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并不识字,看不懂账本,但也知道孟瑶所言非虚,贺济礼在后宅用度上,的确很小气。她想让孟瑶把嫁妆钱拿几个出来,却又不敢开口,吞吞吐吐好一时,道:“那。…媳妇你等济礼回来,与他好好说说,他可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一一”
孟瑶点头敷衍了几句,命人将贺老太太送了出去。她心里虽然有气,但也知道,牙齿是关系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贺济义一时犯了错,就让他从此讲话漏风,因此等贺济礼一回来,就同他商量起这件事qíng来。
贺济礼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补牙不是难事,甄家医馆就有这本事,只是牙桥可不便宜。”
所谓牙桥,即镶嵌在嘴里的固定假牙,材质很多,除了象牙、牛骨,还有檀香。补牙,就是用软金铁线绑住牙桥,再绑入口伞,并无咀嚼功能,只有装饰的作用。
孟瑶听了他这一番解释,告诉他道:“老太太bī着咱们给济义用最贵的材料呢。”
“最贵的材料?”贺济礼一惊,“那不得用象牙来磨牙桥?再用软金线来绑?”他起身踱了两圈,道:“我本想着,用牛骨做牙桥,以软铁线绑一绑便得,怎么老太太…一”他踱着踱着,摇头道:“那牙桥,即便镶了,也没甚么功用,照样咬不得硬物,啃不得骨头,用那么贵的材料作甚,纯属làng费银子,就照我说的,牛骨与软麸钱就很好”
孟瑶自然赞同他的意见,只是担心贺老太太上门来吵,便道:“你与老太太讲去。”
提起贺老太太,贺济礼也伤脑筋,若被她知道牙桥用的不是“最贵的材料”,必定要吵闹,如何是好?
孟瑶见他皱眉发愁,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象牙可是稀罕物,寻掌人家,谁认得那个。”
贺济礼将头一拍,计上心头,隔日便请了甄家医馆的牙医过来,事先同他对好词,把牛骨牙桥讲成象牙牙桥,至于为何用软铁线而不用软金线,给贺老太太的理由是,铁线比金线结实。
贺老太太虽说心有疑惑,但毕竟没见过象牙,也就将信将疑地随他去了。贺济礼避开贺老太太时,却把真相告诉了贺济义,道:“不是哥哥小气,实是觉着没必要装两颗象牙去显摆,又不是甚么好事。若弥实在想装,以后自己挣了钱,想装象牙装象牙,想装金牙装金牙。”
贺济义不是蠢人,一听贺济礼讲到以后他自己挣钱,心中一惊,自家哥哥,是真同自己生分了。
贺济礼走后,他躺在chuáng上,一时恨孟兆均耍他,一时又恨自己鬼迷心窍,反反复复想来想去,出了满身的冷汗,又开始琢磨要如何向贺济礼道歉,才能求得他的原谅——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要想让他自己挣钱,比登天还难。
他外面有伤,内里有心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病qíng就加重了,急得贺老太太日夜啼哭,催着贺济礼寻郎中来看。
大家都以为贺济礼只是皮外伤,修养个把月就好,哪知突然恶化,一时间全乱了阵脚,全府上下愁雾笼罩。
贺济礼着急上火,州学里请了假,也日夜守在chuáng前。
直到入冬,贺济义还躺在chuáng上下不了地,他重病的消息传到下,走了样,几家亲戚还道他命不久矣,结伴来探病,其中人来得最齐的有两家,一家是叔叔,一家是舅舅。
这两家,几乎是拖儿带女来的,知梅去瞧了一回,与孟瑶回报道:“少夫人,他们人来的可真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来瞧病,而是来投奔的呢。”
孟瑶心中一动,但垂头瞧见自己巳近临产的肚子,又懒得cao这份,便让知梅将前院的客房收拾出来,安排他们住下。
贺老太太听说了这番安排,心有不满,怨孟瑶没将她娘家人安排在内院居住,这话却让贺济礼给驳了回去,即便是亲戚,也要谨守男女大防,谁让舅舅家有个十来岁的小子呢。
贺老太太一来心思多半在贺济义身上,一来又还顾忌着孟瑶怀着胎,于是只好将将就就地应了,随他们去安排。
第八十七章 心病还得心药医
两家亲戚住到了外面客房,吃喝都在贺府,每日上上下下分两次去探望贺济义,剩下的时间便是满大街满园子的逛,还真是一副要长住家的模样。孟瑶将猜测同贺济礼讲了,贺济礼却劝她放心,以贺老太太的小气,必不会留他们长住,她娘家都不会例外,孟瑶这才放下心来,她不介意养活一两门亲戚,但这两家并非穷得活不下去了,在乡在都有田地,若是放着田不种,想要好吃懒做地赖在贺家,她可不乐意。
入冬半个月来,贺济义的外伤渐好,便却一直缠绵病榻,郎中称,这是愁事郁结于心所致,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希望家人多开导开导他。众人都想不出贺济义能有什么犯愁的事,一筹莫展,贺老太太绞尽脑汁想了数日,挨不住病倒了。
家中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还有一个孕妇,立时乱作一团,两家亲戚涌到后头来帮忙,却不是打翻了药罐,就是撞到了丫环,上窜下跳地添乱,孟瑶身子重,jīng力不济,只好做了分工,让舅舅一家去照顾贺老太太,叔叔一家去照顾贺济义,都算得是至亲的人,即便出了些许岔子,想必病着的两位也不会怪罪。
入冬即意味着年关临近,虽说家里添了病人,但年还是得时空,贺济礼本不yù铺张,但病榻上的贺老太太发了话,要把年过得热热闹闹,为贺济义冲一冲,说不准就好了。
贺老太太发了话,小两口哪敢不遵从,于是每日除了关照病人,还要分出许多jīng力来派人采办年货,打点各家亲戚的年礼。
孟瑶想着叔叔与舅舅家就在这里,虽说添了不少乱,可到底也算帮了不少忙,因此作主把他们的年礼先送了,还格外加厚一们。
此举让这两家亲戚欢天喜地,对孟瑶称颂不已,
贺老太太却悄悄把孟瑶叫去,责道:“你们舅舅一家尽心尽力照料我,乃是替你们尽孝道,多送一份年礼是该的,你叔叔与咱们乃是本家,照顾济义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好多送年礼的?”
这显见得不但小气,还偏心了,孟瑶忍不住暗笑,道:“老太太,要是都不多送,倒还好办,可若是一家多送,一家照常,难保就有怨言,把气撒到济义身上去,如何是好?”
贺老太太挂牵贺济义,连连点头,待想了一想,却道:“咱们家丫头媳妇子不少,济义那里还有齐姑娘与知茵看着,哪消你叔叔他们cao心,不如叫他们回去罢,也好过年。”
孟瑶垂头不语。
贺老太太明白过来,道:“这些话,你作晚辈的不好去讲,你把他们叫来,我与他们说。”
赶叔叔一家回去,却留下舅舅一家,只怕要吵闹起来,孟瑶觉着贺老太太此举不妥,想劝阻,但临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心道这是长辈间的事,不消她来cha嘴。
果然,叔叔一家听说贺老太太要赶他们回家过年,却独留她娘家兄弟一家人,马上闹翻了天,贺老太太被吵到头痛,只好当机立断,让娘家兄弟一家也一起回去,过了年再来耍。
此话出口,才算平息了叔叔一家的怨气,终于回客房收拾包裹去了,待第二日同舅舅一家一同坐车回去。
孟瑶想着,叔叔一家撤离归田居,各项事宜她得重新去布置一番,于是扶了知梅的手,朝归田居去。
刚到厅中,就见齐佩之与知茵两个,一左一右立在帘普遍,并未入内侍候,她们见孟瑶前来,就迎上去道:“少夫人,舅小姐在里头与二少爷话别,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她们口中的舅小姐,是舅舅家的小闺女,贺济礼与贺济义的表妹,大名没有,小名唤作二妮。
孟瑶摆了摆手,就在外面坐下,道:“我也不急,待他们讲完我再进去罢。”
知茵应,端上茶来,孟瑶便在外一面吃茶,一面等候,不多时,她听见帘内贺济义病怏怏的声音传了出来:“二妮,你也是从小与我哥一起长大的,亲热得紧,你就帮我去向他打听打听,我要如何道歉,他才会原谅我。”
归田居房间小,这声音又未刻意压低,因此孟瑶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贺济义装了牙桥,终于不漏风了,看来那钱还算没白花。
正想着,二妮疑惑的声音响起:“二表哥,这可不像你,你以前犯了错,哪回承认了?如今居然还想着要道歉,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孟瑶忍不住暗笑,这二妮,还真是了解贺济义。
帘子里,贺济义叹气道:“不瞒你说,这回我犯的错非同小可,万一我哥为此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我又不会手艺,养不活自个儿……”
话未完,就被二妮鄙夷的声音打断:“二表哥,亏你堂堂男儿竟然讲出这番话来,真不知羞,你是大哥的兄弟,又不是他儿子,谈什么要不要的,即便分家,你自有一双手,就算回老家种地,又能怎地?”说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二妮瞧不惯贺济义,准备起身离去。
贺济义竟是这样想的,怪不得郎中说他心有愁绪,原来愁的是贺济礼的态度,愁的是往后的生计,孟瑶叹了一声,心内五味纷呈。
知茵方才也在厅中,亦将帘内传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上前向孟瑶悄声道:“大少夫人,听说老太太有意将舅小姐许配给二少爷。”
孟瑶岂不知她讲这话的心思,略一点头,没有作声,心想,从方才帘中的话看来,这二妮倒是个有骨气有志气的,比贺济义qiáng出多少倍,若真能成就一段姻缘,倒是一桩好事,只是这二妮这就瞧不上贺济义,不知愿不愿嫁他……
正想着帘子开了,一股子热气混杂着药气涌出,熏得孟瑶一阵发晕,二妮瞧见孟瑶坐在外头,忙上前打招呼:“大表嫂,你来了。”她从小在乡下,从来没人教过她行礼,因此嘴上虽然叫着人,却并未屈膝万福,惹来知茵暗地里一个鄙夷的白眼,连齐佩之都皱了皱眉。
孟瑶却不以为意拉着她坐下,聊了会子才放她去了。
贺济义在里面听见孟瑶的声音,探起身来问道:“是嫂子来了吗,快些进来。”
孟瑶走到帘子前,道:“我来问问你这里缺什么短什么,我好叫他们买去,你还在chuáng上躺着,我就不进来了。”
贺济义十分热qíng,执意请她进去,有些话,孟瑶自己不好说,只好让知梅代劳道:“二少爷,虽说是嫡亲叔嫂,但到底男女有别,你躺在chuáng上,还是避讳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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