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仅在殿堂的几步上面,却跟人间隔了千重水万重山似的。
高处实在不胜寒啊。
长哀帝撑着龙椅站了起来,走下了那那几步殿阶,站到了齐国公的面前,无限惆怅也无限悲哀地道,“我是真没几年了,表哥。”
所以,别防他那么紧。
他这一生,也就仅有那么几个亲人了。
“知道了。”齐国公扶了他,垂下了双眼。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京城九月的天也凉了,但天气没有去年那般寒冷,齐君昀一连半个月都不断咳嗽,半夜为恐扰着她睡了,他偶尔咳嗽一声,谢慧齐也是听得出他有多容忍,她心烦得很,见府里的药不管用,就又叫了表姐夫过来。
这一次,表姐跟表弟都随着余小英来了。
国公府一窝的女人,老的正当年轻的,还有那个最小最粉嫩的都围着国公爷,担心不已地看着他。
三代美人一个不缺,忧心忡忡地直盯着他,齐国公嘴边也是一直挂着笑意,在余小英给他把脉的时候,又是连着轻咳了几声,吓得那几个老少美人胆颤心惊地看着他。
见他一咳,他府里的那几个女人就跟被踩了脚的猫一样不安,时深受府中女人爱戴的齐国公只能摇头了。
余小英把过脉,小心翼翼地问他这表妹夫,“是思虑过多罢?”
他口气也不敢说重了,生怕表妹夫认为他是说他心眼多。
但他这表妹夫着实是他认识的人中心眼最大的。
这么多年来,他只见过他弄死别人,没见过别人弄残过他。
他着实是有些害怕他的。
他现在不当太医了,开了药铺,但手里的药材都是他这表妹夫给他走后门弄来的,他也不得不怕。
当然他也怕表妹夫倒了,他也得跟着一样倒霉。
来京这么多年了,余小英早就明白被连坐是一件多么凄惨的事了。
他日子过得好好的,晚上睡觉有媳妇,白天睁眼了能看见儿子,连太医都不用当了在宫里胆颤心惊,现在靠着当过太医的名声在京城能吃一辈子的饭,这种小日子他很珍惜的。
“嗯?”齐君昀瞄了余小英一眼。
余小英顿时就摇了头,“我再把把,我再把把。”
这次把完脉,他也就不说话了,只顾埋头写单子,完了当谢慧齐拿过去看后,他道,“先喝几日试试。”
谢慧齐给了一直站在旁边府里的老大夫左让,见左让点头说他下去煎药后,她也是朝余小英松了口气,“你的偏方向来有用,也许喝几剂喝了呢。”
她实在是怕了他咳了,怕得每晚都睡不踏实。
余小英诊过脉,谷芝堇就开口她带弟弟来的事,跟国公府的两个老主母,还有表妹道,“我想趁着父亲的百日还未过,想给翼云抬门媳妇进门。”
谢慧齐轻“啊”了一声,与婆婆和二婶看过一眼后,她朝表姐开了口,“那有看中的人家?”
翼云一直在边境,回来后也是父亲重病,加之家里是家姐当家,又连着是灾年,年景不好过,朝廷都缩衣节食,富贵人家嫁娶之事也不多,谢慧齐这边也是没听到他婚事的动静,这还是头一次听到。
但就是有看中的人家了,百日之内就抬进门来,这是不是有点紧了?
姑娘家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谢慧齐思忖着看着表姐,谷芝堇淡道,“看中一户人家,是个孤女,且无兄弟,现寄借在庙中。”
已借住在庙中,那就等于半脚已进空门了?
表亲家要娶半个尼姑,齐二婶眉眼忍不住跳了跳,朝表亲家的小姐看去,“可是恰当?”
这家里无亲也就算了,可娶个尼姑?
现在谷家现在的这个当家可是再年轻有为不过的兵部侍郎!
齐项氏忍不住朝谷家现在的当家看去,见他眉眼不动,不动如山地坐在那,这谷家的儿郎也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材,样貌能耐每样都拿得出手,配个尼姑?
齐项氏眉头忍不住皱得死紧。
“回二婶的话,”谷芝堇人有点冷,但对老齐二夫人却是再恭敬不过的,“我这也只是看中,还没定,也是过来跟老夫人和您来商量着看的。”
“我看不妥。”齐项氏一听她这么说,想也不想地摇了头,否决了。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配这么个孤女。
“慧慧,你说呢?”齐容氏看向了谢慧齐。
谢慧齐听表姐这么说,也没惊着,表姐既然提了出来,那肯定是有她的想法的,听了婆婆的话她开口便道,“我觉得是个孤女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当初嫁进来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大郎二郎他们。”
“岂是能跟你相提并论的?”齐项氏见她拿个孤女跟她比,很是不快。
谢慧齐嘴角扬了扬,眼睛温柔地看向齐二婶,“也是差不了许多的,当初您也没有嫌弃我什么。”
齐项氏一听,“嘁”了一声,还是不快地道,“在你眼中,就没什么是不好不妥的。”
谷芝堇接了话,道,“那孤女我以前见过几次,xing子是个好的,沉得住气,人也安静。”
“那这两个在一起……”齐项氏一听都傻眼了,拿出了两手,还指着一动不动的谷家大爷道,“一天到晚,气都不吭一声,这日子怎么过?”
说着就朝坐在旁边,此时正皱着眉头喝冰糖梨汁的国公爷道,“君昀,你说,你夫人天天跟你一声不吭过吗?”
齐国公拿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在座的人一样,朝他二婶摇了摇头。
一得到支持,齐项氏马上朝谷芝堇道,“那根本跟你表妹没什么可比的。”
“二婶……”谢慧齐摇了下头。
人家也不是要娶个跟她一样的,不过是因为身份是个孤女,跟她以前有点相似罢了。
再说,是孤女的话,若是这个孤女肯嫁,她家里没人,百日之内成婚,也是比家里有人的规矩要少一些,嫁娶之事也要来得及一些。
“谷家大爷,你怎么说?”齐项氏不想理会她,直接问谷翼云。
“我听长辈和家姐的。”谷家大爷淡淡道。
“唉。”一听这话,齐项氏就叹了口气,转头朝谷芝堇道,“有这么个听话的弟弟,你还是多想一想罢。”
谷芝堇是尊敬国公府的老夫人们,但她从来都不是个没主意的,她若是拿不了主意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死多谢遍了,听了齐项氏的话也还是淡然道,“也不是没想过娶个好人家的,愿意嫁过来的也是有,只是,我们家毕竟是不一样的,在我活着的时候,我是要跟翼云住在一起的,二婶,您说,到时候哪家的贵女嫁过来,是容得下我们一家的?”
到时候只会撵了他们一家出去罢?
“我的病,需要姐夫时时看着。”谷翼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谷芝堇听了转过头,看了眼怕她被误解的弟弟。
“是个姑娘就行。”谷翼云又淡道了一句,起身朝齐项氏作了个揖,赔了cha话的礼,方才又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齐项氏一想,也是如此,但还是道,“找个身后娘家没那么qiáng势的。”
总比找个什么都没有,还会被人诟病的孤女好。
“一时之间,也是找不到xingqíng跟家境都行的女儿家了,”谷芝堇淡淡道,“再三年的话,那时候翼云也是太大了。”
齐项氏也是无话可说。
“那孤女是住在哪个庙里,哪家的姑娘?”齐容氏这时候开了口。
谷芝堇见老国公夫人问到正题,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对着老国公夫人细细地说了起来,“是翰林院一个老编修的女儿,是这位老编修与妻子中年才得来的女儿,只是家境贫寒了些,其夫人重病也花光了家中的积蓄,没两月,这老编修也过了,这姑娘在京中也只有几个家境不好的亲戚,无一接纳她的,便受了一位师太的好意,去了一家庵堂,这庵堂名叫水月庵。”
“水月庵?”没听过这庵堂的齐容氏重复了一次。
“是京郊乐山上的一府小庙,说是一位中年丧夫丧子的妇人所建的,里面专收纳身后无所依靠的老少妇孺。”
“倒是个有几分善心的地方。”齐容氏淡淡点头。
“是。”
“那孤女可是知qíng了?”齐容氏也是听出来这位表小姐铁了心了。
“还没有,”谷芝堇摇摇头,淡道,“我想从您这边得了首肯,再去跟她提这意。”
“你觉着好的就是好的……”这时候齐项氏动了一动,齐容氏扫了话有点过多的二弟媳一眼,见她收住了嘴,就又转眼看向了谷芝堇,“我们都欢喜,是不,媳妇?”
谢慧齐点点头,看向表弟。
谷翼云也是转头看向了她,朝她颔了下首,示意他对这事也赞同得很。
他姐姐看中了就好。
谷家带着跟国公府通过气的事走了,谢慧齐说来也不cao心表弟的大事——这等事,她表姐肯定不可能马虎,她就一个弟弟。
她便以为这事肯定是差不多了,也是开始替谷府准备着成婚的事来——谷府得从国公府的布庄和米粮铺等地方拿东西才行。
国公府下面的这些铺子的存货就那么一点,不预留着一些下来,谷府到时候到别处买也不好买。
铺子里给谷府留着点,她再从府里分着点出来,这婚事也就能cao办起来了。
之前为办丧事,谷府也是没什么存着的米粮了。
这已是连着快五年的灾荒了,现在这京里,也就那么几家家里有富裕的存粮的,现在谁家不是算着家里的那点米粮过日子的。
只是谢慧齐准备得差不多,就等谷府来话差人把东西送过去,却听去了趟谷家给谷府送点南方来的水果齐昱跟她道这事那孤女没答应。
谢慧齐听了都愣了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这等事,姑娘家可能有姑娘家的想法,便也觉得这事就是不成,那也只能说是表弟与这位姑娘没缘份。
不过,等到十月下旬时候,谷府来了消息,说婚事就定在十月二十九日。
谷府送来了消息,不日,谷芝堇就过来借东西了。
谷芝堇带来了比市价还贵了一点的银两过来,谢慧齐算了算帐,把多的那点给退了回去。
清点好东西,她跟表姐喝茶的时候问起了这事,“这定的有点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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