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因不懂贺府的规矩,到现在仍有些犯迷糊,但她朝下扫了一眼,不论是婆子还是孟月,都没有她要保的人,于是乐得不理会,与孟瑶道:“媳妇别着急,事qíng再多,咱们一条一条的来。”
孟瑶笑道:“还是老太太有主意,就这么办。”她故意让知梅取来笔墨,写下一条,孟月与侍琴擅闯后罩房,守门婆子看守不力。写完以袖掩嘴,打了个呵欠,道:“先把这项罚完再论下面的罢,免得我费脑筋。”
守门婆子自知失职,不等人来拽,自己走了出去,按着家法簿上写的,在院中挨了十板子才进来谢恩。
孟瑶又按规矩罚了她五天的月钱,让她到一旁暂候,不论是打板子,还是罚月钱,都是家法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有据可循,因此无有一人抱怨,整个西次厅安安静静。
孟瑶对此qíng景十分满意,暗道,还是温夫人的主意好,这家法簿果然好使。
守门不力的人已受了罚,没道理闯门的人却轻易放过,孟瑶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侍琴,再扫过孟月,使这两人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侍琴嘴被堵住,没法出声,只得以头触地,磕头不止。
孟瑶赶忙让人制止侍琴,将她提了起来,心道,她可是孟府大房的丫环,就算要头破血流,也该到孟府去,不能让她背这个名。
孟月疾行几步,到贺老太太和孟瑶中间跪下,辩解道:“老太太,大姐,我今日行事确是莽撞了些,但不过是担心后日的宴席,所以想去厨房看看,哪晓得看门的婆子向我索要钱财,却又不放我进去,我一气之下,这才硬闯。”
她向守门婆子行贿之时,仅有侍琴在旁,因此将颠倒黑白的事,轻松道来,屋中之人全望向守门婆子,不知孟月所言是真是假。
守门婆子这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马上还言道:“孟七小姐说奴婢索要贿赂,可有人证?”
孟月把侍琴一指。
守门婆子嗤笑道:“她是孟七小姐的丫头,自然偏着七小姐,她的话怎能作证?”
众人深有同感,又望向孟月。
孟月忽地觉得浑身发冷,她只想到当时无人,正好诬陷守门婆子,让自己脱身,却没想到,“当下无人”这词,也是能为守门婆子反用的。
孟月登时又陷入了困境,只得死死咬定守门婆子向她索要了贿赂。而守门婆子拒不承认,一时间局面僵持。
孟瑶却显得十分轻松,道:“七妹,你生于官宦人家,大抵规矩该懂得,她一个下人不懂事,向你索要贿赂,难道你就真给了?你这心眼子,都长哪里去了?”
贺老太太帮腔道:“正是,若想查看菜色,问过我媳妇后再去也不迟。”
第七十二章 处罚(中)
孟月暗恨孟瑶护短,不去怪守门婆子收受贿赂,反来质问行贿的人。但这会儿满屋子都是贺家的人,显得她格外势单力薄,心中再不平,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垂头认错:“此事确是我考虑不当,望老太太和大姐原谅我这一回。”
孟月是客,且是正经小姐,孟瑶不可能把她像下人一样拖出去打板子,于是与贺老太太道:“主子变坏,都是下人教唆的,我看侍琴这丫头着实可恶,但她却不是我家奴婢,不好越俎代庖,只有送回我大伯那里了。”
这会儿孟瑶无论说甚么,贺老太太都是全力支持,自然无异议,点了点头。
孟月慌了,她还没完成任务,先折损一名大丫头,若让孟兆均知道,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她惊慌失措,伏地磕头,央道:是我管教不力,待会儿回了赏jú院,一定狠狠罚她,还望老太太和大姐别送她回我家。
贺老太太见孟月竟替一个丫头磕头求qíng,真觉得她是被下人教坏了,忙叫孟瑶别再耽搁,赶紧把侍琴送回孟家去。
孟月一急,扑上前去,抱住孟瑶的腿,苦苦哀求,知梅忙招呼几个婆子将她拉开,小声道:“七小姐,下人都在跟前,你这是作什么,别掉了孟家小姐的份价。”
孟月此记得只求保命,哪还顾得了什么身价,再说她本来就是要做妾的人,什么都能不管不顾,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孟瑶一声不吭,任由她闹,突然,门外冲进一名媳妇子,手捧一小小纸包,高举着捧到贺老太太面前,禀道:“老太太,我们刚才正清理被孟七小姐翻乱的箩筐,却发现了这个。”
小言接过纸包,递与贺老太太,贺老太太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包细细的白粉,她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来旺媳妇道:“那几个菜筐,只有孟七小姐翻过,想必是她遗落在那里的。
贺老太太便又问孟月,孟月茫然摇头,称纸包并非她的东西。
孟瑶cha话道:“不如先请人来瞧瞧,看这纸包里包的是什么。”
虽然正是三伏天,孟月看着孟瑶波澜不惊的脸,突然心有寒意闪过,她似乎捉摸到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呆呆地看都会贺老太太将那纸包递与孟瑶,又由孟瑶递给知梅送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纸包又被送了回来,知梅急急走到贺老太太和孟瑶面前,带着些惊慌口吻道:“老太太,少夫人,这纸包里包的,竟是下三滥的江湖药粉,蒙汉药。”
“什么?蒙汉药?”贺老太太和孟瑶同时惊叫出声,满屋子的下人亦是惊呆了。
来旺媳妇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道:“老太太,少夫人,我们厨房的人,连什么是蒙汉药都不晓得,这纸包定是孟七小姐的东西。”
孟月心中的那一点点揣测变成了事实,登时寒意袭身,哆嗦着抬头直盯孟瑶,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她这一哆嗦,在旁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送纸包来的媳妇子叫道:“老太太,少夫人,厨房门口的那几筐菜,只有孟七小姐动过,全厨房的人都能作证。”
孟瑶丝毫不惧孟月直视过来的目光,反盯着她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贺老太太看着小几上搁的蒙汗药,一阵后怕,心道,她这是想把全府人都药到昏迷不醒,再趁机搜寻孟家箱笼的下落呀,此人真是心肠毒辣,幸亏没依着贺济义纳她为妾,这回也多亏厨房的媳妇子们机灵,事先把药翻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月的回答却推翻了她的想法:“大姐,若我是想下药,该直接撒在饭菜里罢?丢个纸包到菜筐,除了能给自己留把柄,还有什么用处?”
孟瑶没有被问住,不慌不忙道:“这药,你是想留着后天宴请时用的罢?今日闯到厨房控消息,却不慎遗落到了菜筐,也真是天意。”
孟月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话,愣在原地。贺老太太则恍然大悟,双手合十念叨道:“真真是huáng天保佑,让你提前丢了药包,又让我们发现,不然贺府一家老小,全要落在你手里。”
孟月看向协助瑶的目光,忽地变得怨毒,咬牙挤出一句:“大姐,你好巧的心思。”
孟瑶一笑,竟不置可否。知梅从旁道:“这是老太太和少夫人治下有方,不然真让你钻了空子。”
孟瑶把小几轻轻一拍,道:“人证物证俱全,多讲无疑,去请大少爷过来,我们一同到大伯那里去,把事qíng讲个明白。”
贺济礼早就到了,一直在外偷听,此刻见孟瑶提他,便走进来道:“还去大伯那里作甚,多此一举,直接去见官。”
贺老太太连声附和:“对,对,这事儿昨讨个说法。”
不论是见孟兆均,还是直接上公堂,对于孟月来说,都是可怕至极,她这会儿已没有心思去猜想孟瑶是怎么设计她的,心里除了怕,还是怕,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
孟瑶见她被吓着,又添一把火:“使人去请状师写状纸,把人押到官衙去。”
屋中跪了一地的媳妇子,人是现成的,一听见吩咐,马上跳将起来,两个拽起侍琴,两个架住孟月,直往外拖。
孟月面如土色,不管不顾地尖声大叫:“不是我,纸包不是我的,孟瑶,你陷害我!”
孟瑶镇定自若地问道:“陷害你我有什么好处?”
贺老太太跳下罗汉chuáng,指着孟月的鼻子骂道:“我们家供你吃供你喝,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投毒,简直是忘恩负义。”
孟月qíng急这下,脑筋格外灵活,还嘴道:“孟瑶,你说你陷害我没好处,那你倒说说,我投毒又能有什么好处?”
此时屋中下人众多,她是断定了贺家人不敢把孟家箱笼的事明讲出来,所以才有恃无恐,反问了这一句,但孟瑶却面露不忍之色,问道:“这理由却有些不好听,关乎七妹的名节,你当直要听?”
孟月啐了一口过去,骂道:“听你胡诌。”
孟瑶叹了口气,道:“自家姐妹,何必闹到如此地步。你投毒为何不投别的,只投能让人全身麻痹昏睡的蒙汗药,还不是想趁我们人事不省之进,行跟那王姨娘差不多的事。”
孟月根本不知王姨娘是谁一,一片茫然,贺家的下人却都知道,王姨娘是曾经解过衫儿,勾引贺济礼的那一位,登时明白了孟瑶的意图,朝她投云鄙夷的目光,并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
孟瑶见屋中下人的眼色都变了,竟是信了孟瑶的样子,不禁骂道:“你们一丘之貉,láng狈为jian,都是串通好了来害我的。”
孟瑶一直坐在罗汉chuáng上,起都没起身,闻言道:“七妹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没什么,待会儿到了公堂,可要谨慎些,知府大人可是会打板子的。”
孟月方才只顾着恨孟瑶,这时才记起自己的处境,慌忙挣扎道:“大姐,别送我去见官,咱们有话好说。”
贺济礼也道:“罢了,到底是你娘家人,她见了官,你脸上也不好看,送她回孟家,让大伯罚她罢。”
“不,不---”孟月一声尖利大叫,竟是骇得走了调,比起上公堂失颜面,她更怕孟兆均的手段,若是她惨败而归,孟兆均一气之下,把她胡乱配个贩夫走卒都是有可能的。
孟瑶端起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中,道:“七妹,事qíng是你做下的,如今却又不愿见官,又不愿见伯父,你到底想作什么?”
贺老太太哼道:“我们贺家可不是软柿子,任由你拿捏,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孟月见贺老太太等人不肯善罢甘休,心里又急又恨又悔,急的是贺家给出的两个方案,她都无法接受,恨的是孟瑶居然拿蒙汗药陷害于她,悔的是,早知道这样,就不去厨房,直奔柴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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