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越听越糊涂,又有些生气:“她把孩子生在我前头,还要我给见面礼?那丫头婆子又不是我雇的,与我甚么相gān,还要我来给赏钱?”后面的“笼络人心”等等,她就更不以为意了,拿着脑袋直摆。
孟瑶也不作过多解释,只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二妮仍没把孟瑶方才的话弄明白,但一想大嫂一向待她好,肯定不会害她,于是就依了孟瑶的意思,准备把钱先存着,而不是拿出来过年用。只是这样一来,归田居几口人过年的花销,又要算在贺济礼夫妻头上了,二妮很是过意不去,一告辞回院,就扯来细棉布并些彩缎,用心给小囡囡做了几身新衣裳,当作压岁钱。
转眼又是年来到,贺府上下忙团圆,孟瑶有了去年的经验,此番指挥起下人来。是轻车熟路,只可惜贺济义不在家,贺老太太怎么也提不起过年的兴趣,因此孟瑶gān脆作主,把一些雇来的粗使打杂的下人,全提前放回去,过完年再来。贺济礼则拿“老太太无心过年,晚辈也不好热闹”当借口,减免过年的开销,各人新衣的布料档次,减一等,团年饭的菜色,减两个……
孟瑶觉着这样不是事,好容易过个年,怎能寒碜了,但贺济礼执意如此,称:“要怪就怪济义不回家,惹了老太太不高兴罢。”这话很快就在贺府传开,一时间人人都把罪过怪到了贺济义身上去,怨声载道。孟瑶始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命知梅悄悄传下话去,布料档次虽然减了,但数量加一套,每人多做一身新衣裳。这话一传下去,下人们的脸上总算又见了笑容,让孟瑶松了口气。
每人多加一身新衣裳,就意味着后宅的开支要多一笔,贺济礼那人,从来拨款都是一厘不多,多开销的钱,哪里寻去?孟瑶不得已,只好把团年饭的菜价,每样朝上提了一点点,东凑西凑,总算把缺口给补上了。
这样一来,过年的总开销,并不见少,贺济礼因此连日脸色yīn沉,连坐到了团年饭的饭桌上,也不见好转。再看主座上的贺老太太,因思念贺济义,痛恨孟姨娘,也是食不知味,拿着筷子不见动菜;二妮想到各家各户都是夫妻团圆,快快活活,再看自身孑然一人,成了亲却跟没成亲似的,几yù落泪,更是没了心思吃饭;傻姑娘上不得桌,只在帘后设了一小几,独自坐了吃饭,她近不得贺济礼的身,也闷闷不乐。
四面一看,倒只剩了孟瑶最无忧无虑,但众人皆不高兴,她一人乐呵又有何用,只得命奶娘抱来小囡囡,舀蒸蛋喂她吃。
好容易熬到团年饭吃完,贺老太太又称头疼,不想守岁,由小言扶回去歇着了。贺济礼跟去瞧了一回,径直回房,称各回各屋,各自守岁。孟瑶抱着小囡囡,约着二妮也去瞧了瞧老太太,再相视苦笑,各自回房。
没了一家人围坐开心讲闲话,谁还有心思守岁,都是没过一会子就睡了。第二日起chuáng,还是没人提起兴趣,除了给贺老太太请安,就是躲在自己屋里烤火;到了初二,孟瑶带着贺济礼和小囡囡回孟家大房拜年,二妮回乡下娘家;再接下来整个正月,都是各自在外头拜年,吃年酒,没个碰头的时候。
等到过完了正月,贺老太太却又jīng神抖擞起来,召集齐全家人,旧话重提,称,要送二妮去扬州。
贺济礼对此提议最为赞同,心想,早该让二妮去了,谁人的娘子谁人养活,这是正理,天经地义。
二妮却不想去,道:“我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去扬州作甚么,再说老太太还要人伺候……”
贺老太太qiáng硬地打断她的话,道:“我这里有丫头们服侍,不消你伺候,再说还有你哥嫂呢。你不消担心家里,放心去扬州罢,船我都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后儿一早就出发?”
“后天?这样的急?”二妮一惊。
贺济礼想到的却是另外的问题,狐疑问贺老太太:“娘,你哪里来的钱雇的船?”
贺老太太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含混道:“我叫船主明日来找你要钱。”
“甚么?”贺济礼且惊且怒,拍案而起,惊的是贺老太太不打招呼就自作了主张;怒的是她居然向孟瑶学习,在外赊了账,回头叫他付钱,这要一个二个的都学起来,那还了得?他想到这是孟瑶带的“好”头,就忍不住扭头把孟瑶也瞪了一眼。
孟瑶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qiáng忍住笑,道:“雇船自然是你出钱,路上吃饭,也该你出钱,谁叫你是当家人呢,难不成让老太太出?”
这话贺老太太听的极为舒心,开怀笑道:“正是,正是,还是媳妇明事理。”
孟瑶趁着贺老太太自顾自笑着,忙附到贺济礼耳边小声道:“小不忍则甚么来着,雇船花的钱多,还是嚼裹花的钱多?”
贺济礼一想,雇船只是一时的钱,吃穿却是日日月月的事,自然还是雇一条船,把二妮送去扬州来的合算,于是就缓和了脸色,闭了嘴,重新坐下。
孟瑶那般讲,只是为了平息贺济礼的怒火,至于二妮去不去扬州,她却是无所谓的,去了,二妮能夫妻团聚,她替她高兴;不去,妯娌俩在家作个伴,她也高兴,并不在乎为她花了几个饭食衣裳钱。
她是这样的想法,就稳坐了不发表意见,任由二妮自己去考虑。但二妮在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了以她为主心骨,不由自主地就把头转向了她这边,以目光示意,问询她的意思。
孟瑶向二妮轻轻摇头,要她自己拿主意,二妮却没会意,索xing问出了声来:“大嫂,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贺老太太见二妮只问孟瑶,脸色一沉。孟瑶装作没看见,与二妮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怎问起我来?”
二妮叹着气道:“有主意又如何,这人再qiáng,也qiáng不过命。”
贺老太太接话道:“去扬州,就是你的命,赶紧收拾东西去罢。”
二妮神色一黯,也是,船都雇好了,就如同当初公jī拜堂一般,贺老太太是铁了心了,她又能有甚么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她垂头站起身来,朝外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脚步,回身冲到孟瑶面前,央道:“大嫂,你陪我去扬州罢?”
第一百二十章 远行
孟瑶想了没想就摇头。道:“弟妹,不是我不陪你,只是小囡囡还小,身子又弱,离不得娘。”
二妮继续央求:“大嫂,我打小没出过远门,走过的最远的路,就是出嫁从村里到城里,这要是到了扬州,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怎么办?再说我也不会管教妾,大嫂去教教我呀。”
贺老太太本没有让孟瑶陪着去的念头,但听了二妮所述,觉得很有道理,便在一旁帮腔道:“二妮说的是,媳妇你就去给她壮壮胆再回来,小囡囡有奶娘照顾呢,病不了。”
孟瑶明白二妮所想,她是怕去了扬州,见了孟月怯场,毕竟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有的是手腕,所以想把她这个大嫂兼孟月的堂姐叫上,撑撑腰。她这样一想,愈发觉得二妮可怜,但小囡囡和贺济礼两人,实在是叫她放心不下,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贺济礼。
其实贺济礼同孟瑶一样很矛盾,一方面舍不得孟瑶出门,另一方面又觉得二妮有孟瑶跟着,能少些麻烦,快点抵达扬州,少花些冤枉钱。他左右思忖,犹豫道:“要不你就陪二妮走一趟罢,家里有我呢。”
孟瑶听了这话,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就陪二妮去扬州,不过连路上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月我就得回来。”
二妮连连点头:“使得,使得,大嫂陪我到了扬州,教会我如何管教妾室就回来,我一定用心学,不耽误大嫂的时间。”
用心学?孟瑶扑哧笑了,拉着她向贺老太太告退,回房取出《妾室守则》,jiāo到她手中,称这是治服妾室的灵丹妙药。因二妮不识字,又点派了知梅,让她一路上念给二妮听,一来打发旅途的无聊时间,二来让二妮在见到孟月前,多作些准备。
二妮接了《妾室守则》,千恩万谢地去了。孟瑶命奶娘抱来小囡囡,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恨不得带了去,直到奶娘再三保证,一定照料好小囡囡,她才好了些,抹着泪jiāo待好些注意事项,又把贺济礼叫来,让他一定用心看着闺女。
待得贺济礼拍着胸脯保证了,孟瑶才抱着小囡囡,唤丫头们来收拾行李,又点了知梅同几名家丁随身跟去。傻姑娘也来帮忙,脂粉盒子放进了衣裳堆里,首饰丢进了赏封里,丫头们都嫌她捣乱。来请示孟瑶,要撵她出去。这倒提醒了孟瑶,留这么个妾在家里,虽然是个丑的,也叫人不放心,于是唤过傻姑娘,道:“扬州繁华,我带你同去,见识见识。正好二少夫人是要去管教妾室的,到时少不得要人帮忙,你去了也好与我作个臂膀。”
傻姑娘长期不受贺济礼待见,本就有些灰心,此刻听说孟瑶要带她出门去耍,难免动心,便问道:“大少夫人,扬州都有些啥?”
孟瑶笑道:“好吃的,好穿的,好看的,甚么没有?就是沿江两岸的景色,也是不错的。”
傻姑娘眼睛发亮,欢呼道:“那我跟大少夫人去。”
孟瑶点头,命她下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再亲自去了贺老太太屋里,将此事告诉她。贺老太太听了,很是反对,认为傻姑娘和孟瑶都去了扬州,贺济礼身边就没个贴身的人照顾。
这话说的孟瑶也犹豫起来,她把知梅和傻姑娘都带了去,贺济礼真个儿是身边无人。正是让人好钻空子,再加上有这样一位好给儿子纳妾的老太太在家里,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贺老太太见孟瑶犹豫,就替她拍了板,道:“就让傻姑娘留在家里照顾济礼罢,你一人去扬州。”
贺老太太越是坚持让傻姑娘留下,孟瑶就越是不愿意,道:“傻姑娘我要带去,至于济礼身边伺候的人,媳妇自有安排。”
贺老太太还以为孟瑶有再替贺济礼纳上一房的意思,就高兴起来,道:“既然你贤惠,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罢,快快开枝散叶,替我多添几个孙子。”
孟瑶晓得她是误解,但这误解来的正好,于是就没解释,告退回房,苦恼留在贺济礼身边的人选去了。
贺济礼正抱着小囡囡,帮她看着丫头收拾行李,忽见她自外头进来就坐到窗边发呆,不禁奇怪,过去推了她一把。问道:“你不去瞧瞧行李可有遗漏的,坐在这里作甚么?”
孟瑶接过小囡囡亲了两口,道:“我要把傻姑娘带去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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