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日孤鸣眨眨眼,做作难受地咳了两声,随后慢慢蹲下身去,史艳文虽看不到他的眼神,也没听懂他说了什么,但却看到那大汉浑身抖了一下,满脸横ròu拼命想挤出讨好的表qíng,滑稽又搞笑。
随后竞日孤鸣又说了几个字,应是极其短小jīng悍的,否则那大汉怎会如同见鬼一样松开了手,边跌边蹭的跑了开去,竞日孤鸣也站了起来,对他笑的优雅。
史艳文扭了扭脚腕,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个屠夫,看中人家的小宠物,与人争打了起来。至于刚刚他……是在抱怨你没有主动成为他的ròu垫,还把我这个可能成为ròu垫的人拉远了。”
有那么简单?
史艳文才不相信,那人可说了好长一段话——凭他多年江湖经验判断,不是什么好话。
竞日孤鸣看着他越来越纠结的表qíng,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不忍,道:“不如我们去看看那只宠物吧。”
“什么宠物?”
“鼠中子午,据说,还能识人辩物。”
“哦?”
☆、小家伙
能识人辩物的动物其实很常见。
但竞日孤鸣会特意提起这一点,那就不常见了。
虽然也说不定是三人成虎,但多少还是有些期待。
不过竞日孤鸣不急,几乎是一步一顿的向最里面走着,仍是贯彻他万年不变的悠闲原则,说是商人较少时间很多,总之,要有耐心。
而史艳文也算是个有耐心的人,更别说也没什么可急的,即便竞日孤鸣的速度慢的过分,他也再不会有任何微词。
慢悠悠的找了个空木桩栓了骆驼,慢悠悠的感叹烈阳huáng沙,慢悠悠的介绍一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像是刻着奇珍异shòu的玉玦,香醇诱人的葡萄酒,手制泥装的陶瓷,还有据说是中原儒侠史艳文用过的武器,等等等等。
最后慢悠悠的靠着满是木雕的小帐篷一旁坐下。
姿势勉qiáng算得上潇洒,神色很是惬意,甚至还安逸的长舒了口气。
但位置不是很合适。
左右都是摊位不说,背后也没有东西挡着,一身上好的丝绸风衣,在一群背靠矮墙麻衣杂货摊里十分扎眼!不是商人,也不同于匆忙采购的顾客,倒像两个走累的观光客,但这行商走货的贫瘠之地有什么好观光的?
史艳文坐下的时候还有些恍惚,面前有人来往jiāo错,一旁的滩主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诧异的看着他们,深褐色的眼中满是看到奇葩的愕然。
而他的的脑子里此刻却被方才看到所谓“史艳文用过的武器”镇住了——从折扇到大铁锤,峨眉刺乃至钗环针簪无一不全,生意还挺好,史艳文越想越觉得尴尬无比又哭笑不得,反倒没有察觉到一旁的奇怪视线。
不过幸好是武器,若是其他什么东西,比如鞋子衣裳什么的……
史艳文不禁打了个冷战,那画面对他来说实在惊悚。
竞日孤鸣微抬了帽檐,眉眼含笑。
那小商贩他见过几次,占了自己来自中原的便利时常弄些“中原特产”诓骗众人,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摊上“来自正气山庄主人的书画”还有所侧目,虽然一眼就看出了画面之虚浮下笔之粗糙还不如他七岁画出来的酒旗戏鼓。
但想来正经主人看了感受应该别有不同。
“唉……”
好沉闷的一口气,看来的确很复杂。
“炎云何故叹息?”竞日孤鸣故作不解,“可是在下有招待不周之处?”
史艳文又一声暗叹,他现在终于明白竞日孤鸣当日说的声名在外究竟何意了,“先生dòng悉无遗,明见万里,自然虑无不周,面面俱到。”
瞧这话说的,没有一个词是不好的,听起来还真像夸人的。
竞日孤鸣对此倒是极为谦虚,“诶,在下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这样说来先生还是费力不少。”
“哪里,只是骄阳似火海天云蒸的,在下身寒气弱尚可忍受,炎云大病初愈,若是觉得心中烦热郁闷,直言便是,切不可憋在心里才是。”
“……”史艳文侧过头,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竞日孤鸣嘴角上升的弧度上,沉默半晌,倏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要么?”
鼻尖隐隐有桂花的香气,竞日孤鸣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时无语,“……你带了多少?”
“只有五个了。”史艳文颇为不舍的又拿了一个出来,翻开竞日孤鸣的手放的慎重,“先生慢用,小心别噎着了。”
竞日孤鸣拿着糕点,默默压下了心底奇怪的qíng绪:“……谢谢。”
其实漠市是不缺吃食的,比如他们右前方的拐角就有一个常驻卖各种gān果和面馍的小食摊,虽然它远不如手中的糕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竞日孤鸣立下决定忽视它,至少现在不提。
史艳文松了口气,正准备再拿出一块糕点自己食用,却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沙地里冲出,直向两人攻来,史艳文霎时握紧了弯刀,却被带起的一溜风沙不慎迷了眼。
一旁的小贩莫名打了个寒战,奇怪的看了看四周后,又继续摆弄他的木雕。
等风沙散去,小小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一旁竞日孤鸣手上空无一物,很是可惜的啧了一声,与史艳文面面相觑,道:“……真可惜,我还没吃就不见了踪影,看来在下是没口福了。”
史艳文无奈的又递给他一块,“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竞日孤鸣想了想,“好像是……老鼠。”
“老鼠?”他还以为是蝙蝠,“速度好快。”
“动作还很敏捷。”
“好特别的老鼠……”
“的确少见,”竞日孤鸣吃了东西,“刚刚我若是不松手的话,那小家伙估计就要咬在下手指了。”
“哦?看来它胆子不小啊,”看来自己的眼力的确下降许多,史艳文又问,“那先生有看清它长什么样吗?”
“挺可爱的,其背棕huáng,腹下雪白,体型虽小,尾巴倒很长,眼睛嘛……挺像丫头的。”
史艳文一笑,“丫头若是听见,恐怕又要闹了。”
“呵,”竞日孤鸣闭了一下眼睛,叹息道:“即便没有听见,此刻怕也指不定如何为难琉璃。”
说话间,却见一个跛脚的商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似在四处找些什么,看到史艳文两人时停了一下,又往远处找去了。
背上还用麻绳捆了好些小笼子,里面都是些雀鸟、幼兔等小动物。
史艳文突然灵光一闪,挑眉看向竞日孤鸣,那人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他只好叹息,“看来我们此次是无缘得见了。”
书中记载,子午鼠,生于沙海,藏于丛糙之下,行于夜间,喜净好懒,少有冬眠。
但天生万物,总有不同。
白天活动的子午鼠,倒是和先前竞日孤鸣打听的那只相同,本为一鳏夫所养,因生计所迫不得已将其出卖,聪明机警,因其辨人识途为人喜爱,甚至有传言它能穿梭于鬼漠深处,就是吃得多。主人换了几个,养了几天寻个稀奇,平时也无大用,又不想làng费粮食便再度被倒卖出去。
自己都吃不起饭了,还养只宠物做什么呢?
至于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人将他宰了,估计是觉得卖出的价钱比几根骨头价值大多了吧。
怎么现在突然跑出来了呢?
“饿了。”竞日孤鸣道。
史艳文一怔,伸手就要再拿出剩下的糕点,竞日孤鸣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指十几步远的沙堆,“托君天运,我们也遇见一回‘守株待兔’了。”
史艳文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拱起的小小沙包里,一对豆子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史艳文,打量了会,又扇了扇耳朵,慢慢的移向了竞日孤鸣。
盯着不动。
史艳文正觉奇怪,那小家伙倏然跳了起来,小爪子抓住了他的手指,尾巴灵巧的绕着指头缠了五六圈,利齿在阳光下发出一闪而逝的白光。
“……”
“老鼠居然还能跳这么远啊,真厉害。”
“牙齿也挺利的。”
“眼睛确实像丫头。”
“你不怕丫头生气了?”
“怕啊,但先生总不会特意说给她听吧,”史艳文看它龇牙咧嘴的痛苦样,小家伙尾巴都抽直了,实在没忍住,“它的耳朵快断了。”
“哦,”竞日孤鸣换手提了尾巴,到吊着,眼皮微垂,语带威胁,“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想咬我?”
小家伙似是被吓到了,突然停了动作,两只爪子缩着,胡须垂着,眼睛也闭上了,嘴巴倒是张的很大。
“……”史艳文呆了一瞬,哑然失笑,用胳膊肘碰了碰竞日孤鸣,“这小家伙挺有灵xing。”
竞日孤鸣笑着看他一眼,史艳文身体微微向前,手指不停的戳着小耗子胖滚滚的肚皮,眼睛像宝石一样闪耀,“炎云。”
“恩?”史艳文转过头。
“再拿块糕点出来吧。”
“恩,艳文知晓。”史艳文将糕点掐了一块给他,自己也留了一小块,“小家伙跟先前的那个大汉有点像,虽然有点胖,动作倒如闪电。”
竞日孤鸣晃了晃手指,轻笑道:“就是不太会装死。”
“哈。”
不过小家伙还挺坚定的,史艳文手上的东西都在鼻子边上转了几圈,最多也只见它抖了抖胡须,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竞日孤鸣低笑一声,直接把东西放到嘴巴里,然后收回手不再动作。
本以为到嘴边的食物应该足够打动它才对,但它仍是毫无动作,那小块糕点就像两颗尖牙一样稳稳的镶嵌在里面,不进不退。
史艳文一边感叹它的坚持一边用糕点戳它雪白的肚皮,“真不吃啦,肚子不饿了吗……啊!”
……看来还是饿的。
但也正明了放松警惕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史艳文话还没说完,小家伙就迅速的咬了他手上的糕点,脸撑肿了很是辛苦的咽了下去,末了又继续装死。
“噗……”
真的是毫不掩饰啊,史艳文揉了揉手指上的小小牙印,一脸无辜的看着竞日孤鸣,看着那一脸的戏谑叹息一声,后又看向另一边笑笑,那边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熟悉商人。
方才笑的可不止一人。
而他们本就引人注目。
面对陌生人史艳文总是彬彬有礼,柔和的笑容都会收敛三分,保持着平易近人却不过于亲近的距离。周围人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也笑着回礼,只那几个商人对他们挥了挥手才离开。
“吱吱吱吱!!!”
其声音之悲愤可说是刺心切骨了,像是被猫咬掉了尾巴。
但这里没有猫,也没人咬它尾巴,只是有人咬了它的粮食而已。
“……”史艳文一回头,却被面前的qíng景无语的百感jiāo集。
小家伙也算是怒发冲冠为口粮,被人拎着尾巴倒挂,两只小爪子不停的往前挥舞,拼尽全力想要解救逐渐消失在竞日孤鸣手中的糕点,无奈爪子太短,力量有限,最后只能鼓着豆子眼吱吱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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