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_卿妃【完结】(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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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这里的人。”美人伸出藕臂将小人儿揽入怀中,“翼然,娘好爱你啊。”

  “娘……”这个字比母妃更亲切,他喜欢,“孩儿也爱娘。”

  “生下翼然是娘入宫以来的唯一好事。”

  唯一?那父王呢?父王是那么地爱您啊。他心中虽疑,却没有问出口,面上仍带着纯真的笑。他的第二张脸啊,不知不觉间长了出来。

  “在娘的心中,翼然是最英俊最帅气最聪明的孩子。”

  “在孩儿的眼中,娘是最美丽最温柔最聪慧的娘。”

  母子俩笑闹成团,自那夜之后,他第一次感到了快乐。

  “翼然。”细细的指为他撩开散乱的发,那双美目一扫慵懒,出奇的清亮,“这宫里的东西都别要,别人想要就让给他,千万不要去争,好么?”

  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去,眸中映出母妃哀伤的容颜,那朵昙花伸展开最后一瓣花丝,就这样静静地怒放。

  “好。”他低应。

  chūn风南来,轻chuī仙袂飘飘举,鬓云yù度香腮雪。她,笑得犹如怒放的昙花,决绝的绚烂,瞬间的永恒。

  “允之。”她嘴边噙着笑,眼眸有些迷离,“凌翼然,字允之,这是娘送给你的表字。”

  “允之……”他喃喃自语,“允之……”

  绀发浓于沐,秀云漫铺洒,美人倚在屏榻上,将小人环在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

  “允之,娘好累,好想睡啊。”

  媚然迷离的桃花目眨啊眨,却见她额上的昙花一瓣、两瓣、三瓣,悄然凋零。

  “娘?”他推了推粉腮红润的美人,“娘,别睡了,陪允之说说话吧,娘?”

  半晌无应,美人睡得很甜,嘴角犹带笑意。

  “仲郞……”她轻轻梦噫着。

  仲郞?怀中小人挑起眉头。

  “……别了……”

  随着美人的这声轻笑,最后那瓣昙花飘落残萼。

  那一瞬,他好像听到了花落之声,很轻很美。

  就在这倦懒的chūn日下,母子二人相拥着静静睡去。

  ……

  凌翼然,字允之,六岁那年他的母妃溘然长眠,就在他的身边。

  幽香的花雨洒落,伴着湿湿的白雾沾在他墨黑的发上。他伸出长指,厌恶地掸落璀璨晶莹的落花,毫不留恋地向前走去。

  自此后,他最恨昙花,最恼花落,且在chūn日最难眠。

  眼见就要走进白光,忽地狂风大作,满天飞旋的花瓣迷蒙了他的双眼。

  落红塑成三段香,玉容寂寥暗魂伤。

  ……

  “九哥,九哥。”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他一扫忧郁,变出chūn风笑颜:“十二弟,你跑慢些。”

  自母妃去后,他就被送到柳嫔身边教养,没想到弱柳般的柳嫔能生出这么一个虎头虎脑的十二弟。

  “九哥!”只到他胸口的小十二咧开缺齿的小嘴,笑得很像这六月里的骄阳,“我想要这个!”

  弯弯笑眸忽地冷凝,他盯着那只很丑的竹蜻蜓一时难言。

  “九哥,我好喜欢,送给我好不?”小十二拉着他的衣袖,扭来扭去,“九哥求您了,九哥。”

  两泓幽蒙的眼谭,很深很深,深到窥不见一丝倒影。

  “默然。”

  轻软的一声,虽不是唤他,却刺痛了他的心田。如今,娘亲的曼语只在梦里闻见。

  他用酸涩掩去眼中的冷漠,脸上极快地染上了一抹笑:“十二弟喜欢就拿去吧。”虽然应的很不经意,可眼波却依旧恋恋。

  “啊,翼然也在啊。”。

  “母妃。”他漾起纯真的笑,甜甜一声,却未抵心间。

  柳嫔长的虽不算宫里拔尖的,xing子却是最温善的,这也就是父王将他放心jiāo给柳嫔的原因吧。

  他垂眸凝思着,脸上始终带着笑。

  不知多久,微噎的女声在身侧响起:“殿下……”

  “嗯?”他敛神抬望,“怎麽了,张莲?”

  rǔ母抿了抿唇,眼中是满满的心疼:“那个竹蜻蜓,可以不送的。”

  他心头一颤,却笑意未减:“允之允之,那不过是个死物。”

  “殿下……”

  “嗯?”

  “请别再笑了。”豆大的泪珠挂落在她的眼帘,“这样的笑,不适合您。”

  “张莲。”

  “嗯?”rǔ娘掩面低应。

  “别再哭了。”

  “殿下?”

  他仰望乌云翻滚的穹苍,眼眸平静依旧,不见一丝波澜。

  “这样的哭。”红唇溢出淡淡的冷笑,“不适合这王宫啊。”

  轰隆,惊雷乍响,rǔ娘愣怔在原地,眼中映着蓝紫色的闪电。

  “变天了。”幽魅的嗓音飘散在南风中,“张莲,成璧,回去吧。”

  昏暗的地面没有一缕阳光,他的身后却有个影子,一个决不让第三人看见的影子……窗外,荷叶田田,浴雨初绽的芙蓉点缀其中,清圆的露珠沿着荷叶的边缘缓缓滑落,惊的围在荷jīng的锦鲤四下散开。

  “有道之人,固骄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骄有道之士。”

  窗内,太傅拖着长音念着枯燥的文句,他不太起劲地托着腮,懒懒地瞟向前边。

  第一张桌已经空了很久了,德妃被赐死后没多久,一向康健的大哥就因“病”卒世。在这王宫里没了娘的孩子却能活到如今的,他是唯一一个。

  “日以相骄,奚时相得?若以华寒之议与幽翼之服也。”

  并排相习的是他的二哥和三哥,他俩是他曾经艳羡的亲兄弟,而如今却生分了。四哥身子不好从不来书房上学,五哥和六哥稍显愚钝,而七哥……他微虚双目,淡淡看去。

  七哥是兄弟中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只显出过一张脸的人,不过七哥脸上的笑他是熟悉的,就像照镜子般。只不过那般虚伪的脸是他的假面,却是七哥的真颜。

  “九殿下?”

  这老头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眨了眨桃花目,有些怯弱地站起:“周太傅……”

  “九殿下,你说说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是?是?”他求助地看向四周,收获的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忘听了……”他垂下头,让人看不见神qíng。

  “怎么又愣神?”老头长叹一口气,“你三岁对句、五岁对诗的聪明劲跑哪儿去了?亏老夫将你错看成神童,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小小的拳头在袖中紧握,他冷冷地看着太傅那双滚着金线的锦靴,眼眸越沉越暗。

  娘,您说的真对,不吉利的是人啊。当年您椒房独宠,年仅五岁的孩儿被太傅捧上了天,被誉为百年难遇的神童。而今人一走,茶就凉,连满腹圣贤文章的太傅都棒打落水狗,若不是碍于孩儿的王子身份,怕是要叱骂一声“蠢物”吧。

  呵呵,如今母后娘娘和华母妃分庭抗礼,太傅他开始夸起二哥、三哥和七哥了呢。娘,不用孩儿允之,他们就轻易得到了。到如今,孩儿还有什么可以让的呢,仅存的就只有这条命了。

  书房里浮动着讪笑,而他则回以没心没肺的傻笑。

  这是他的第几张脸?第五张,还是第六张?

  都,记不清了。

  他迎着晚霞一个人走着,身后的影子曳的很长,带着些许寂寥。

  “九弟!”

  他滞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挺秀少年含笑跑近。

  “七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笑得更加灿烂。

  “咱们同路,一块儿走吧。”七哥是天生暖眸。

  “好啊。”他也丝毫不逊色。

  “九弟,今晚是千巧呢。”

  “是啊。”他戴起第四张假面,从善如流地应着。

  “哎,九弟你听说了没,御花园里闹鬼呢。”

  “鬼?”他忽地愣住,又变出另一张脸,目流惧意。

  “九弟你是在害怕么?”好哥哥关切地问道。

  “没……没……才没!”

  “那……”暖眸熠熠,“九弟敢不敢随我去捉鬼呢?”

  小脸惨白,这是他刚长出来的新脸。

  “嗯?难道九弟真的在怕?”

  “才不是!”他一拍胸脯,假装逞qiáng道,“去就去!”

  “那九弟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告诉了就去不成了。”

  “知道了!七哥!”

  “哎呀,时候差不多了,母后怕是要找我了。”暖眸少年面露急色,“九弟,你也早点回去吧,七巧家宴可不能迟到啊。九弟,咱们晚上见!”

  “晚上见,七哥!”

  侧对斜阳,他的小脸一半明媚,一半晦暗不清。

  “成璧。”他唤着自己的影子。

  “属下在。”这人是娘亲去世后,外公悄悄送到宫里来的,任务就是保住他这条岌岌可危的小命。

  他抱着书卷走在浓荫边,淡看晚照。

  “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夏风徐过,骚动着片片绿叶。

  “应该有吧。”浓荫里传来不确切的一声。

  “那你说我七哥想捉的又是什么鬼?”

  “属下驽钝。”树梢上的响儿大了些。

  他望着渐衰的夕阳,唇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

  原来,是一只“色鬼”啊。他举着蜡烛,冷冷地看着假山里的人。

  极小心地向后退去,却碰上了坚硬的石壁。是啊,出口被七哥堵住了,他现在怕是逃不掉了。

  “二哥?”眼前这个少年比年长他七岁,下巴上已经长出了绒须。

  “你是谁?”这声音带着浓浓的qíngyù,沙哑的很异常。

  “是我啊,小九。”他看着少年微隆的裆下,心中有了少许波动,“二哥,你怎么在这?”他平稳着语调,想要拖延时间。

  “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少年神智显然已经不清晰,他拉扯着衣襟,步步bī近,“喝了酒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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