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是不是请少夫人进来?”长随见老侯府叹气不语,便道。
“快请。”宣宏道回过神来,终还是掩下了心中的那点不忍。
许双婉见到公爹跟他请了安,依言落了座,就朝他浅浅笑道:“父亲,广海宣府那边的老爷前来之事,您知道了吧?”
“刚才下人与我报了,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事的罢?”宣宏道和颜悦色地道。
“是,”许双婉略低着头,恭敬道,“夫君今日留在宫里与圣上商讨国家大事未归,儿媳妇这儿没个商量的,就想前来与父亲讨讨主意。”
宣宏道抚须颔首,“甚好。”
“依父亲的意思是?”许双婉微抬了抬头。
“岂能如他所愿,”宣宏道斟酌一二,他是知道长子长媳对那边的态度的,便顺了他们的心意说了起来,“他今日在我侯府求了qíng,讨了好,来日过河拆桥,又是毁我侯府。”
“是,”许双婉轻轻颔首,道:“那边来者不善,心存歹意,如若夫君如了他们所愿,我侯府就艰难了。”
宣宏道顿时语塞,一会才勉qiáng道:“他们岂是仲安的对手?”
许双婉缓缓摇了下头,“百足之虫死则不僵,他们与夫君同根同脉,之前夫君就说了,那位宣大人才华能耐不在他之下,只不过恰好时机在夫君这头,圣上与他是年少异姓兄弟,宣府那头想压他一头,只能先压过这天与地才能再说,但……”
许双婉抬首,嘴边带着淡笑,温婉地看着眼前的老公爹道:“依之前广海来京的汹汹浩dàng之势,就跟他们是来掀翻这天与地一般,您说,可是?”
宣宏道这想退一步为庶弟说qíng的心刹那就没了,当下点头道:“正是如此。”
圣上与这满京的勋贵都对广海宣府不喜,他这时候宽宏大量,兴许能得庶弟一时的感激,可是也会被骂一声老糊涂罢?
宣宏道不敢多起心思,与儿媳妇道:“他要是到了门口,就说我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就由你替为父婉拒了。”
许双婉要的其实不是这句话,她是想让公爹出面拒人。公爹出面要比她这个当人儿媳身为其小辈的人出面来得好,但公爹说出了这句话来,许双婉也认下了。
公爹自来就有点喜欢躲事,再则由他出面,到时候他要是由着xing子来,她也怕到时候还得由丈夫再收拾一次。
等许双婉温声问了公爹的起居和饮食,就起了身告辞而去,打算去前府准备宣洱前来之事。
等她一走,宣宏道怔坐了半会,又长叹了口气。
这个儿媳妇啊,为人周到是周到,就是太周到了,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让人畏惧。
侯府人单势薄,他的夫人有跟没有一样,儿媳妇一直当着这个家,侯府也一直被她掌控在手心,长子又忙于公事,侯府可说是她的一言堂也不为过,她当惯了这个只有她一人说了算的侯府少夫人,怎么可能会与广海那边jiāo好,多出几个能管教说教她的长辈压到她头上来?
许双婉一走,宣宏道想的甚多,但末了都化为一声叹息,被他咽在了心底。
罢了,看在她为侯府生了望康,肚子里还有着的一个的份上,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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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许双婉心里已寻思好婉拒劝告的说辞,就待那广海宣洱上门,哪想她在这边大殿坐下刚闭眼假寐了一会,就听下人来报,说宣洱被巡捕以扰乱居安之名被押到顺天府问罪去了。
许双婉当下哑然,等回到后院,听人回来报,长公子那边说让她老实点养着胎,别什么人都见,她也是失笑不已。
如此也好,省了她出头被人诟病了。
许双婉这些年做事还算和婉和善,但抵不住侯府只有她一个掌事的女主子,凡事都要她出面,当恶人的时候也不少,加之她嫁进侯府那几年闹出的动静,她的名声在风风雨雨当中早就坏了。她身上唯有贤淑恭顺这一条还被人称赞不已,说来这一条还被人提起是因她嫁了个好丈夫,她这个品xing才显得可贵了起来,很多人家拿此当教条教导女儿,好像只要贤淑恭顺了,就能嫁一个好丈夫似的。
殊不知,女子恭顺容易,良人不负心不负qíng才是难得。
这第二日上午,姜家的大少夫来了侯府,跟表弟媳说了广海那边的人找到了他们家的事。
“我看他们是昏了头了,敢找到我们家来?”姜张氏跟许双婉说道,“我娘最最恨他们不过了,他们还上赶着来,我娘差点叫人打他们一顿。”
“让你们受累了,”许双婉跟她道:“我们这边这几条道昨晚顺天府派了官兵巡逻,这看的紧,一般人过不来,许是因着这个,他们就跑到舅舅家了。”
“那这事,这几天能了吗?”姜张氏今日来主要是打听这个的。
“我也不知道。”许双婉摇头,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我是想边塞那边的战事什么时候才能休。”
姜张氏想起洵林和望康,脸色一凝沉重了起来,怅然道:“是啊,表弟在京城呕心沥血撑着侯府不都是为着他们?他们要是……”
她摸着表弟媳现在这天气还有点冷的手,怜惜道:“就是苦了你了。”
侯府事qíng不断,一手养大的孩子还没长大,说离开就离开了,之前望康可是她膝下唯一的儿子啊。
望康心大得把娘都忘了。
“有甚好苦的?”许双婉见表嫂说着怜惜上她了,不禁微笑了起来,“咱们家里,这还是事少的。”
“倒是。”她这么一说,姜张氏也觉得没什么了。
不说那些人多的家族,即使是她娘家张家因为上京来住的人多了,就是家里的人个个还算是通qíng达理,你谦我让,但人一多住在一起难免有起疙瘩的事qíng,一旦忍不下了还是会吵架,个个心里一肚子的怨气,且谁都有理。
“你身上的事不比我少,我这你只管放宽心,也请大舅母与二舅母不要为我担心,我有夫君护着,府里府外都不用我cao心……”姜府那边担心着他们,但此时不同往日,许双婉不到非常时刻就不会让姜家为他们多费心,反倒她还要趁这几年为姜家多做点,也好往后在她顾不上的时候,姜家看在这些qíng份上,能帮着她一点,“我现只担心洵林和望康那对叔侄,安危我倒不担心了,就是牵挂着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好我们家的那几个浑小子们跑不动,”姜张氏叹气,“不过回头望康回来了,你得好好说说他,可不能让这坏小子把头带坏了。”
“诶……”许双婉笑着颔首。
这日晚上宣仲安归府,跟许双婉说了广海陈家大概十日后到京的事,许双婉听了问了一句:“那到时候,广海宣家那边的事也要定了?”
宣仲安点头,摸着她的发道:“狗急了会跳墙,等过几天,我要送你到宫中去避一避。”
第169章
宣相扶陈家,就是要对广海宣家下手,虽说广海宣家跟归德侯府已无过多qíng份,但究竟是同宗同脉, 许双婉犹豫着没回话, 心里到底是担心她的丈夫。
世人都道他是大公无私的仁相, 她身为他的妻子, 却担心他盛名之下所要背负的阻力, 他罔顾宗法族qíng, 到底是要被人所忌惮的。
许双婉无意为广海说qíng,但她顿了顿后还是小声出声, 劝道:“你大可不必与他们正面冲突。”
还是有圣上在的, 宝络早已独挡一面,长公子无需像过去一样万事揽在身。
“呵。”妻子的柔言让宣仲安轻笑出声,他低头看着温婉柔美的婉姬,调笑道:“怎地不劝我切莫下手过狠?”
许双婉摇头, “劝不听。”
“劝不听就不劝了?”
许双婉不禁好笑,眼睛微微弯起,眼眸带笑瞥了他一眼。
劝不听怎么劝?劝得多了,他不会欢喜, 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跟他一条心,他还有话说了。
宣相也是调笑,见她笑了起来,整个人显得灵动轻快至极,他心中也熨帖不已,不禁含着笑,微微笑着看着她。
外面风大雨大,有他,她担着她的那份就好,过多的就无需她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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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快要到京的前两日,许双婉就被皇后相邀至了宫中作陪,提前去了宫中避事——她走之前连夜把佛堂的人送去了外面的庄子,在佛堂过日的婆母不愿走,说要让她离开,必须许双婉前去见她一面,许双婉去了被掴了两掌,把人送走后未在家停留,就来了皇宫。
昨夜送人丈夫未回府,许双婉这一通走得急,也有点避着他的意思在,想着再过两日与他相见,脸上的掌痕消了,就是再谈起,也能显得若无其事些。
婆母是亲人,与她之事计较来计较去还是会以无解告终,中间快意的都是不在乎的人,在乎的总要受些折磨,这在意要的想要好过点,还是少计较的好。
皇后见到许双婉吃了一惊,许双婉跟她说了凌晨时送人的事,末了还道了一句:“我这是扰了母亲的清净。”
皇后笑笑不语。
这些年老侯夫人被养在后院,但也没少弄出事来,有几次她故意生病不吃汤药,往往就看要咽了最后一口气了,她偏生又活了过来。
嫂夫人这两年也不太往那边去了,皇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这趟就去了?”
许双婉眼睑半垂,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她年纪也大了。”
皇后皱眉。
许双婉抬眼,眼波平静地看向她,“能顺心的时候也没几时了。”
“那你也不用把自己送过去让她顺心啊?”皇后摸向了她的手臂,有些心疼。
“她终究是我夫君的母亲,”感qíng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许双婉这些年对关在后面的婆母还是尽着心,不仅仅是要维持婆母身为归德侯侯夫人的尊严,且也另是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丈夫的母亲,她人生当中最后的一点时间了,能让她好过一点就好过一点罢,“有些孝还是该敬的。”
这倒是,世上眼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皇后叹然,不好多说,便略过了此话,谈起了其它。
许双婉没与皇后言道的是她婆母走前,满头银发的老妇满脸泪水,求她这个儿媳请公爹来送她一程,许双婉当时什么也没说,年迈体衰的婆母便朝她冲了过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狠掴了她两掌就倒在了地上,那样子,可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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