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副样子,我也不好说这次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说出来恐怕会伤他的心吧。如今走到这一步我从未想到过,可这样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呢,我早就明白我对他和对宏锦哥哥的不同,不愿爱他,却只想以这样的方式将他绑在身边,我还真是自私呢。
“你的心思……果真淡去了?”我有些忐忑不安。
我知道没有,为我做了那么多,又怎会真的忘却了过往,本以为他不会说,谁知他竟然大方地承认了:“我对你的感qíng,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只是现下既然你不需要它了,那我便深埋心底,你要我做朋友,我便以朋友之礼相待,要我做师父,我便潜心授业,要我做哥哥,那便是兄长的关爱,无论如何,总叫你满意就是了。”
听他这话,我好生心酸,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何曾为他自己考虑过!我望进那深邃的眼眸急切地问道:“此刻我只问你,你真心想做的是什么,别再顾虑我的想法了!”
他眸心潋滟的水波一漾,细密的睫毛缓缓遮住了bī人的目光:“我想做什么,还需问吗,你不是一年多前就知道了?”
我愣了愣:是啊,我问了个傻问题呢,他的心思谁都瞧得出来吧,想做我喜欢的事,想做我喜欢的人,想与我厮守生生世世,可偏偏这些都无法实现,我不愿辜负他,可又不得不辜负,老天怎的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呢。他似瞧出了我的无奈,又展颜道:“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此刻能做哥哥,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的笑容真挚而诚恳,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知道我心里有人,他从不求我回报,只默默守候着,想以毕生之力让我快乐,想要倾其所有给我幸福,我真是何德何能,遇上了这么好的男人!
此后每日清晨他们在前厅议事,我再未去过,只呆在他房里看书,或是随处走走。他对我温柔体贴却又礼数有加,确实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可我却总是冲动地想与他亲密,偶尔偷偷环上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或是在嘴边轻轻印上一吻,嗅一嗅那让我眷念的清馨,可他却无一例外地推开我,又瞬间与我隔了一臂之遥。
我早已分不清哥哥与qíng哥哥的区别,只越来越渴望腻在他怀里的感觉:我是喜欢他的吧,可是喜欢,并不是爱啊,我不能爱他,也不能爱任何人,寒死了,我不要别人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园中绯樱正盛,漫天花雨迷人心魄,我兴致一来便哼了曲子踏歌回鸾,广袖空舒,迎风而舞,末了听见几声击掌,脚下一时没有踩稳将yù扑倒,他揽过我的腰身把我牢牢抱在怀里,我趁机贴了上去:“幸好你动作快,否则我可不跌惨了?”
他还是没有犹豫地将我推开,却抓了我的胳膊问道:“脚没伤到吧,早知我就不那样贸然击掌了。”
我见他仍是那副模样,只好说了别的:“没事的,这樱花好美,我真想日日沐浴在花雨之下。”
他替我撩开微湿的额发:“那便多住几日,这花零零总总要开一两个月的吧。”
他留我长住呢,而且天天都陪着我!一时间,我心qíng大好,便仔细在他周身扫视了一番,他似乎没有戴玉或是什么饰品的习惯,一直以来都很是朴素,不像那些公子哥,身上总喜欢戴些玉佩或是缨络什么的。我想起了一事便问道:“听说申飞雪总是往你这里跑,还送了东西给你,有这回事么?”
“若有,你会在意么?”他凝眸望我,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
我故意说道:“你是我的哥哥,有佳人爱慕相许,我自然是替你高兴的了。”
我看见一丝苦笑自他嘴角隐去:“承蒙申姑娘的垂爱,我却不想考虑成家之事,过着这样刀光剑影的日子,哪有什么安愉可言,我不愿连累别人。”
我追问道:“只因为这个?我想她一定不会介意的。”
“自然……不只为了这个。”他轻笑道,“无qíng可给,无心可爱,你叫我怎么娶?”
他不喜欢她,自然不愿娶,可那个理由……我沉声问道:“既然不想连累别人,那你当初为何一定要娶我?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珍惜?”
他眼中jīng光一闪,又瞬间泯灭:“那只是以前的想法,现在,我只想一心做好你的哥哥。”
“你……”我又急又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甩了手大步离开,可走了十来步我猛地回头,果然瞧见那瞳眸之中来不及掩去的片片深qíng,他似闪了闪神,好半晌后,才又绽出轻浅的微笑。果然是个好哥哥呢!我赌气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没有迟疑,也缓缓勾起嘴角,可在我看来,那却只是再令人心酸不过的温柔。
如此看来,我几乎可确定他是在qiáng作镇定了,此后便更是腻在他身侧,有时故意撩了衣袖朝他伸去:“尘哥哥你看,这玉镯我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呢。”有时使劲揽过他的脖子,不咬上几口绝不放手。有时又指了书里那些叫人脸红的qíng诗要他一字一句解释给我听。
白天过得浑浑噩噩,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常扪心自问:我到底是在做什么,不想爱他,却要他爱我,看他再不能qiáng装冷漠,往昔宠溺爱怜的眼神重又沐浴在我周身,如此我便开心了吗?我隐隐有些明白,我又在做害人之事了,说了不想招惹他的,可又为何总是不由自主的撩拨他呢?知道他qíng深似海、爱恋如昔,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承受,知道他或许不愿再和我纠缠,可我却一再做着让自己鄙夷的事,我渴望而又矛盾,畏首畏尾却又qíng不自禁,浑然不知我与他的关系到底会走向何方。
如果qíng这一字,真能由我掌控,如果我这一生,真能由自己说了算,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他一样的心无旁骛,那么一切都可能会是不同。
雪月同辉
直到那一日他回来,轻轻凑到我身旁:“在看什么,《杜工部集》?”
我微扬了头,斜睨道:“嗯,总比《金刚经》好看吧。”
指着他桌上的那本《金刚经》,我偷偷笑开了:似乎已经很久没翻过了呢,也是啊,有我在才不会无聊到要去看佛经,又不是等着出家。我照例在他嘴边亲了口:“你整日的忙,会不会太辛苦了?”
“心疼我了么?”他似乎也习惯了与我的调笑。
我大方地承认了:“是啊是啊,好心疼的呢!刚来梅鸿楼的那一天,看你脸上还是没怎么长ròu,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呢!”
话音刚落,看那眼中潋滟的chūn水明艳动人,唇边的笑影堪比纷飞的樱花,他的手勾过我长长的青丝,丝缕之间仿佛尽是温柔。我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忽然想起件事:“这次我又带了丹药给你,瞧见了吗?”
他从柜子里取出递过来:“我早收好了,你看连封的蜡都未打开。”
我推回给他:“这里头有几味是调养身子用的,我怕你总是受伤不知道好好调息,便多制了一些,你每日需乖乖吃上一颗才好。”
他笑道:“多谢小妹关心,我这便打开。”
我回头继续看书,良久之后只听他道:“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地回眸,瞧见他捏了张薛涛笺,手上轻颤,一双眼死死盯了我,是不可置信,也是无声的幽怨。我这才想起来,相见争如不见,有qíng何似无qíng。我竟然忘了曾写了这句诗塞进盒里!我低下头后悔不已,可又只能实话实说:“我本不想来的,是云姐她们迷晕了我才……”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那嗓音仿佛浸透了凄楚和无奈,“我还以为,还真的以为你会想我,为何我总是这样傻,总是这样一厢qíng愿呢?”
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时候确实不想见他,谁料如今的想法竟是大大不同了,可又该怎么解释呢?我抓着他的手摇了摇:“你,你别这样啊,我早就后悔了呢。”
他垂眸轻笑了声:“后悔了?你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姑娘,哪里这么容易后悔的。”
我一下子噎住了,我也没想到见了他会是这样的结果啊,说到后悔,又有谁不会后悔的!我懊恼不已,只拿眼看他,希望他能瞧出我眼中的悔意。他低头锁住我的眼眸,轻柔地抚上我娇嫩的脸颊,有一道暖流由指尖传递过来,将我渐渐淹没:“老实说,这几日你那般待我,到底是兄妹qíng深还是耍着我玩儿的?”
我下意识地摇头:都不是,都不是!可我又怎能承认呢?我心慌意乱地揽住他的脖子,习惯xing地吻上那消瘦的脸颊,几番啄吻之后,再看他时,似平静了几分,眼中却蓦然闪出簇簇火苗,他微张着嘴,似在邀请似是诱惑,我踌躇着,心底的矛盾与渴望早已焦灼到了极致。
我看见他缓缓闭上眼,细密的睫毛轻扇着,扣在我腰间的手也隐隐颤抖起来,我咬着牙一点一点贴近,却怎么也不敢吻上去。他定是感觉到了我身子的僵硬,睁了眼垂下手,突然转身大步离去,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喊出声,心中的失落空虚是如此明显:他是希望我与他亲近的吧,可如果那样,我们便重又陷入了那永无天日的泥沼之中,那样,真的好吗?
我呆呆坐了很久,却依旧没有个头绪:我到底该怎样对他,是像以前那样的冷漠疏离,还是由着自己的心与他纠缠下去。我明知道牵扯不清到头来又是害人害己,可此刻心中那熊熊燃烧的qíng火却怎么也扑不灭!
我霍然起身推门而出,不知何时,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chūn雨濛濛,细密如针,绿树娇花皆清新玉润,应是游园赏景的好时候,可我却无心于此,撩了衣裙直奔书房。门虽然关着,可我知道他一定在,便默默立在屋前,任雨丝打湿了我纤薄的绡衣。
雨势渐大,我快要睁不开眼了,身上也渐渐透出寒意,门悄然而开,我努力睁了眼,看他无瑕的白衣被风刮起,猎猎有声。那一双眼眸恍若两潭黑渊,闪耀着叫人难以捉摸却又动人心弦的光芒:“雨大了,小桐,快回去吧。”
我固执地喊道:“不要,我喜欢下雨,我也喜欢淋雨!”
他低叹了声:“还是个孩子啊!瞧你衣裳都湿了,会染上风寒的。”
我抬眼看去,滂沱大雨毫不留qíng地击落了叶子,打落了花儿,也迷蒙了我的视线,雨密密地打在身上,又冷又痛,我恍恍惚惚,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眼前景致模糊一片。我不知道我这样站着,他还会不会将我拉进怀中牢牢地抱住,用他的炙热来温暖我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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