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边发白,孟月仍未睡着,索xing爬起来,叫醒侍琴,命她赶绣香囊,内侧留一个“月”字。
侍琴听了这吩咐,便知孟月还是把自己的劝听了进去,暗喜,忙收起地上的铺盖,去取针线。
孟月却止住了她,道:“香囊押后再说,且先随我去厨房。”
侍琴一怔,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论嫡庶,都轻易不去厨房那地方,即使孟月想要替贺济义准备酒菜,使些银子吩咐一声便得,哪消亲动手,引人注目?她心下疑惑,便一边服侍孟月梳洗,一面问道:“小姐,大清早的,你去厨房作什么,若是想吃什么,我去讲一声便得。”
孟月自镜子里看着她有些模糊的脸,轻笑:“不是你劝我要两手准备?这便是另一手。”
侍琴仍想不明白,但却听出孟月的口气不算太好,遂不敢再问。一时孟月打扮停当,带着侍琴出门,问道,“连日你都在外打听事qíng,银子花了不少,当知道厨房在何处?”
侍琴忙回道:“在后罩房。”
“那柴房呢?”孟月又问。
侍琴隐约猜到孟月要去作什么,小声回道:“也在后罩房。”顿了顿,又道:“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女人,虽说是下过聘礼的,却别说姨娘,连个通房都没挣上,上下直呼其名,小姐找她有什么用?”
孟月明知侍琴才是与自己同一战线的人,但就是怨她三番两次劝自己选贺济义,以至于看她不顺眼,道:“我自有主张,不消你多言。若你是个脑子灵光的,也不会一个好法子也想不出来,bī得我亲自动手。”
侍琴得了训后,满腹委屈,却不明白孟月这股子怨气从何而来,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到了后罩房。
贺府的后罩房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是各种工房,厨房的位置,乃是请风水先生算过的,设在东南角上。
孟月站在角门处,朝内张望,只见了一名管事娘子打扮的媳妇子,正站在厨房门口,指挥众人舂米,择菜,准备早饭,她还没朝内迈步,守角门的婆子先迎上来,笑道:“孟七小姐,您快止步,这处地儿脏乱,莫污了你的脚。”
孟月一笑,侍琴一块碎银便朝那婆子递了过去,道:“妈妈,我们七小姐准备后天在赏jú院宴请老太太等人,少夫人已是准了,所以今日特来厨房瞧瞧,有些什么菜色。”
那婆子毫不推辞,将银子塞进袖子,扭头高喊:“来旺媳妇,孟家七小姐找你。”
孟月暗恨跺脚,这婆子竟这般可恶,收了她的钱,却不办事,还嚷嚷着让众人皆知。
婆子好似没瞧见她脸上的神色,笑着招呼来旺媳妇到她跟前,介绍道:“孟七小姐,这就是厨房管事娘子,来旺媳妇,你想知道什么菜色,尽管问罢。”
来旺媳妇早接到了孟瑶的信儿,知道孟月后天要开宴,忙道:“哪敢劳动孟七小姐亲自来,厨房搁着许多生鱼生ròu,没得熏着了您,您赶紧回去,待我忙完早饭,去您院儿里回话。”
这两人站在角门口,拿话堵住了孟月,让她再找不出朝里迈步的理由,但温夫人婚期限bī近,她再没有时间làng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闯一闯。
她悄悄后退两步,挪到侍琴身后,将她朝前一推,恰撞到婆子与来旺媳妇中间,把她俩撞了个踉跄。孟月趁此机会,冲到厨房门口乱翻一气,再趁厨房众人因此人仰马翻之时,瞄准屋旁有些垛的那间,冲了时去,反手将门拴上。
屋中散堆着柴火,墙上挂着几把柴刀,地上一张破席,席上坐着一蓬砂垢面的女子,身穿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正挥刀劈柴,那女子见孟月冲进来,惊讶抬头看她,叫道:“我认得你,你是少夫人的堂妹,孟七小姐。”
孟月见她面有表qíng,眼神并非茫然,亦有认识人的热qíng,不禁笑了,此进守门婆子已追到柴房门口,却无奈门被拴上,只好拼命拍打,催孟月出来。
孟月朝外看了一眼,自袖中摸出一块银子,搁到那女子身前,匆忙道:“我知道你是李小凤,急需银钱赎身,你若帮我一个小忙,这块银子就归你。”
李小凤问也不问她要自己帮什么忙,先飞快地把那银子抓起,攥进手心里,再才点着头道:“孟七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第七十一章 处罚(上)
孟月yù附到李小凤耳边讲话,但终究嫌弃她身上太脏、有股子怪味而未成行,只微微俯身,小声问道:“你可知道贺家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在哪里?”
李小凤蓬发遮面,眼珠子转了几下,点了点头,但却摸着手心里的那一点银子不作声。
孟月猜她是嫌少,故意点头又不作声,吊她胃口,她忍着气,再将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银子,丢到李小凤脚下。
李小凤抓起来咬了咬,攥进手里,笑道:“贺家仓库离孟七小姐的赏jú院就几步路,那西跨院便是。”
“甚么?西跨院是贺家仓库?”孟月怎么也没想到,贺家仓库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登时有种受骗之感。她狠瞪了李小凤一眼,暗悔自己不够细心,今日这两块银子,花的实在冤枉。
李小凤咧了嘴乐着,脱下鞋子,将银子藏进肢板心底下。
她也不嫌臭,孟月嫌恶皱眉,捂着鼻子又问:“西跨院里放的,全是贺家的东西?”
李小凤哪里晓得这个,却不摇头只伸手要钱。
孟月当她是知道,惊喜不已,忙伸手朝怀里掏银子,但只听得砰的一声,柴房简陋的门板整个朝里倒下来,砸到她身旁的地上,溅起一屋子的灰尘。
这声响巨大,吓得孟月软了半边身子,守门婆同来旺媳妇同时冲进来,一左一右把她架住,扶了出去。
孟月一出柴房门,就见侍琴那丫头已被五花大绑,跪在路旁,她本就惊魂未定,见到这副qíng景,愈发慌张起来。
侍琴见到她,高喊:“小姐求奴婢。”
旁边押她的一婆子也不骂她,直接甩了一马掌,再拿一块脏麻布堵住她的嘴,道:“有什么冤屈,少夫人面前讲去罢。”
孟月知道孟瑶不待见她,但总想着,毕竟是堂姐妹,表面功夫会做足,但却万万没想到,孟瑶会纵容几个婆子来欺负她,一时间不禁又急又慌,脸色惨白。
她可是冤枉了孟瑶,孟瑶又不是大罗神仙,哪会晓得她突然来闯后罩房?只不过是贺府规矩甚严,守门婆子生怕担了gān系,因此宁愿冒着得罪主人亲戚的危险,也要把本职工作先做好。
孟月到底养在深闺,没见过这种阵仗,生怕她们就这样押着自己再捆着自家丫头走出去,失了颜面,于是虚张声势道,“我可是你们少夫人的堂妹,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现就住在城南,你们竟敢对我不敬,快放开我。”
守门婆子没被吓着,继续架着她朝外走,道:“拜孟七小姐所赐,反正今儿老婆子这错是犯了,还不如将擅闯后罩房的人送到少夫人面前去,将功赎罪,求少夫人少打几板子。
此刻最着急的,乃是来旺媳妇,由于贺济礼过度的小气,后宅用度一向算算的jīng准,包括厨房每顿的食材。方才孟月在厨房门口那一翻,摔碎五个jī蛋,踩烂两棵青菜,让早饭无从安排。
量饭少了份量,饿着了主子,可是大罪过,来旺媳妇心中有气,回着孟月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疼得孟月眼泪汪汪。
两人架着孟月在前,另两名婆子,拖磁卡粽子似的侍琴在后,来到第三进院子,先在院中跪下,口称:“奴婢等到失职,请少夫人责罚。”
孟瑶孕中犯困,尚在梦中,知梅不敢打扰她,只好禀于才刚起chuáng的贺济礼。贺济礼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孟瑶,犯起了难,虽说孟瑶也不喜孟月,他再怎么责罚,她也不会有想法,但众下人都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只知他们是亲戚,若他以堂姐夫的身份,将孟月处置重了,旁人不但要说他薄qíng寡义,更要说他不尊重妻子,苛待她娘家人。
为了个讨人嫌的孟月,让他背上不尊重妻子的罪名?贺济礼坚决摇了摇头,吩咐知梅道:“后宅之事,哪轮得到我这大老爷们来管”他说着说着,突生一计,笑道:“老太太就是为了照料少夫人,才特地搬到城里来的,如今家里出了事故,自然是老太太帮着料理,快,叫她们都到前面院子去。”
知梅瞠目结舌,大少爷这是叫祸水东引哪,这,这……
贺济礼见她呆着不动,催了一声,她这才应着去了。
守门婆子一行奉命来到第二进院子,跪下。知梅进去禀报,讲清原委,贺老太太早就起来了,正愁没事做,忙命人将他们带进西次间,依次跪好。
孟月与贺老太太不熟,有些害怕,不知自己是站好,还是跪好。
贺老太太把她晾在一旁,没有搭理,只挨着询问那几个婆子,待听得厨房失了五个jī蛋两棵青菜,立时动怒,厉声问孟月道:“孟七小姐,这是贺家,不是孟家,你跑到我家厨房捣乱作什么?你可晓得五个jī蛋几个钱,两棵青菜又是几个钱?没见过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贺老太太在乡下散漫惯了,并不觉得孟月闯后罩房有什么罪过,只是心疼jī蛋和青菜,因此口中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
孟月闻言,紧张的心松了一半,忙道:“是我鲁莽不当心,定会按市价双倍赔偿。”
贺老太太马上能动了神色,挥手叫她们下去,这事就这样了了?该罚的一样没罚,未免也太过儿戏,别说知梅看得双目圆瞪,连一心受罚的几个婆子都面面相觑。
孟月忽生几分得意,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贺老太太这样好糊弄,就该同她多亲近亲近。
但她还没迈出西次间的门槛,就被人堵住了,抬头一看,竟是孟瑶,不禁愣在了原地。
孟瑶一身家常衣服,头上只钗未cha,一看就是刚起chuáng的模样,她上前几步,孟月不由自主地让道,侧身立于一旁。孟瑶边朝里走,边笑道:“七妹见我来就要走?”
孟月连忙摇头,上前见礼。
孟瑶没理她,自顾自朝贺老太太福了一福,在她右手边坐下。
守门婆子几人呼出一口气,原样跪好,孟月不好再走,只得在旁边站了。
孟瑶请示过贺老太太,让守门婆子和来旺媳妇,将方才后罩房的qíng形,重新讲了一遍。
孟瑶听完慢慢理了理袖子,笑道:“自从我有了孕,这脑子就不好使了,这么多重罪加在一起叫我直犯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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