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亲儿子,渣爹难得机灵一次,诚恳请求:“还请父亲帮忙。”
林老太爷“唔”了一声:“这事不能急,慢慢寻访。若谨这个年纪,宁可慢些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走错了路子。”
林若谨再一次被惊喜打到,祖父的意思是,他会帮他寻访合适的先生?太好了!心下一动,当即向林若拙看去,妹妹推测的果然不错,定是三叔私下和祖父说了。
林若拙见二哥傻笑着看她,立时气笑了。这糊涂虫,还有话没说呢!
林若谨见妹妹用力瞪他,打个激灵,想起一事,忙开口求道:“祖父,有道是君子习六艺,孙儿想仿古礼,学全了。”
第 10 章 若谨
君子六艺,礼、乐、she、御、书、数。代表了学生全面发展的意思。御,本为驾车。当然,已经随着社会发展改为了骑马。说白了,林若拙就是想给二哥加点体育课,别养成个文弱书生。
林老太爷想了想,同意了。这是二房长子,将来要撑起门户的。多学一点,眼界开阔,也没什么坏处。
一顿饭总算吃完。除了林若拙见fèngcha针的塞满了肚子外,其它人估计只吃了个半饱。作孽哦!外头的二三等下人席面上热热闹闹,吃的比他们这群主人纵qíng快活多了。
还好,至少贴身伺候着的一等丫鬟、管家心腹之流和他们同甘共苦。
然而林家大多数人对这顿家宴还是很满意的。三房的孩子要上族谱,二房的孩子换先生,各有所得。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间已经不早。乔妈妈指挥着一群丫头替她换衣服、拆头发,打水洗漱。林若拙趁机就将今天的不解问了出来:“妈妈,为什么这次回祖籍上族谱,没有七妹和八妹的份?”
乔妈妈显然已经从另一个渠道知晓了家宴中发生的事(所以说不能小看下人),笑着对她解释:“七姑娘和八姑娘是庶女,按规矩,只在嫁人前写上即可。”
庶女这么没地位?平时看不出来呀,姐妹间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林若拙还是不解,若说庶女地位低,不值得单为她们开祠堂上族谱,可这顺带的事为什么又撇下她们?非得等到出嫁前才记名。难道是刻意打压?
乔妈妈听见她的疑问,笑的有些微妙:“姑娘,这里头有些缘故。若是那正经偏房如夫人生的女儿,自是要一块儿上族谱的。七姑娘她们……”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的说出一个词:“婢生女尔,日后若是说了门好亲,当记上族谱。若是有个偏差……”
后面的话她没说,林若拙却听懂了。有偏差,自然是就当做没生过这个女儿。族谱无名,宗族不认。林若菡和林若芜,竟是从出生起就带着可能被家族牺牲和抛弃的命运。
当然,依照林家人现今蒸蒸日上的势头,这种命运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生。这两个妹妹会如常出嫁、平安一生。但这种背负,本身就是一种刻骨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不禁既叹息又庆幸,自己投的这胎,好歹是个嫡女。少顷,她又注意到一个新疑问:“偏房如夫人?这是什么?”
乔妈妈更加详细的解释起来:“朝廷律法规定,平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有功名者,可纳一妾。有爵位者,按等级不同,可纳一位至数位妾室……”
这里的妾室,是正儿八经写了纳妾文书,在官府备案,宗族记名的良妾。虽然地位不如妻,但却受到法律保护。这样的妾,自然得是良民。而渣爹的三位姨娘,丫鬟出身,都是林家的家奴。从律法上讲,根本构不成做妾的条件。想要当正经妾室,必须先去官府消了她们的奴籍,改为平民,再行收纳一事。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妾。也就是说,三位姨娘的身份,无论从礼法还是律法上讲,都是奴婢。林若菡和林若芜,是婢生女。
听到这里林若拙才明白,为什么以前读红楼梦的时候,说姨娘是半个主子。这话本身就是一种悖论。什么叫半个?要么是主,要么是仆,要么是平民,何来半个之说?
现在清楚了,这些姨娘其实还是奴。只不过在家庭被抬高至一定的地位,待遇提高,有人伺候。身份却没有变。而红楼梦中唯一一个正儿八经被当成偏房纳进来的,是尤二姐。她是受礼法和律法保护的。所以,王熙凤才怎么样都要在贾琏落实户籍之前灭了她。心腹大患啊!
“这么说,从礼法上说,父亲他,并无妾室?”林若拙郁闷了,坑爹的设定有木有?
乔妈妈也郁闷了,憋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没错。”
掀桌!这叫什么事儿!林若拙这回是真正被惊着了,感qíng渣爹还成一‘好男人’了:“那若是日后七妹和八妹上族谱,岂非要写母不详?”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必备的知识,既然她问,乔妈妈也不藏着,给说了个明白:“若有佳婿,自会记在嫡母名下,若……就单独写,旁人一看自是知道为婢生女。”
佳婿,佳婿!是登天还是入地,端看嫁的男人是谁?而决定她们婚事的,是huáng氏、渣爹,或者祖父。最后一项如无特殊qíng况几乎为不可能。
怪不得这两人要争、要斗。林若拙深深为自己前段时间的不屑而自责。饱汉不知饿汉饥,她轻狂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这个坑爹的社会!男尊女卑,特么的让她想砸桌!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好艰难啊!”
身穿寝衣的萝莉捧着圆嘟嘟的脸蛋,皱着眉学大人一样喟叹。怎么看怎么有趣。夏衣在一旁‘噗’的笑出声来:“我的好姑娘,这点儿事您就觉的艰难?换成穷人家那gān脆别过了!”
“穷人家?”林若拙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夏衣不是家生子,是七八岁的年纪被从外面采买回来的。huáng氏嫁过来后被分去做粗使丫鬟,后来升到二等,又被派到她房里来,升成一等。
“夏衣姐姐,你知道外面穷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给我讲讲吧。”
夏衣淡淡笑道:“穷人家不过是为茶饭衣食忙碌,和府中锦衣玉食不同,那些腌臜不听也罢。”
腌臜?林若拙一愣,随后想到夏衣是被家人卖了的,想必家里日子苦的紧,没什么美好回忆。便道:“夏衣姐姐,你家里如今过的怎么样?可缺什么?”若是苦,几两银子她还是能够帮上忙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做些好事也是善举。
夏衣怔了怔,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既被买了来,就是林家的人。那些人好也罢,歹也罢。总于我无关。”
林若拙心头一动,笑笑不再过问。
夏衣松了口气,安顿她睡好,留下一盏灯,和乔妈妈一块儿离去。
过了一会儿,林若拙爬起身,唤外间上夜的丫头小喜来伺候喝水。饮了半盏,心事重重的放下杯子:“我今天是不是惹夏衣姐姐生气了?”
小喜向来话多,当下便脆生生道:“姑娘,您不知道,夏衣姐姐是被她亲爹卖了的。最恨她家里人。”
“哦?这么说她家日子不艰难?”林若拙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活不下去的人家卖儿卖女,纵然有不甘,却不会这般怨恨父母。
以小喜的年纪和阅历,显然没发现她的敏锐之处,接到话茬,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可不,她家原是开作坊的,大娘生不出儿子,就买了她母亲,头胎生了她,她爹就不喜。隔了两年又生了她妹子。大娘就说她母亲是生丫头的命,要卖了再买会生养的女人回来。她爹就应了。又过两年,新买的女人生了儿子,人口多,费用大。她和妹子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生了儿子的女人说她儿子被夏衣姐姐的妹子给摔了,她爹狠打了她那三岁的妹子一顿,当晚就发了高烧,大娘子不肯连夜请大夫,等天亮再去,人都没了。大娘便说是那女人克家宅,加上她生儿子时坏了身,不再好生养,夏衣姐姐的爹便卖了那女人。又过了两年,那小儿大了些,无需人照看了。大娘便说家中费用大,女儿左右是赔钱货,何不卖了夏衣姐姐,得些银两好给那弟弟日后读书用。夏衣姐姐的爹就答应了。”
林若拙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简直是没有最渣,只有更渣。不对,夏衣的爹已经不能算是渣了,那是禽shòu!
“她娘呢?”她轻声问道,“可知夏衣姐姐的亲娘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小喜道:“早死了。夏衣姐姐升了二等就托人寻访过,还是夫人知道后替她找到的。说是被卖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只两年人就没了。夫人赏了银钱,替她重新葬了。”这事当时还算是个小新闻,大伙儿很是八卦了一阵。
林若拙心中莫名沉重。挥挥手,让小喜退下。盖上被子,翻来覆去良久才合眼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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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时间一到,林若拙jiāo上了二十篇《女训》。她的运气很好,全家人都在为两天的宴请忙碌,huáng氏只大概翻了翻,见数目合上就点头过关。渣爹那边,听huáng氏口头汇报过过一句,扔下“知道了”三个字就没再说什么。何姨娘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找死,乖乖的窝在角落当壁花。
人一旦忙碌起来,很多时候于掩饰一道上,就会有些许松懈。
林海屿作为待考的举子,虽忙碌有限,却也少了不少闲暇时间。林若谨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忙着写寄回祖籍的一封封家信。
“若谨,有事?”他不认为二侄子是个鲁莽的人,明知他有事还打扰,定是有原因。
“三叔!我,我听到一件事!”林若谨反手关了书房门,神qíng惊恐的压低了声音。
“出什么事了?”被他的表qíng惊到。林海屿立刻起身,脸色变的严肃起来。
“三叔。”林若谨咽了咽口水,定定的看着他:“您不会骗我,对不对?”
林海屿诧异:“若谨,为何这么说?”
林若谨咬咬牙,一字一句的道:“三叔,我母亲临产的那天,父亲的外室挺着身孕找到她面前,是不是?”
林海屿全身一僵,怔在原地。
林若谨从问话之初就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他,显然此刻的林海屿还没有变成官场老油,一闪而过的慌乱泄露了答案。
“是真的……”林若谨绝望的溃不成声,“是真的!那外室是青楼出身,母亲是因为这件事才难产的,林若菡是那外室的女儿,对不对!”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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