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杀出重围,不料前方又浮起一片流动的火光,迎面迅疾而来,须臾之间便要形成前后夹击的包围之势。
何辰的左副将被从西侧门出去,试图声东击西引开他注意力的一小队人马稍稍拦阻了片刻,立刻分辨出齐王不在其中,便按照何辰事先的命令包抄合围而来。
而长流这边,冲在左右两翼的人手不断有人中箭坠马,亦不断有内侧的人手迅速上前替补,虽然锥子阵型不变,但已在冲杀突围中损耗了将近三成人手,显然薄弱了许多。
一定不能让他们合围!长流运了五分内力,转头喊道:“布线!”
清脆长音霎时划破冲天喊杀和凌乱马蹄,远远传到阵尾。
锥状队形的最后几对人马立刻纷纷并为两列,又迅疾拉开距离。
火把光照的距离有限,何辰只能瞧见变动的阵型,却并不知对方意yù何为。直到前方的骑兵相继坠马惨呼。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道:“小心!是铁蒺藜。”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前头的骑兵冲得太快,倒下之后又被紧跟而来,不及控马的骑兵撞上,顿时落马的落马,被自己人踩踏的踩踏,乱成一片。与此同时,齐王府中冲出大约两百人,几乎个个手底下都有真功夫,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批人冲杀在骑兵阵中,将整个队伍冲得七零八落,死死拖住了何辰的后腿。
当长流再一次突围而出之时,她借着头顶的月光,看向身侧。五百人的队伍大概只剩下两百人不到。空气里的血腥,身后的火光,皆提醒着她方才突围的惨烈。然而,此刻她已经不敢也无暇去想死守齐王府的那些私卫的下场。如今胜负未分,而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黑夜中忽然从远处的暗巷传来马蹄阵阵,长流弓紧了背警戒地凝神倾听。
“殿下!”
江淮的声音由远及近。长流顿时松了一口气。
“殿下,卑职一路 上看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按照您事前吩咐的,实行全城宵禁。家父亦已带人镇守九门,严禁所有闲杂人等出入。”江淮奔至近前,见到长流安然无恙,心cháo澎湃之下,不禁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今晚并没有看见信号弹,当王府影卫向他出示令牌的时候,江淮立时心急如焚,就怕赶不及。而后他即刻带着一千人,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援,不想长流已经先行突围出来。他方才口中所谓的闲杂人等,自然是指除了长流的人马以外的所有兵马。
“做得好!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去西华门。”计划临时有变,顾非不在皇城内,只怕除非她本人亲临,派谁前去也调不动西郊大营。何况按照眼下的qíng势,待在皇城中才是最危险的,只有跟顾涛的人马汇合,她才有七分胜算。
“是。家父应该已经调集了两千人手在西华门恭候殿下。”其余人则分守九门,而离东郊大营最近的东直门,和稍远些的南昌门则是需要严防死守的两处重中之重。
长流一路在暗巷中疾驰。晚风带着初秋诡异的肃杀之气,迎面袭来。时间仿佛粘稠的血液一般凝滞不动。暗夜中,她感到马蹄声声踏在自己心上。
而身后追兵的马蹄声一直远远近近如影随形地笼罩着她,让她始终悬着心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口气冲到了西华门。远远就依稀看见江正澜命人点了火把,率众跪迎。
长流并不下马,而是挺直了背脊,扬起手中雪亮长剑高声道:“江大人请起。其余人,跟我来!”
沉重的城门在暗夜中缓缓开启。长流率众飞骑而出。等候在西华门的两千骑兵迅速跟上,护送着领头的少女,cháo水一般向西郊京营涌去。
一出城门,长流不禁暗忖,不知派去通知童镇控住东郊大营的影卫能不能顺利把话带到。京营都是大禹的jīng锐部队,她并不想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将人都耗死在内斗上绝非她之所愿。大禹将士即使要流血也应该流在疆场,即便要马革裹尸也应该拉着玳国人一道,而非命丧自己同胞之手!
等何辰追至西华门的时候,城门已然归于一派沉寂。方才骑兵手执火把,夹道而列的景象仿佛只是暗夜中臆想出的幻景。
“金牌令箭在此,守门的将士是何人?报上名来!”何辰将人追丢,心下已知齐王只怕已经出了皇城,而江正澜十有八|九也反了。因而他此刻叫阵,并不敢太靠近城墙。
果然,城墙上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突然,一阵流矢在黑暗的掩护下,嗖嗖破空疾she而来,瞬间又夺去了数十位将官的xing命。何辰心知大势已去,连忙调转马头,带领残兵剩将赶回禁宫。他心中雪亮,怕是带着陛下手谕去东郊大营调兵的副将亦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童鞋留评,说猫写文中上水准,大场面笔力不够。这章我尽力了。
☆、最新更新
西郊营辕。瞭望台上的灯火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暗淡。负责守夜的小兵忽然看见黑丝绒一般的夜幕中,一条星河蜿蜒流淌而来,忙闭了闭眼睛,又疑似梦中一般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待他发现确有一队人马以急行军的速度朝营辕bī近,连忙俯首冲台下的守卫嚷道:“快去禀报将军,有一队人打皇城方向过来了,看样子足有一两千人!”
底下的守卫一惊,本能地觉得要出大事,几乎撒腿就跑。
顾非正在顾涛主帐内最后一遍梳理动手时的细节,忽听帐外侦察兵来报,有人马朝着京营来了。二人心知这绝非寻常,不由对视一眼。
顾涛到底沉稳,“别慌,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只要殿下安好,咱们就有胜算。”
顾非qiáng自按耐心焦,道:“即便东窗事发,大不了不jiāo兵符。我先出去看看。”
“也好。切勿急躁鲁莽。”
“是。”
待营辕还有百丈距离,江淮道:“殿下,卑职先去叫门。”
长流一点头,江淮的马便如黑暗中的流星一般she了出去。他一人一骑奔至营辕之前,果被木栅栏所挡。不等江淮亮出侍卫令牌硬闯,顾非焦急的声音已经响起:“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殿下!”
江淮见到顾非,心中一定,笑道:“你倒来得快。殿下就在后头。”
顾非忙命守卫撤去栅栏。江淮跳下马,道:“宫里已经知道了,咱们现在就动手!”方才的形势虽然危急,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眼下提前发难才是当务之急。
顾非闻听长流安好,心中大定,点了点头,拉过身旁的亲卫耳语几句。那亲卫一路飞跑着去通知顾涛。
“集合!”顾非一声令下,顷刻号角连营。宁静的夜风中集结号显得格外嘹亮高亢。
顾非再一转身,马蹄哒哒中,火红色的身影已然近在眼前。
长流的脸色看起来洗过一般地苍白,一双眼睛却落满星辉,濯濯发亮。
顾非一个箭步上前叩拜:“末将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趁着队伍整编集结的间隙,长流飘身下马,道:“不知东郊大营qíng形如何,江淮,速派一队人去探探,务必小心,不要惊动了人。”影卫虽然已经去通知童镇,长流还是不甚放心。
“是。”
一炷香后。东郊京营。
瞭望台上的小兵看见远处一条火炬组成的长龙在星夜中迅速向皇城方向腾挪,一面令同伴继续监察,一面火速冲下高台准备奔往都指挥使营帐禀报。
不料,他双足方落地,便被一双从背后伸出的手臂扼住了咽喉,不过挣扎数下便再也没了动静。与此同时,瞭望台上的人皆被人以同样的手法悄悄除去。奇怪的是,动手的那批人穿的军服竟与被绞杀的军士一模一样,而他们的目的也只是取而代之。
而营中此刻有另一批军士正悄无声息地接近都指挥使的营帐。
帐中,童镇正向顶头上司都指挥使汇报一些军务琐事,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正迅速挨近营帐的几道影子,语速不由自主地放慢,身体紧绷。直到看清烛光下一缕轻烟幽幽腾起,童镇整个人已绷成一张满弓,在跳起的一瞬间屏住呼吸,双足落到案几上的一瞬间,雪一般锃亮的匕首一闪而过,划破坐在案几后都指挥使的咽喉。
几乎是同一瞬间,帐外的守卫看见一道鲜血斜斜飞溅在透出灯光和人影的营帐上。紧接着,只听连续咔嚓两声,守在帐外的士兵颈骨碎裂着软倒。他们的尸体被迅速拖入yīn影中掩埋。
三万兵马星夜兼程,自西华门长驱直入。
顾非策马紧紧跟随着始终领先他半个马身的红衣少女。万马奔腾中,他的心却缓缓沉静下来,方才乍然见到她出现在面前的震惊,此刻已经平复了去。他知道今夜过后一切都会不同了,她也早已不再是那个拉着自己衣角希求保护的小女孩。
禁宫。何辰此时已经尽一切所能出动禁卫军所有的兵力在宫中布防。依照他的判断,齐王会选择从北面,也就是离后宫最近的神武门攻打皇宫。一旦攻破神武门,便可以自玄贞门直入鸾凤宫,进而攻陷皇上所在的正阳宫。如果从午门开始攻打皇宫,则必须先攻陷外廷的乾坤门、中门、太极门,才能达到通往内廷的正阳门。当然,整个皇宫共有四门,分别面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齐王可能兵分几路,也可能集中全部的兵力攻打一处。而何辰不敢赌,亦不敢将任何一处的兵力撤到别处作重点防务。
何辰也想过趁着齐王去城外调兵的机会,护送庆帝逃出禁宫,集中所有禁卫军的兵力攻破东直门前往东郊大营。两股人马一旦汇合,或可扭转乾坤。然而,庆帝优柔寡断,竟在他苦苦相劝之下宁肯坐困禁宫,不图奋起一搏。如今已经延误了时机,形势一触即发,不过是枉做困shòu之斗罢了。
此时,十二道人影正借着晚风扫落叶的悉索声纷纷冒出浮着残荷的水面。楚玉凤带着众人壁虎一般紧贴宫壁而行,随即迅速躲入一旁的林中。一行人在树丛遮挡的yīn影里,脱去水靠,将其藏在大树底下。露出的黑色夜行衣将这伙曾经称霸海上的女匪的身材衬托得格外玲珑矫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楚玉凤却没有轻举妄动。她极耐心地伏地聆听着宫门方向的动静,并且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她忽然抬起紧贴地面的头部,向同伴做了一个手势。黑夜中,这群默契十足的凶悍女子又露出了从前抢船截货时才有的兴奋神qíng,双眼亮如巨鲨用来撕裂食物的尖牙。
楚玉凤带头猫腰在宫墙投下的yīn影中潜行。每有响动,她一挥手,所有人便迅速隐匿回黑暗中。一行人无声无息地悄悄接近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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