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哭笑不得,只好上前几步,凑到贺老太太耳旁,小声道:“老太太,何不放一个人,贴身跟着她?这日夜盯着,再伺机教唆教唆,还怕她不犯错?”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原来要赶王姨娘走,须得挑错,而非折腾她。她上下瞧了小言几眼,见她约莫十三、四岁,生得伶俐可爱,便gān脆指了她跟着王姨娘,但却不知寻个甚么借口。
小言悄声笑道:“理由不难找,咱们家的小丫头,才进门时,都要跟着大丫头学规矩的。”
贺老太太满心欢喜,连赞她好几声,当即唤来王姨娘,指着小言道:“我这里有个小丫头,跟你学学规矩,白日里你们一同当班,晚上歇在一处。”
王姨娘脸上有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欠身垂首,道:“我入府的日子,还没小言久,哪有资格教她规矩。”
贺老太太正不知如何接话,就听见小言斥责道:“咱们身为奴婢,主子发话,只有听的,没有反驳的,你却竟敢顶嘴?”
小言说完,转向贺老太太,询问道:“老太太,这等刁婢,如何处罚?”
贺老太太心内,怎一个佩服了得,她折腾了王姨娘这些天,也没能罚到她,没想到小言来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揪到了王姨娘的错处。
小言见贺老太太发呆,忙轻唤一声:“老太太。”
贺老太太回过神来,忙道:“拖下去掌嘴。”
王姨娘不知在想甚么,听了这话,竟无甚反应。小言暗暗奇怪,故意道:“老太太,她到底年纪大了,心散了,该早些配个小厮。”
王姨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小言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叫来几个婆子,塞住她的嘴,拖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呜咽声,那是王姨娘被塞住嘴,呼痛却又喊不出来。小言趁着婆子们行刑,溜回第三进院子,向孟瑶禀报方才的qíng形。
孟瑶听后,叹道:“实在不愿见血光,只是她不听劝,非要置贺家于死地,我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小言忙道:“少夫人菩萨心肠,我们却容不得她,若贺家真毁在她手里,我们这些人,都要陪葬。”说完又道:“我看王姓丫头有蹊跷,照说有个小丫头跟着学规矩,是件体面的事,她却死活不肯。”
孟瑶道:“或许是怕你整治她?”
小言却摇头,道:“老太太把我指给她时,我还没使手段呢,她又如何知道?”
孟瑶沉吟片刻,道:“也许是真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或物,你将她盯紧些,一有异常,立即来报。”
小言应了,重回第二进院子不提。
孟瑶躺到竹榻上,苦笑,说是不理会这事儿,可身为贺家人,哪里又真能置身事外,少不得出谋划策,共渡难关,只盼着贺老太太经此一事,能长些经验教训。
门帘晃动,知梅进屋,仔细瞧了瞧孟瑶的脸色,禀道:“少夫人,后街杀猪李家的闺女李小凤,又来了,我叫她回去?”
若不是李小凤cha嘴,出了个甚么自养自身的馊主意,贺老太太又怎会下定决心收下王姨娘。孟瑶脸色一沉,旋即微笑:“客人上门,岂有朝外赶的道理,快快请她进来。”
先怒后笑,看来孟瑶想要耍弄李小凤一番了,知梅暗叹一声,自家这位少夫人,还真是“睚眦必报”。
半盏茶功夫后,李小凤出现在门口,仍旧是一身油腻腻的衣裙,补丁摞补丁,头上作少女发式,cha了支黑乎乎的木簪,一样是油汪汪。她上回来时,手里拎的是肥猪ròu,这回却捧着块白乎乎的板油,笑道:“没甚么好东西,送块板油与少夫人熬猪油吃。”
知梅叫小丫头接过板油,一看,那板油大概有两个巴掌大小,不知熬出的油,能不能盖住碗底。
孟瑶看着李小凤,觉着她有些可怜,但这可怜,不能作为害人的理由,这样一想,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命小丫头将板油丢还回去,故作嫌弃状,道:“我们贺家穷到如此地步了?连块油也吃不起?”
李小凤听明白了,这是嫌她的礼太轻呢,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改日再来瞧少夫人。”
小丫头送了李小凤出去,知梅看着她的背影,嗔怪道:“少夫人,你这是故意暗示她要送厚礼呢。”
孟瑶难得露出一回调皮模样,左顾右盼:“我可甚么都没讲。”
主仆二人说笑了一回,摆上晚饭,等候贺济礼归来,但直到天黑,也不见他踪影。孟瑶正yù遣人去问,忽见小言火急火燎地奔进来,扑倒在地:“少夫人,不好了,王姨……王姓丫头趁我去领晚饭,拉了大少爷进房,将门反栓起,任我怎么拍也不开。”
第十九章 听墙角
“莫慌,起来慢慢讲。”孟瑶的反应很镇定,让惊慌失措的小言渐渐平复,将事qíng讲述了一遍——她去厨房排队领晚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回来时便见贺济礼跟在王姨娘身后进了屋,等她追去时,门已关紧了。
两番言辞,孟瑶听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问道:“大少爷到底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拉进去的?”
小言一面仔细回忆,一面道:“王姓丫头在前,大少爷紧跟在后……”
她没有直接回答孟瑶的问题,但屋内的人都听明白了,贺济礼是自愿进房,并非被bī迫。其实想想也是,贺济礼是主子,又是个大男人,除非他自己愿意,王姨娘又怎能拽得动?
孟瑶面上,仍旧波澜不惊,让一屋子的下人暗生佩服。她是真的不慌,若放在先前王姨娘头一回进府时,她或许还要担些心,但如今王姨娘碍着贺济礼的前程,他恨她还来不及,怎会去进她的房,何况王姨娘也并非花容月貌,不过年岁大点儿,身子长开了罢了。
想是这样想,但有个疑惑,让人无法忽视——贺济礼怎会跟王姨娘进房,还将门反栓?有甚么话不能当着人面讲?
孟瑶端起手边的一碗木瓜汁,慢慢喝着,知梅见她秀眉微颦,猜出她心事,遂遣退旁人,独留小言,先责道:“少夫人jiāo待的差事,还没过半日,就让你办砸了。这下可好,人没盯着不说,反让她钻了空子。”
小言慌忙跪下道:“是我办事不力,请少夫人责罚。”
知梅略等了等,见孟瑶没有反应,作默许状,便接着向小言道:“还不快去盯着,将功赎罪。”
人已进了屋,怎么盯?小言一怔,待瞧见知梅的眼色,才醒悟过来,眼睛看不到,还有耳朵可以听。她连忙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走,一路小跑朝院后去。
贺府女仆,除了当值的,全住在第四进院子后面的后罩房内,王姨娘的那间,在西北角的顶里面,周围除了杂物房,就是茅厕,幸而这样,使周遭没有甚么来来往往的人,方便听墙角。
小言左右看看,钻进隔壁的杂物房,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后罩房乃下人居所,墙壁不太厚,那边的话语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小言越听,脸越红,忍不住抬起头来,又想起这是正经差事,知梅还等着回话,只好将耳朵又贴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屋内没了言语,却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小言再也受不了,捂着脸跑出杂物间,奔向第三进院子。
她路上走得急,临到门口,却犹豫起来,这样的事qíng,直接告诉孟瑶,好还是不好?会不会刺激到她?她想着想着,脚步慢下来,躲到门边上,将帘子掀开一小道fèng,悄悄朝更靠近门边的知梅招手。
知梅瞧见了她,孟瑶却也瞧见了,出声道:“有甚么话不能进来讲?”
小言见她发话,不敢再躲,掀帘进去,红着脸禀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听见大少爷在……在……在叫王姨娘脱衣裳。”
她结巴了半晌,终于把话讲全,大出一口气。
孟瑶怔住,知梅出声相斥:“胡说,听是你听错了。”
小言知她是宽慰孟瑶,并非不信,于是没有接话,垂首不语。孟瑶手边,还放着那碗木瓜汁,她手指抚上碗边纹饰,心内滋味,复杂难明,真宁愿是小言听错了。
仔细想想,赶王姨娘出门,与收用她,还真不矛盾,别说收了房,就是那许多替主人生儿育女过的,还不是一样被变卖。孟瑶的心,慢慢朝下沉,突然就觉着满院的知了,叫得让人心烦,遂指了窗外的那株大树,吩咐知梅道:“叫人拿了长竿,粘知了去。”
知梅知她心中不快,忙领命出门,刚jiāo代完丫头婆子们,又被孟瑶叫了回去:“派两个人,一个去后罩房,一个去老太太那里。”
知梅听明白了,马上让小言重返王姨娘处,继续听墙角;又另找了个孟家带来的媳妇,简单jiāo待她几句后,让她去贺老太太处打探消息。
过了一时,去贺老太太处的媳妇子先回来了,喘着气禀报道:“大少爷去后罩房的事,老太太已经知道了。”
孟瑶弹了弹木瓜汁碗,发出清脆的声响,问道:“老太太怎么说?”
媳妇子回道:“老太太讲话,分了两茬,先夸大少爷做得好,说白得的妾,不用白不用,用了再赶也不迟,这样才不吃亏。”
这的确是贺老太太的逻辑,让人憎恨中又不免带上些啼笑皆非,孟瑶接着问道:“见了你,又转了话头?”
媳妇子道:“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老太太讲着讲着,瞧见了我,马上转口,骂大少爷不晓事,成亲未满半年就钻了丫头的房。”
孟瑶自嘲道:“甚么料事如神,想来是她见你是我的陪嫁,怕先前的那句话传到我耳里罢了。”
知梅忙宽她的心道:“老太太晓得转口,可见心里有少夫人。”
孟瑶不置可否,端起木瓜汁,一饮而尽,皱眉道:“热得紧,买冰去。”
买冰的事,拖了这几日也没提起,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想起这档子小事来?候命的媳妇子不明所以,知梅却明白,孟瑶是心内烦乱,想借些凉气清醒清醒,理一理思路。
贺府人口不多,后宅未设帐房,银钱全由孟瑶掌管,知梅要遣人去买冰,只能向孟瑶取钱。孟瑶却不去开钱箱子,只叫她附耳过来,低语几句。
知梅听后大吃一惊,道:“少夫人,这……这不大好罢,三伏天的冰,本就价格不菲,何况还要挖个冰窖?若让大少爷知晓,还不知怎么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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