
静言求助似的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卫玄,卫玄却笑着冲她点点头,“喝吧,不碍事。这是自家酿的糜子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没什么劲儿,解腻又暖胃。”
怪不得郡主能喝了一碗又一碗,还以为是她几日不见酒量大长了呢。
既然如此,静言便接了李崇烈斟给她的糜子酒,看起来很像熬糊了的米汤。闻起来微微有醪糟的味道,试着抿了一口,确实如卫玄所说的酸甜可口,而且还有股讨人喜欢的清香。
一饮而尽。
围坐在另一桌老虎们立刻拍桌叫好,四虎闷头闷脑的提着酒壶又来斟满,“我要敬章姑娘!”
李崇烈笑着问:“哦?敬酒也要有个敬酒词。大郡主是敬章姑娘给大家带来一道好菜,你又是敬什么?”
四虎一抬眉毛,“我敬章姑娘让我能结识夏菱,论理姑娘算是媒人。”
一屋子人都愣了,随即哄然大笑。
这酒虽没劲儿但也是酒,一小碗下去静言已觉得脸上有些微热,听四虎这么一说便问他:“夏菱答应你了?”
四虎摇头,“没,但也快了。”
静言一推酒碗,“那不算数,何时夏菱答应了何时我再来喝你这碗酒。”
四虎忽然泛起坏笑,“那不如姑娘先答应了我们大……”
卫玄把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四虎顿时不敢说了。大郡主看了看静言,又看了看卫玄,了然的笑了,但片刻后那笑容慢慢敛去,最终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轻叹。
然而四虎敬酒无功而返却激励了其他老虎们,卫氏九虎的车轮战不容小窥,偏偏卫玄也不替她挡着了。静言无奈的又被灌了两碗,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便借口解手遁了出来。
兴图镇是山城,以前还没打下帝泉关时,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就是边境要塞。因其地势南低北高,落差有四百尺不止,所以当地人便调侃自己的家乡是“东西有沟,上下是坎”。
然而这种特殊的地形在边境上便是难得的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静言出屋,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正因喝了酒身上燥热难当,此时深吸一口气,凉丝丝的很是舒慡。不想被这一方小小院落困住视野,推门出院。
静言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这院子的位置选得好,恰好在半山腰。此时远观群山在雪夜中苍茫雄浑的剪影,低头便可俯览山下万家灯火连绵。
落雪的夜晚是这般的静,静得能在这无风的山谷中听见细小的雪花飘落的沙沙声。一切繁华世俗都被摒弃在外,只剩下这gān净纯粹的风景。
也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一片片小雪花给脸上带来的细微凉意突然消失了。雪停了么?静言惊讶的扭过头,原来是卫玄替她撑起了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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