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忽地起身,接道:“倒是你非bī着我们收你家女儿为妾,欺人太甚。”
齐夫人还要再争辩,贺济礼已是将“送客”二字喊出声来,她再不想走,面儿上却是挂不住,只好起身告辞,直觉得双腿发软,靠随行丫头们搀着,才走了出去。
孟瑶瞧着齐夫人出了第三进院子,冲里间叫道:“出来罢。”
刘姨娘掀帘出来,扑到她跟前道谢,又以央求的口吻道:“贺少爷,贺夫人,求你们别让佩之为妾,叫她做个丫头即可。”
第六十四章 贺老太别出心裁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做妾室比做奴婢,要好得多罢,何况齐佩之还有个为官的娘家,即便为妾,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刘姨娘为何却希望她仅做个丫头?孟瑶本不愿理睬齐家事,但齐佩之为婢,能狠挫齐夫人的锐气,亦属她的心愿,因此问道:“刘姨娘何出此言?”
刘姨娘解释得十分含糊,大意是,齐夫人出于某种目的,故意将齐佩之教养得很是天真,除了吟诗作画,别无所长,心眼儿更是一个也无,她身为生母,担心齐佩之做了妾,没有活路,因此希望她只做个普通丫头。她讲完又道:“我定会加紧攒钱,尽快把她赎出去,还望贺夫人体谅我这一片心,成全于我。”
原来想让齐佩之做奴婢,是为了将来把她赎出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孟瑶猜测刘姨娘真实的目的,左不过是些妻妾相争的戏码,但听了这番话,仍不由自主地动容。
同qíng归同qíng,齐佩之的事,她与贺济礼还真做不了主,只要贺老太太听得嫁妆二字,任谁也劝不过来,于是只好抱歉地笑笑,建议刘姨娘自己去跟贺老太太说。
刘姨娘见孟瑶给指了路,谢了又谢,当真就去了,但待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贺老太太轰了出去。
孟瑶夫妻听到消息,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有小丫头来传贺老太太的话,命他二人即刻到她屋里去,将齐家庶女的事讲个明白。
第二进院子一明两暗三间正房,贺老太太在西次间罗汉chuáng上盘腿而坐,见贺济礼夫妻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一排椅子,黑着脸道:“媳妇你坐,济礼跪下。”
孟瑶心知是为了齐家之事,暗地里与贺济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能忍则忍,莫要与贺老太太置气。
贺济礼在罗汉chuáng前跪下,脸色比贺老太太还难看。
贺老太太问道:“你媳妇料事如神,齐家果然来归还锦盒字据,却为何不收?”
贺济礼前几日才因为齐家事,与贺老太太闹过,心中尚存三分气xing,垂首不语,一副我不与你讲,你奈我何的模样。
眼看着贺老太太要生气,孟瑶连忙起身,半真半假地胡诌道:“老太太,只怪齐家太jian诈,若是银钱,我们也就收了,可惜那三只锦盒里的东西,都被做了暗记,只怕我们才收下,齐家就要诬告济礼收受贿赂,如何是好?”
贺老太太记起王姨娘事件,对齐家的坏心肠坚信不疑,便信了孟瑶的话,缓和脸色道:“看来我们家与齐家钱财无缘,也只得罢了。”
孟瑶舒了口气,重新坐下,不待贺老太太再次发问,主动讲起齐家庶女之事。此事贺老太太在刘姨娘处已然得知,待又听孟瑶讲了一遍,两下对照,心中渐渐有了主意,问道:“齐家果然是官宦人家?”
孟瑶照实答道:“官宦是官宦,只是不得势,据说钱财也败了。”
贺老太太听了,竟展颜笑道:“如此正好,若娘家势大,必不把我们贺家放在眼里。”
娘家?孟瑶诧异道:“老太太,媳妇听不明白。”
贺老太太笑道:“街上的谣言,齐家的刘姨娘已跟我讲了,如今她家庶出的闺女无人肯娶,只有嫁到我家来,正好趁此机会,叫他们多备嫁妆。”
孟瑶愣道:“这是刘姨娘的意思?”
贺老太太嗤道:“她一个妾,能有甚么见识,是我听过她的话,自己想出来的。”
贺老太太的打算,倒是合着规矩,贺济义没有功名在身,且连个正经差事都无,齐佩之虽然只是庶女,但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配给他做正妻,绰绰有余。而且,若没有赌钱字据这一闹,以贺济义的身份地位,想讨个齐佩之这样的小姐作媳妇,根本没指望。
若齐佩之的娘家不是齐家,孟瑶都差点要为这桩婚事拍手叫好了。她看了看仍在地上跪着的贺济礼,心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样,不愿同齐家做亲戚罢?
贺济礼仿佛感应到孟瑶的目光,抬头问贺老太太道:“齐家给我下过圈套,又险些坏了岳母的亲事,这样不堪的人家,娘愿意与之结亲?”
贺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要我们与齐家成了亲戚,他们再坏也不会害到咱们家来,毕竟我们倒了霉,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真正坏心肠的人,哪管你是不是亲戚,贺济礼脖子一梗,就要反驳,却被门外的通报声打断:“老太太,李小凤回来了,要见大少爷与大少夫人。”
贺老太太正不想与贺济礼争辩,忙道:“许是带了赎身的银钱回来了,你们赶紧去瞧瞧。”
贺济礼不肯起身,孟瑶见他又犯了死脑筋,忙过去将他一把拉起,拽了出去。贺济礼不满道:“事qíng尚未解决,你拉我出来作甚?”
孟瑶笑骂他道:“你一进家门,脑子里就少了根弦,在老太太跟前尤其如此,婚姻大事,岂是说娶就娶的,多的是时间慢慢劝转她老人家,何必在她兴头上与其争辩?且等她过了这阵子兴奋劲,咱们再来。”
言之有理,贺济礼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甩开她先回去了。孟瑶摇摇头,骂了声“小心眼”,扶着知梅的胳膊,慢慢朝第二进院子走。
她才到院门口,就见贺济礼藏在墙根下,偷偷朝角门内张望。自家院子,鬼鬼祟祟做甚么?孟瑶心下奇怪,抬手示意知梅等人暂留原地,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贺济礼身旁,也朝内望去。
院中立有一人,上着天青缎衫,下着元色裙,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一看这服色,便知道是孟月无疑。
第六十五章 一唱一和
孟月不知背后有人偷窥,立在院中纹丝不动,脑袋却不时偏向东西厢房,似在探究着甚么。
孟瑶朝贺济礼看去,只见他盯着院中,眉头微皱,眼里却含着嘲讽的笑意,遂小声问道:“她在瞧箱笼的位置呢?”
贺济礼回道:“八九不离十。”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西跨院离赏jú院近在咫尺,孟月不去怀疑那里,却大老远地跑来他们院子观望。孟瑶暗自发笑,拉着贺济礼走进去,装作才看见孟月,一面打招呼,一面责骂小丫头:“怎么不请七小姐进屋去坐?”
孟月见他俩是并肩进来的,目光一黯,垂下头去。
小丫头委屈回道:“七小姐讲规矩,说大少爷少夫人都不在,她不便进屋。”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不进屋,是为了方便瞧厢房罢,孟瑶望去一眼,见孟月脸上红了,也不点破,只请她进去坐,笑道:“自家姊妹,客气甚么,下次再来,尽管进来等。”
孟月跟着进去,趁着孟瑶命人上茶,打量厅内。她上次来时,因是头一回,心内难免紧张,不曾好生看,此刻目光一扫,发现满屋子紫檀家什,桌上、凳上,都嵌着珐琅,一时小丫头捧上茶来,茶盘竟是楠木所雕,茶盏则为湖田窑蓝底白花。
贺家别间屋子是甚么光景,孟月大略知道,如今看来只有孟瑶这院子bī人的富贵,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她的陪嫁。温夫人真是大手笔,二房真是有钱,难怪父亲心心念念他们的箱笼,孟月想着想着,又嗟叹起来,不知他日自己出嫁,能有几件像样的陪送。
孟瑶的话,打断她思绪:“不知七妹到我这里来,有甚么事?”
孟月一抬头,发现贺济礼已避入里间,眸子又黯了一黯,回道:“我来大姐家,多有打扰之处,好生过意不去,yù择日设宴,请老太太、姐夫、大姐和二少爷吃顿便饭,还望大姐赏脸。”
设宴?又要耍甚么花招?若是想套磁,主意可就打错了。孟瑶故意问道:“七妹请客,大姐肯定是要去的。只不知你将酒席设在何处?大房西院,还是后花园溪旁?”
孟月闻言,臊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再开口时,声音细如蚊蚋:“就在我现住的赏jú院。”
既然是请客,自然要在自己家,哪有上别人家请客的道理?更何况孟府近在咫尺,坐个车就到。若说她没怀鬼心思,谁信?孟瑶暗自冷笑,敷衍道:“七妹定在哪个日子,跟知梅说一声,若那日有空,老太太又有兴致,我一定陪她过去。”
孟月见她口风立时就变了,却不敢有疑问,应了一声,起身告辞,朝第二进院子去了。
贺济礼自里间出来,朝孟瑶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道:“看来她不折腾到岳母出嫁,是不会罢休了。”
孟瑶看他一眼,道:“若她请动了老太太,真要赴宴,你也不许去。”
贺济礼对孟月是真看不上眼,且有许多防备的心,闻言也不问缘由,直接就点了头。
知梅上来,问道:“大少爷,少夫人,李小凤是现在带上来,还是再等等?”
贺济礼笑道:“赶紧叫她来,咱们还等着收钱呢。”
孟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笑道:“瞧你这财迷样儿,一见有钱收,眉开眼笑。”
贺济礼不介意别个说他财迷,却嫌这话不好听,遂瞪去一眼,警告她,待会儿李小凤进来,不许在人前落他面子。
一时李小凤上来,这回她谨记了《妾室守则》里的规矩,爬下磕头,给他们请安。
孟瑶抬眼一扫,见她一身粗布衣裙上,沾了不少油腻,不禁笑道:“你家爹娘还真是一点亏不吃,你这才回去几天,就bī着你做活儿了?”
贺济礼则脸一唬,不悦道:“你如今还是我家的人,怎能替李家白做事?”
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吓坏了李小凤,莫非她帮李家卖了几天ròu,贺济礼要收工钱不成?原先欠下的十八两八钱,还没着落呢,这若又要加价码,如何是好?
孟瑶见李小凤吓得直打哆嗦,讲不全话,忙帮贺济礼补上一句:“看在李家招待了你几顿饭食的份上,下不为例。”
李小凤这才定下心来,抬手抹去额上冷汗,道:“我这回回去,与爹娘讲了赎身银子的事,我爹拿不出那许多钱,叫我问大少爷与少夫人一声,减些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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