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心中恨得要命,却偏偏还要带着笑容迎接款待那些女眷,不能露出丝毫嫉恨,两三天下来,可说是苦不堪言,最后也顾不上自己的面子,到底是称病不出了。
倒是曲夫人,有感于宁纤碧之前对大房的那几分qíng义,所以着实是真心帮着余氏忙活了几日。宁纤巧原本知道赐婚的事qíng后,还愤愤不平,只觉着宁纤碧以往劝自己的话简直无比虚伪,这边安抚好了自己,说她不稀罕什么睿亲王府的勾心斗角,却是一转身,便要去做沈千山的新娘,还是圣旨赐婚这样天大的荣耀,怎不由得她不平。
然而,当她去宁纤碧屋里借探望之名看了看后,小姑娘这份心思就不翼而飞了,原本准备的讽刺话语更是一句话都没办法出口。
第180章 qíng难绝,终须绝
宁纤碧的悲伤和绝望不是装出来的,坐在chuáng上,宛如失了魂魄般,原本就苗条的身子更是瘦了一圈儿。原本她虽然端庄沉稳,却总是带着生气和灵动,如今这些东西在她身上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看见宁纤巧来,也只是敷衍的说了两句话,便再也不肯开口,倒把宁纤巧心疼的为她掉了两滴眼泪,搂着她哭道:“好妹妹,这是怎么说的?如今这件事你也逃不了,这便是你的命,命好命歹都要打起jīng神来,你……你怎能作践自己的身子?让三叔三婶看了,得有多心疼?”
宁纤碧默然不语,心中却浮现出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重生这么多年,父亲还是头一次这么严厉的训斥她。不过宁纤碧不怨宁世泊,那个重生的秘密埋在她心中,原本就没有人知道,又怎能怨宁世泊斥她无理取闹?
到了这种地步,宁纤碧当然可以说出实话。父母和弟弟以及表哥是她最信任的人,然而这话可以对蒋经略提一提,却万万不能对宁世泊余氏她们说:圣旨赐婚啊,这事qíng确是改变不了了,再说出上一世的事也已经于事无补,就算自己这会儿想出家都不可能。这种qíng况下,把上一世的经历告诉父母,不是擎等着他们担忧挂怀吗?父母这一世里好不容易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生活,这些苦痛自己吞了就是,反正她天生就是个苦痛承受器般的存在,何苦还要让亲人跟着自己一起痛苦?更让他们担惊受怕?
心里是这么想着,却怎么也转不过弯儿来,吃喝的东西,她看着就从心里烦,却不得不每天qiángbī着自己吃一点,如此挨了几天。宁世泊和余氏实在无奈了,只好将她送去白云寺,让她散散心,尽快接受这件事qíng。
宁世泊和余氏都不明白这次女儿为什么会这样的小心眼,似乎就认定了和沈千山在一起不可能有好结局。但是宁纤碧不告诉他们,他们也只有无奈的份儿,除了这件事,他们也不能再为女儿多做什么了。
无巧不成书,宁纤碧心qíng不好,被父母秘密送到了白云寺散心。沈千山也是心烦意乱。只觉着在京城怎么都不自在,那些酒ròu朋友和皇室兄弟们对他的恭喜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刺得他鲜血淋漓。
有心去皇帝面前求qíng。请他收回成命,但是每当走到宫门前,他就生不出决心跨过去,即便跨过去了,也是找些别的话来说。他在心里为自己找理由。只说这是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下的旨意,如今天下皆知,万万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然而真正内心深处的想法,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自己。
就算皇帝不可能收回成命又如何?他便拼死为宁纤碧努力一把,也算是全了这场相思之义,从此后他对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丫头也就是仁至义尽了。她再有什么样的结果都和自己无关。
然而为什么这话却始终不能出口?还不是因为他其实还是害怕,害怕自己恳求之下,皇帝心软。真的会收回成命?说到底,在qíng之一字上,他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私?
不想求皇帝收回成命,却又改变不了宁纤碧的心意,沈千山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即便燕来善解人意,在他身边用尽了浑身解数替他开解。也终究不能让他的烦恼略减去一分半分,于是烦闷之下,沈千山也带着长福长琴往白云寺而来,打算在这里静静心,顺便也躲避一下京城里那些朋友。
沈千山和宁纤碧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白云寺再次重逢,当在后山上独自漫步的两个人彼此看见对方时,那份惊讶和错愕也就可想而知。
惊讶和错愕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恨。宁纤碧冷冷瞪着对面那个无耻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冷笑道:“沈公子当真是好心机手段,当日答应我的好,却不料你一转身回去,便搬出了皇上这一座大靠山。呵呵,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将军就是不同了,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也不给我,也对,这也怪不了三公子,谁让我自己愚蠢,明知道你是这天下最无qíng冷酷的男人,却还想着你总算是光明磊落一诺千金,竟就把底线都告诉了你,到底招致今日的无妄之灾。呵呵,三公子的手段,我当真是佩服得紧啊。”
沈千山从错愕中回神的时候,愧疚心虚之余,还带着一点点欢喜,对宁纤碧,无论他怎么被对方泼冷水,然而心中却始终有一点小火苗,也正是这一点小火苗始终不灭,才让他一反常态的优柔寡断起来。
然而此刻面对宁纤碧这刻骨铭心的仇恨眼神,他心中那微弱如游丝的火苗终于“扑哧”一下,被对方浇下来的这最后一盆冰水给全部浇灭了。
从怀中掏出那只药泥小猪,沈千山眼中的深qíng和痛悔让此刻心中已被恨意淹没的宁纤碧都有些动容。
“从我们初见那一刻起,这么多年,我自问对六姑娘,不敢说是掏心掏肺,也总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但凡听说你喜欢什么,凭它怎么难?我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弄来讨你欢心。我喜欢你,可是素日言语中不敢有一丝调笑亵渎。原本盼着jīng诚所至,终能金石为开。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痴人一梦罢了。”
沈千山说到这里,终于抬眼看向宁纤碧,一字一字道:“沈某不曾负姑娘,奈何姑娘对沈某成见已深。沈某不是那不知羞耻的纨绔之辈。今日回去,我便去皇上面前恳请他收回成命。”
虽然这一刻的沈千山让宁纤碧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然而听到他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目光一亮,宁纤碧顾不上刚才自己还把这个男人讽刺的一无是处,连忙急促问道:“当真?你愿意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沈千山的拳头微微用力收紧,药泥小猪本就被日光晒得有些软,再被这一捏。登时就有些变形。他沉声对宁纤碧道:“沈某说到做到。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道赐婚旨意,如今天下皆知。即便沈某恳求,皇上也未必会收回旨意。”
宁纤碧当然知道沈千山说的有道理,面色不由得黯然下来,但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平心而论,她知道沈千山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难得了。
“即便皇上不收回成命,沈某在这里答应姑娘。你嫁入我睿亲王府后,行动自由,我们两个。互不gān涉。但求姑娘忍一时之苦,五年之后,沈某必定想方设法与姑娘和离,换回姑娘的自由身。我喜欢了姑娘一场,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承诺,即便拼了xing命,这一次……我也不会食言。”
话音落,沈千山忽然惨笑一声,将手中已经变形的药泥小猪拿到面前,在猪身上轻轻一吻。喃喃道:“这只小猪,从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那天起,便天天陪在我的chuáng头。看到它,便如同看到姑娘的音容笑貌,可以令我无比心安。只是从此后,沈某再也不需要它了。”
他说完便一扬手,深棕色的药泥小猪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沉的弧线。转眼就落入遍山的青糙丛中。
沈千山向宁纤碧一拱手,沉声道:“沈某对姑娘。仁至义尽。姑娘对沈某,深恶痛绝。从此刻起,便如姑娘所愿,你我再无半分关系,即便姑娘入我沈家门,也定会还你自由身。同样的,沈某如何,也无须姑娘置喙。”
他说到这里,面上便堆了讽刺笑容,冷笑一声道:“是了,我真是个傻子,姑娘什么时候还关心过我的事?更别提说话。罢了罢了,总之,我不会再厚颜纠缠姑娘了。”
他说完,再深深看宁纤碧一眼,将心中所有的爱恋和痛苦都释放出去,接着便转身离去,一直到下山,也没有再回头。
看着对方孑然独行的背影,宁纤碧头一次对自己的决绝产生了怀疑。
是自己做错了吗?这一世的沈千山,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沈千山,自己却因为前一世的事qíng而对他耿耿于怀,更造成了今天这样让两个人都痛苦的局面,是自己错了吗?那个骄傲男人在这一世里,他是真爱上了自己吧?
可是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因为他qíng深似海,所以自己就可以放下所有执念,再欢快的投进他怀抱中吗?qíng深似海?自己上一世里何尝不是qíng深似海?那个男人可曾多看过自己一眼?如今qíng深似海的换成他了,自己难道就要感激涕零,重携他的手去过幸福生活?
笑话一样,心中芥蒂未去,前一世里的枉死之恨未去,对这个男人,她的心已经铸成了一道高高的冰墙,防备从未曾卸下,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要因为对方的qíng深似海就去接纳他,和他打造幸福的未来?做不到,她根本做不到。
第181章 定局
可是,这样骄傲的男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己对他的伤害,恐怕也不亚于上一世里他对自己的伤害吧?那么,算是扯平了吗?呵呵,扯平了,各过各的生活,相敬如冰有名无实的过几年,再一拍两散。最重要的,是沈千山刚刚说过,这几年里,自己是自由的,他不会gān涉自己。
或许,能够有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了。宁纤碧漫无目的的在山上走着,忽然脚下一软,似乎是踩到了什么。她连忙挪开脚,低头看去,就见一团棕黑色的东西躺在糙丛中,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这原来是刚刚被沈千山扔掉的药泥小猪。
当时这只小猪是怎么被对方抢过去的,宁纤碧已经不记得了,她更没想到沈千山会把这只小猪一直带在身边。定定看着那团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药泥,好半晌,她才蹲下身子,轻轻将药泥小猪捡起来。
“造化弄人,沈千山,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呢?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恨是从何而来,所以你也不知道上一世里我因为你吃了多少的苦,那些痛苦,比你今日还要痛还要苦你明白吗?你知道在我死前的那一瞬间,我有多么的不甘,多么的痛悔愤恨吗?”
药泥从她手中跌落,宁纤碧无力坐在糙丛中,放声痛哭起来,似乎是要将从上一世带过来的那些蔓延了多少年的痛苦一次xing全部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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