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噔噔从偏门驶出城墙,一瞬间,天空仿佛霎时变宽变大,那莫名的压力骤然消失,王自谦轻轻呼出口气。
易明轩好好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王自谦脸红了下,道:“我知道我管那两位的事,实属自取其rǔ的不要命行为。可你想过没有,他要真的回来了呢?回到宫中,回到庙堂之上!”王自谦难以自制的激动道:“那人消失近八年,现无任何官职在身,可影响力仍能左右大雍,左右当今圣上。在皇上yù大展宏图的前夕他万一回来,朝中势必大乱!皇上对我等有再造之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易明轩依旧不动声色,那看似随和温厚的笑容,看久了仿佛带着股邪气。
“家师顾先知是看着顾写意长大的。”易明轩突然开口:“先生对我说,顾写意虽然自幼xingqíng古怪,刚戾狠毒,却也是个孤僻懒惰到极致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他通常是懒得搭理任何人的。顾写意这人,对人残忍对己更甚,打击愈大他恨意愈深,不死不休,被他记恨上就是神仙也要头痛。所以先生再三嘱咐要我决不可明着与顾写意作对。”
“真难得,你师傅竟会劝人安分守己。”王自谦冷哼。
易明轩笑道:“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一直以为顾写意离去前会杀了他,谁成想顾写意话说没一句就走了。然后每年固定在先生生辰前一晚送来他老人家无意中说起的物品。说来这里还有件趣事,有次先生故意为难,说了件世上没有的东西。那年生辰顾写意着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你要的东西这世上没有,要不我送你去别的世界找找看?”
王自谦没忍住,“噗”的喷笑出声,忙又收敛住。
易明轩的眼眸亮了亮接着道:“礼部侍郎李群之子李拓东有次醉酒,说他父亲请示耀世帝修建皇陵的事,顾写意当时就说了三字——随便吧。为这三个字,李群差点去上吊。”
王自谦这下再忍耐不住,哈哈笑了个够。
易明轩微微一笑,眼底异样的神采更浓,轻声道:“综观顾写意一生,虽谈不上霁月光风,高风亮节,却也不是个昏庸无道,卑鄙下流的人。如果他真的选择回宫,不是很有意思么?”
“有意思?”王自谦倒吸一口冷气,端详易明轩神色,摇头苦笑道:“你和你那师傅一个德行,唯恐天下不乱!”的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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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寒风,古道
杀戮骤起,刀光剑影,血ròu横飞。即便qíng况危机,莫怀前依旧能沉着应对,连取数人xing命,只是在不停望向伍骄阳受伤的胳膊时,会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惊怒。
伍骄阳没兴趣,更没心qíng真正进入花溪城中的朝月楼,知晓大致qíng况后,伍骄阳原计划取官道南行去驻守淮南的淮南大营,打算联合淮南大营兵力与花溪城守军剿灭淮南帮。谁知却半路遭到伏击。
虽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伍骄阳身边护卫皆是能以一挡百的高手,且战且退,暂时躲进路边荒废的旧屋中。
由于身边没有糙药、绷带,伍骄阳受伤的胳膊只能用撕碎了的衣物简单包扎,血水染红了他半边衣襟,显得触目惊心。
那一刀,是替韩纪元挡的。
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校场上,突如其来的箭羽以不可违逆的气势穿透写意的手掌。眼睁睁看着鲜血四溅,韩纪元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
伍骄阳依旧是一副貌似不在乎的漠然。韩纪元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痛到极致,韩纪元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静静望着他的写意,那个不断伤害却又不断给予他爱qíng的男人。
伍骄阳回头看他一眼,失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放心,我再卑鄙,也不至于拿你出去挡箭。”顿了下,笑骂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恢复常态,问:“究竟是谁袭击我们,你怎么看?”
“想杀我的人多了。”伍骄阳傲然一笑:“爷做事一向讲究有来有往,想和我玩,奉陪到底。”韩纪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一旦处于危险下,这男人身上迸发出的光彩简直要灼伤人眼。
伍骄阳轻叹道:“他们该是冲我来的,只要我在,待会少不得还得厮杀。”
韩纪元听这话觉得微微异样,惊讶道:“你不会为了避免大家看死伤,打算自己出去罢?”
伍骄阳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扭头看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韩纪元先是怔愣,继而大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却还会被他坦dàng率直的话迷惑。刚才还想,两人能死在一处也无憾了。现在却觉得,伍骄阳这厮,怎可能会轻易死掉?
写意风流 续篇 第9章
章节字数:2196 更新时间:08-02-02 13:25
接下来,意想不到且搞笑的事qíng发生了。
先是来了一拨帮伍骄阳这边的不明人士,紧接着又来一拨敌对的,再接着……乒乒乓乓霹雳啪啦,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伍骄阳不怒反笑。好好,他心思自己的行踪大小也该算机密吧,怎么成了路人皆知的消息。
莫乐求神拜佛就怕伍骄阳在自己地界上出事,偏生还就出事了,大事!接到暗卫消息后,他急调大批人手并亲自带着一队本领高qiáng的属下赶去出事地点。
启明星起,暮霭朦胧,人影隐约,只有浓厚的血腥味无比清晰。
危机qíng况略有好转,伍骄阳将韩纪元推给莫乐:“派人将他先带走。”
韩纪元下意识地回手抓住伍骄阳的胳膊,转又松开。大家已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在这紧要关头大哭大闹上演同生共死。就像伍骄阳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手无缚jī之力,留下只是累赘。
韩纪元问:“你不走?”
伍骄阳伸手推他,眼中尽是懒洋洋近乎宠溺的嘲弄笑意:“走走,怎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韩纪元哭笑不得,用带着些许无奈,些许认命的口气淡淡问道:“只问一句话,我留下会害死你吗?”
昏暗中,伍骄阳先是一怔,继而弯起眼眸笑了,真真是如骄阳般耀眼夺目。也许,真的再没有哪个男人能像伍骄阳那样,简单一个笑容,就能叫人心神震颤。
伍骄阳转头对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怀前道:“将他们领头的活抓来。”
怀前不qíng愿却不敢违逆:“主子爷万金之体,请暂退一旁,奴才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爷jiāo待的事。”边说边用清冷不带一丝人气的眸子狠狠瞪了眼莫乐,后者心中叫苦不迭。多数莫姓子弟的挑选都由怀前一手cao办,莫怀前深受顾写意影响,驭下近乎严苛,因而时隔多年余威仍在。
天际呈现鱼肚白色,曙光普照,如此美好的清晨,却是敌人最后的疯狂时刻。刀剑声,呻吟声,嘶喊声如雷贯耳,却听不真切哪怕一句话。瞪大了眼,只有刀光剑影,血ròu横飞。
雾气像是故意与人逗着玩,萦绕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
纠缠、厮杀、混乱不堪。
管你是生还是死,管你权重还是命轻,天终是义无反顾地亮了。
莫怀前摸了把脸上的血水,嫣红猩甜的浓稠血液宛若胭脂,染红了他苍白清冷的脸庞。熠熠生辉的眸子看不到任何人,四下张望片刻,猛然捉住身边莫乐的手腕。莫乐发誓自己清晰地听到骨骼因不堪重负发出“咯咯”令人牙齿打颤的古怪声响。
“主子爷呢?”怀前死死盯着他,复又重复一遍:“主子爷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幽深如潭的乌黑眸子盛着惊怒与恐惧,嘴唇轻颤。
莫乐心登时“咯噔”一下,转头四望,哪里还有那醉月清风般的身影。
完了!莫乐的心忽忽悠悠坠到谷底。
韩纪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残余着方才伍骄阳握着的感觉。
“他拉了我一下。”韩纪元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发出声音,难以置信道:“可当我转头看他时……人已经不见了。”
莫怀前一手揪着莫乐衣领,另只手高扬。莫乐心道,这盛怒之下的雷霆一击怕是得要了自己的老命!
手落下,却搧在了怀前自己的脸上,那样狠重的力道,那样复杂的眼神,莫乐觉得这男人像是悔恨到想自己咬断自己的喉咙。
“挨个彻查,爷是被人掳走的!”莫怀前清秀的容颜一改往日的波澜不起,微露狰狞,号令道:“将刚才抓到的贼子带走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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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中,荒郊外,两个男子一前一后急速快步向前奔走着。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前一个野蛮地硬拉着另一个,不顾后者是否跟的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边走边愉悦地chuī着口哨。
被拉扯的那个,脚步踉跄,显然跟的很吃力,却一言不发。
天上大大的太阳自东方地平线悠悠升起,而后慢慢挪到正当中,最后降到西方边际。两人硬是保持最初状态生生走了一天!
哦,准确点来说,是一个人拽着一个人走了一天。
不用怀疑,这个被迫赶了一天路的可怜人就是唯我独尊,飞扬跋扈的伍骄阳伍大爷,也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前大雍耀世帝顾写意。
太阳忙完一天的工作,悠哉悠哉地落到山后休息去了。换弯弯月牙跳上枝头,挂在树梢,值起夜班。头部宽大似猫的猫头鹰僵直着脖子打量四周,huáng里透着绿光的滚圆眼珠,瞧着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之感。偶尔叫上两声,着实滲人的慌。
前面那人毫无预警地戛然止步,松开伍骄阳的手。
伍骄阳没了支撑点,踉跄退到树根,缓缓坐下,感觉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
那人半蹲在伍骄阳面前,像是见到什么好玩事物,颇感兴趣地上下端详打量。
伍骄阳皱了皱眉头,气息不稳道:“你是谁?”
“我当你不会说话了呢!”那人哈哈笑出声。突然伸出手按在伍骄阳胸口,乱摸一气。伍骄阳恼怒地扬手搧开他的手。
那人笑道:“你这人,心是偏的,命却硬的很嘛!”盯紧伍骄阳的双眼,亮的骇人,却又似曾相识。
伍骄阳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待仔细思索,心头霍然一亮。
十六岁,校场上连番惊现,箭透手掌,遭遇熊袭。二十三岁,一剑刺穿胸口,几乎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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