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笑道:“除了姨娘,奴婢们哪儿敢把屋子扔下跑去看热闹?兰姨娘先前去针线房了,因此这院里再没人出去。”
宁纤碧点点头,心中很是欣慰。须臾间见山茶拿了个小包袱出来,问宁纤碧道:“姑娘可是要管这件事?其实奴婢心里也不平,只是……姑娘毕竟是女孩儿,若是为那叶嫂子出头,只怕让人听见了。有损姑娘清誉名声,这事儿还是要慎重些好。”
宁纤碧是不在乎名声的,上一世里倒是混了个好名声?结果如何?这一世里,她虽然开了金手指,恪守规矩,也不过是生存之道。只要不弄个声名láng藉,能在这大宅门里自在逍遥生活就行。事实上,若是因此而名声有损,让那些盼着娶一个贤良淑德妻子的男人们避而远之,她还巴望不得呢。
因便淡淡道:“这又不是咱们不能管的事qíng。我也不是qiáng出头,不过是去看看罢了。若那岳家的真是可怜。出手帮一把又费得了什么事儿?你记着,勿以善小而不为,但凡遇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便伸下援手,一时善念,说不定日后便有福报,自然,我倒是不想着什么日后的福报,但是能帮人,自己心里也快活。”
山茶笑道:“姑娘随了老爷太太,心慈,奴婢一向知道的。”
宁纤碧笑道:“我这样便算心慈了吗?也未必呢。这世上总有真正善良的人,为了正义道理舍生取义舍己为人,那才是大慈悲。”
山茶笑道:“姑娘说的这些,也太迂腐了吧?舍己为人,把别人救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这样的奴婢可不觉着有什么可取之处。”
宁纤碧诧异的看了山茶一眼,心道这孩子有前途啊,这是我们现代的先进思想,她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的?表面上却很快收敛了惊讶之色,微微笑道:“自然,我也是不甚赞成的,所以我说我不是什么心慈,不过是力所能及就帮一把。只是,肯这样牺牲的人,未必便是没有可取之处,我们做不到的,也别去笑话。例如佛家说的割ròu饲鹰,在你我看来,何等可笑?然而在佛家心中,那是大慈悲大智慧,万千苦痛,换我心喜乐平安,这也是大善了。”
山茶笑道:“姑娘说的对,奴婢只是那日听五爷说前朝的什么官儿,当场怒骂皇帝,结果皇帝要诛他九族,他反而说什么诛十族也不怕,结果就真的让皇帝诛了他十族,奴婢只是想,若我是他那些族人,心里不知要怎么恨他呢,万万不会因为他大义凛然而敬佩。”
这个故事在宁纤碧的本来历史上,是生在明朝朱棣登基时那个腐儒方孝孺身上。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上,无独有偶,也曾经生过这样一件事qíng,不过主角却不是方孝孺,而是另一个叫宁方和的官员。
宁纤碧对这样的忠贞向来是敬谢不敏的,微笑道:“他那哪是行善?根本倒是作恶了,你说得对,那些和他沾了边儿的,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若是我,即便下了地狱,也要找他算账的。”
山茶不解道:“可是人人都赞他忠义啊。”
宁纤碧冷笑道:“忠义么?有些忠义不过是愚人的东西罢了,更何况,也要分什么时候。这却要自己把持本心来看……”不等说完,已经到了角门,那在门前守着的婆子看见她们主仆,忙小跑着迎出来,陪笑道:“姑娘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儿,打人来说一声就是。”
宁纤碧转头看了山茶一眼,于是这丫头会意,便拿出半串钱递给婆子,笑道:“我们姑娘听说后廊上的事儿,要去看看,嬷嬷行个方便吧。”
那婆子眉开眼笑接了钱,听见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道:“姑娘别嫌老奴啰嗦,虽说这府里许多人去看热闹了,只是终究姑娘女孩儿家,不该到那龙蛇混杂的地方,何况那些无赖守在门口,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再冲撞了姑娘,不是玩的,老奴有十颗脑袋也担待不了这关系啊。”
宁纤碧笑道:“不是有意让你为难,只如今爷和太太们都不在家,后廊上岳家毕竟是咱们的远亲,若就这样让人堵着门欺负,倒让人把咱们伯爵府看轻了。”
那婆子仍不让路,只是陪笑道:“那远亲连姓都不是一个,不过是两三代前一个庶姑太太出嫁后留下的根苗儿罢了,这也就是老太太心慈,若是别家,断不会收留的,又不是咱们自己正经族人。别人也没有为着这个看轻伯爵府的道理。”
宁纤碧微微皱眉,山茶在一旁笑道:“嬷嬷,你正经去吃茶吧,姑娘的事qíng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咱们姑娘如今出门,老太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姑娘的名声你不是不知道,是那种轻薄狂妄之人吗?您若是惹恼了姑娘,吃不了兜着走。”
那婆子实在是位卑言轻,因被山茶说了几句,不敢回言,再看宁纤碧面色已是淡淡的了,她只好不甘不愿道:“既如此,姑娘戴了斗笠再去,万没有让姑娘抛头露面的道理啊。”
山茶举起手中斗笠,笑道:“这不是都预备好了吗?还用您说?出了门就给姑娘戴上。”
那婆子这方放了心,又叫来守门两个小厮,嘱咐道:“这是六姑娘,一旦出了差错,拿你们两个是问,好好服侍着,姑娘若有吩咐,不许躲懒耍滑,明白吗?”
两个小厮齐齐答应一声,跟着宁纤碧出来,山茶为她戴上斗笠,却听她笑道:“只是因为心急,竟然考虑的不太周到,论理该让五爷一起过来的,表哥只怕这会儿也忙,不然他来处理这件事才是最好。”
山茶笑道:“正是呢,好在院里人也知道咱们去向,万一表少爷过来了,知道这件事儿一定会赶来的……”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你就把我看的这样轻,连这么件小事也处理不好么?”
山茶刚要说话,忽然就听远远地传来一片嘈杂声,宁纤碧jīng神一振,笑道:“大概是到了,走,过去看看。”说完加快脚步,没走一会儿,拐个弯,便看见一处简陋木板房前聚集了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好不热闹。
这所谓的后廊并非真正后廊。伯爵府真正的后廊上居住的都是正经族人,虽然住处尚且不如一些体面地媳妇婆子,却也是房舍宽敞,远不像这里,那木板房就像是鸽子笼似得,挤得紧紧当当。
这却是一些给最下等的粗使仆役们住着的,也有一些外姓远亲,实在走投无路投了过来,不好意思不收留的,也都是住在这里。还未等走近,便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山茶掩了鼻子道:“这些人家往往在家里或者前后空地上养jī鸭,味儿都飘过来了。”
宁纤碧已经看到了肖姨娘的身影,皱眉道:“真是奇怪,她竟然能忍受这样的地方。”话音落,在心里想了一想,却也能觑出肖姨娘几分心思:像她这种人,因为自己曾经受过苦,被欺负过,所以就格外喜欢看别人被人践踏乒,以此来获得自己心理上的满足,可以说,这已是一种扭曲心理了。想想肖姨娘曾经做过的那些极品事,宁纤碧很快就见怪不怪了。
第14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让让让让……”
两个小厮奋力推挤着人群,但是人们好不容易占据了个看戏的位置,哪里还肯让出来,因此挤了半天也没有挤穿人群,正急得满头大汗时,忽然就听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道:“好,我还,我拿这条命还你们的债。”
话音落,就听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叫声,惊恐的人们后退开来,总算空出了一些位置。
宁纤碧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生变故,看到人群后退,议论声沸反盈天,她心中焦急,连忙拉着山茶的手就穿行了进去,两个小厮连忙替她在前面开路,一边大叫道:“让让让让,六姑娘来了。六姑娘来了。”
“苍天啊……”
一个悲怆的男人声音响起,穿过人群的宁纤碧看到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在他身前,一个白衣女子横躺在地,额头上鲜血淋漓,那男人颤抖着抱起妻子,惨声大呼道:“丽娘,丽娘……你等等为夫,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你等等我……”
宁纤碧深深看了那男人一眼,快步走向前去,一手撩开面纱,一手就在妇人的颈边摸了摸,然后对那男人沉声道:“先不必痛苦,尊夫人还有一口气,山茶,立刻将她带回府里医治。”
山茶脆声答应了,那边几个原本被叶氏寻死震慑住的无赖这才醒过神来,不由连忙上前,大声道:“这女人既然没死,自然该jiāo给我们,他们家欠了我们几十两银子。若是不还钱。人就该给我们。”
围观的人群愤怒起来。便有人高声喊道:“好不长眼色的东西,这是伯爵府六姑娘,你们已经bī得人家寻死,如今还敢在六姑娘面前说话,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那无赖是在这街上混惯了的,因为背后有人支持着,到现在也不知bī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虽然畏惧伯爵府,然而见宁纤碧身后没有人。只有个漂亮丫头和两个小厮,不由得那无赖xing子上来,一拍胸脯道:“六姑娘又怎么了?六姑娘也得讲理,不能欠债不还是吧?哼!六姑娘身份这么尊贵,要是给我摸下小手,那几十两银子的利息……”
无赖的话就在此处戛然而止,他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长剑,因为一时间没有断气,以至于他还有力气抬起头去看对面那个冷肃yīn沉的少年。
“你……敢杀我……”
无赖瞪着沈千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男人凭什么敢当街杀人,这可是有许多人在看着啊。杀人偿命,本朝可一向都是法理至上,这年轻人就算是伯爵府的公子,也绝不该有胆量动手杀人啊?自己只不过是言语调笑了几句,那岳家却是实打实欠着他们几十两银子。
“敢侮rǔ六姑娘者,沈某宝剑必不容qíng。”
沈千山冷冷看着面前捂着胸口倒下的无赖,剑刺入太急,以至于直到此刻,鲜血才从那无赖的胸口中喷she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冷哼一声道:“一剑结果了你,已经算是便宜了。长福。”
“是,爷有什么吩咐?”
长福凑过来,眼睛瞄着地上尸体,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暗道小子,你就自认倒霉吧。咱们家公子那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上百鞑子的人,他会把你这么个货色看在眼中么?
“通知官府,这些无赖当众bī死人命,更对伯爵府贵女出言不逊,犯我已经斩杀,剩下的几个,让顺天府尹严查罪行,从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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