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于客_花绮人【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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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是个做属下惯了的,也知道保命,竞日孤鸣轻笑,“可惜他身上并无阁下想要之物。”
这话说的直接,让那人不由一愣,眼神莫名闪了闪,言语狠厉,“……我只想要你的命!”
竞日孤鸣往旁走了几步,给了史艳文一个眼神,径自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前站着,“我给你这个机会。”
“……”
“只有一次报仇机会,小王不会反抗,侠士尽可一试。”
“……”
“或是侠士自诩清高,不忍与毫无反击之人动手?”
“……是你活该。”
面色又冷,那人猛然从袖间掉出一把短匕,史艳文呼吸一滞,正想出手,却见那把短匕贴着竞日孤鸣的脖子停了下来,一丝血痕自颈间出现。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身上的孝服被风chuī的有些乱,“想不到祸乱苗疆的北竞王竟然如此心软,莫不是心有悔意了?”
竞日孤鸣不惊不动,好整以暇,“你说有,便有吧。”
匕首再进一分,竞日孤鸣被极其危险的制住了,这个距离哪怕史艳文出手都只有收尸的份,“先生……”
“无妨,”竞日孤鸣侧眼瞧着他,“就到午膳时间了,叫她们去准备吧。”
“那——”
未待史艳文说完,那人抢先呵道:“王爷还真是不怕死!”
竞日孤鸣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些人总是喜欢用各种理由来掩盖自己的利yù熏心,待到或许有的成果将显便会迫不及待地露出破绽,既幼稚又可笑。
还是没有耐心的少年人啊。
“艳文不必担心,我便送他出去,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好。”
“走吧,这位咳咳……侠士?山下的人可是等急了啊,室外风急,鄙薄之躯委实不堪折磨啊。”
……
再临山坳,四周弥漫着浓烈又难闻的腥味,原本这该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竞日孤鸣低喘两声,挥手让重重守卫暂离远些,为两人留了空间,靠着山石坐下,按住还在流血的伤痕,道,“人谁无死,侠士何不看开些?”
那人把孝服一扔,紧张的看了看背后,举着匕首一边戒备一边冷道,“那我也不要痛苦的死!我知道你有药,把它给我!”
“侠士,如果你还能说些有用的话,或者可以早些离开。”
“哈哈哈,王爷绝顶之智,难道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
“哦,”竞日孤鸣摊开手心,暗红的血液滴落在地,转瞬化成黑色,“你说这个?小王所见,它应该不会比利箭更快吧。”
“……”
“孩子,看不清形势的是你,”竞日孤鸣轻笑,“你已经是弃子了。”
那人脸色一变,又带了轻微的厌恶:“你以为我会信你?玩弄人心的高手,有谁能比的上你,苗疆那些老官哪是轻易动得?你就不需要找个替罪羊来稳定政局?史艳文……呵。”
这可是怎么说呢,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死的,都是竞日孤鸣微阖上眼,对他说的话恍若未闻,“要我帮你逃避弃子的命运么?”
“不劳费心。”
“我这庙里最特别的人就是史艳文,最不特别的就是整日黑衣的护卫,他要你偷偷潜入药庐找东西,又让你化装成最显眼的模样,唉,少年人,你当真不曾怀疑过?”
“……”
“咳咳,或者也是小王多言,琉璃引你上山的时候,应该提醒过才对。”
“……他说的没错,你果然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该要如何脱身才对。”
他是如此的志在必得,好像将一切变数都掌握在手中,到底是北竞王。
“呵,”沉默的退后一步,手中的匕首渐渐放下,那人看着竞日孤鸣半晌,突然用奇怪愤懑语气说道,“我的确恨你。”
恩?竞日孤鸣看着他,一时不解此话何意。
“你几乎掌握了整个苗疆,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你当初不要让位苗王,我们就不会被铁军卫追缴,就只差那么一步!你却放弃了!”
竞日孤鸣无言以对,上位者的斗争,哪里能面面俱到?
说着说着,那人突然又笑了,不再愤恨,也没有厌恶,却带了讥讽,“我恨你,但我明白亲族jiāo战的痛苦,也可怜你,你本该死了才对!但你活了下来,你是怎么活的?是不是靠……”
竞日孤鸣轻叹口气,“你是我属下哪一支的人?”
“小喽啰而已,就不玷污王爷的耳朵了,王爷只需提点在下,需要怎么做就是!”
“……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出去,离开,找地方躲起来。”
“只是如此?”
“如此便可,如此,才会让人知道,这山上并非密不透风啊。”
那人怪道,“像我这样的人上去再多有什么用?”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下次来的,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人,此之为——倒脱靴势。”
“……”
“咳咳,哎呀,风大了,侠士快快下山去吧,小王这血再流下去,可真要坏事了啊。”

☆、始乱(下)

回去的路还算平坦,没有人挟制自然也不用束手束脚。
史艳文在庙门口等他,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一袭白衣,超逸出尘,往里不见烟火气,想来也没人在厨房用功了。
竞日孤鸣无奈的笑了两声,风水轮流转,还记得吴辅第一次来的时候,自己在这里等他,带了一些微妙的等待与愁闷,现在却轮到史艳文等他了。
同样的愁闷,不一样的担忧。
史艳文并没有上前接他,看见人后就转身离开,不知去向,脸色闷闷的看起来有点烦躁。竞日孤鸣叹息一声,自己一个人去了药泉,此刻药泉的温度有些过高了,伸进去的手都被烫的微红,他却什么都不顾的跳了下去,锦缎篷裳都扔的满地,就穿了里衣,闭着双眼拧紧了眉头。
史艳文……
忽听一声温润,穿过屏障入了耳中。
“先生,药泉虽是活水,但染了颜色,还是不好看啊。”
睁开双眼,竞日孤鸣紧锁的眉间乍然松动,史艳文正往屏风上搭了一套绮绸常衣,拿了半大的托盘,犹豫着在池边白玉地坐下,双腿放在一边。
这姿势有些怪异,史艳文不得不将白色外套脱在一边,连头发都要好好梳理盘在一边玉面上,很是麻烦,而做完这一切发现竞日孤鸣还看着他不动,就有些无奈了。
“麻烦先生把颈间的血洗洗吧。”
“……”
“先生——”
“帮我。”
“恩?”
竞日孤鸣突然往他腿边靠着,闭上眼叹道,“有劳艳文动手了,在下实在累的很。”
“……哦,”
史艳文也觉今日起的过早,没吃没喝又熬到中午,累了也是应该,只是一点,史艳文看着靠在腿上的人,他有些不理解那上面如释重负的舒适感从何而来……
反正看了挺让人不自在的。
罢了。
挽了袖子,史艳文沾湿一旁的手帕替他擦拭,可那血色不断涌出,在泉水的翻涌下渐渐消失。
自有外伤,却还跑到这个地方来,岂非自找苦吃?
实在无法,史艳文只能一边捂住伤口一边用手指点药,幸好伤口不长,无须fèng合,史艳文从药老那里拿的药瓶却用了大半,本该是很简单迅速的包扎。
奈何竞日孤鸣不怎么配合。
史艳文擦洗时竞日孤鸣会缩肩膀,好容易gān净的伤口又被水溅湿;史艳文费了一番沉默难言的周折又惹得人偷笑,药末又从颈间掉落;史艳文为他包扎时他有不肯抬个头,看着像是在装睡,一道程序下来竟用了半个时辰之久。
等史艳文包扎完毕,没曾想竞日孤鸣竟真的睡着了。
睡得还很好,靠着腿边一动不动,暗红的头发沾了水,就这样搭着也不知会不会着凉,史艳文看看他露在水面的肩膀,虽然看着比他qiáng壮些宽厚些确是一个伟岸男子……咳,总之凡事总有万一,风寒总是无孔不入的。
如此,史艳文少不得拿了身上的衣服替他遮挡些,又默默等了一会,直到腿脚微微发麻竞日孤鸣才悠悠醒来。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一时小憩,竞日孤鸣摸了摸颈间的绷带,又看看身上的衣袖,倏尔笑道,“艳文果真贴心,脚还动得了吗?”
“还好。”史艳文笑笑,尽是不以为然,没当回事,“我起来活动活动就——啊!”
当然现实通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如意——史艳文在脚软一刻奇怪的下了水里,咚的一声溅出了漂亮的水花。
“……”还要感谢某人的顺水推舟。
“哎呀,艳文未免太不小心,何必起的这么急?”
“……”
“这下衣服都湿了,可怎么好?”
不骄,不躁,也是史家人的祖训之一,切记,切记。
史艳文深吞口气,把散乱的头发扔到岸上,离竞日孤鸣远了一步,似有若无地瞥他一眼,叹息一声正想上岸,权当此事乃自己不小心而略过。
然后再一次感受到了现实与空想之间的天差地别。
“既然下来了,且不急着上去,在下正有个问题想问艳文。”
“……”无以言对。
竞日孤鸣伸手搭在他的右肩,看起来像是勾肩搭背的平常兄弟,但只有嘴角轻抽的史艳文知道那当中钳制力道有多大。
史艳文揉着腿肚,放弃的坐下,“先生请问。”
竞日孤鸣将他拉近,双目灼灼,似笑非笑,看起来有让人心惊胆战的不安分。
史艳文隐约觉得不对,面前这人似乎心qíng有些凝重?
“那人说你为虎作伥,呵呵,艳文博文广志,可知《鬼话野史》中‘惑妖篇’,伥鬼如何为恶?”
史艳文心里一突,面色僵硬,耳根忽然泛红,慌忙转过头看向别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脑子有些发晕,“这……经年历久,艳文不大记得了。”
竞日孤鸣看着他垂下的睫毛一乐,脸上倒还无多明显,只是越加靠近,几乎就要挨着那片烫红的耳垂,“我倒是记得一点,艳文可想听听?”
史艳文头皮一麻,这语气和上次授棋之前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迫使他张惶刹那就想使力脱出,没想那手却从肩上滑到腰间紧握,惊起涟漪泛泛,喑哑惊呼。
竞日孤鸣压抑着闷笑,看着他慌乱眼红的样子和湛蓝视线微闪了闪神,不自觉的捏了捏怀中人的腰腹,趁着他眨眼的恍惚苏麻,俯身向前,覆住了那人微闭的双唇……
天地一片寂静。
史艳文被这突然起来的轻吻惊呆了,脑中彻底发懵,竟也鬼使神差的忘了反抗,手僵僵地掌住身侧的臂弯,蓦然想起了那本《鬼话野史》民间集异的两句挪用之词——
缭缭青烟,亦真亦幻,削皮蚀骨,qíngròu相连。真真儿是个色也授之,魂也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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