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可想而知。赫连熙若流星辉煌一时,最终失败。楚帝恢复、恒亲王领兵。京城拨乱反正,七皇子成了失败者。处置暂且不知。身为岳家的林家,处境倍为艰难。
“太太。”齐姨娘到底年纪大,见陈姨娘哭了半天也没说到关键点,遂接过话:“三太太吵着要分家。大房那边,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
七皇子、八皇子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但可以预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大房、三房想要撇清gān系,也是人之常qíng。
“分就分!”huáng氏冷笑,“京中百官人家,谁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若论连坐,牵扯下来的就大了。陛下不会如此。他们想分就分,我们无所谓!”
齐姨娘又小心翼翼的道:“太太。宗人府来过几趟。问咱们家六姑奶奶有没有消息。据说,那夜匪乱后,就一直找不着人。”
huáng氏一怔,目光闪了闪,道:“她可有回来过?”
齐姨娘用力摇头:“没有。奴婢特意打听过,真没回来过。”神qíng有些低落,“平妈妈来过一次,说是六姑奶奶嫁妆的几处铺子、庄子也去了官差问过话,都没找着人。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么?huáng氏不这么认为。林若拙都能通知她,自身必不会没有准备。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在林家老太爷老太太丧事过程中,huáng氏抽空找到夏衣、小福、小喜。又变相找到丝雨、尺素,最后是银钩和画船。然而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虽然两个丫鬟口中的‘失散不知’有诸多水分。但确实是真不知道林若拙去了哪里。
huáng氏心底也渐渐有了谱。没有一个身边人知道,独自离去。林若拙她,这是决定彻底消失了吧。抛弃靖王妃,林家六姑奶奶的身份。彻底湮灭。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qíng绪。huáng氏觉得她有点傻。民间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过的。她一个单身女人,生的漂亮,无依无靠。危险度堪比陷入猛shòu丛林的孤身旅人。若拙,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林若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骑虎难下。事实上,困境从她嫁给赫连熙的那一天开始就产生了。兜兜转转七年,颓然的发现,即便将赫连熙拖下皇位,她的困境依然一筹莫展,没半分改善。
楚帝醒来了。这意味着,赫连熙死不成了。
杀兄杀弟的皇帝,历史上很多。弑父杀子的,咳咳,不被bī迫到最后关头,基本上没哪个愿意这么做。
赫连熙活着,她该何去何从?
林若拙有些茫然。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这个命题,赫连熙夺嫡失败,但仍旧活着。
不过以现在托人庇护的处境,似乎也轮不到她自作主张。
在某一个清晨,韩澈一脸复杂的出现,将她送上一辆马车。车厢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什么都看不见。马车隆隆,似乎走了很远。车厢外从寂静到人声鼎沸,沿街的叫卖声,城门差役检查声,接着,又是渐渐安静,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才停下。
难道她出了城?林若拙暗自揣摩。
车厢门被打开,丫鬟扶她下了车。放眼望去,这是一座宽敞的庭院。芳糙萋萋、怪石嶙峋。园中落座三五间房舍,jīng巧朴实。
陌生的丫鬟垂首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林若拙在原地站了片刻,举步,朝那房舍走去。
屋子布置的并不奢华,却很舒适雅致。靠墙的整排书架排着满满的书,宽大的书案上摆着一应俱全的书画用具。一个穿着浅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窗前,手执一卷书册。听见响动抬头,微微一笑,似与老朋友打招呼:“你来了。”
林若拙愣了半晌才开口:“司徒世子,你找我有事?”
司徒九浅浅而笑,不似数年前的礼貌客气,也不同于公开场合的淡然疏离。笑容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我想,你现在约莫是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妨在此处落脚。可好?”
林若拙顿时被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司徒九,被魂穿了?
第 120 章 你的问题
冬日的阳光在清晨时分多为虚弱无力,到得中午方渐渐灿烂,洒下融融暖意。
司徒九延续了他一贯优雅从容的生活品质,窗前小几放着一套茶具,红泥炉烧着热水。白烟氤氲。
林若拙见他置若罔闻的烧水、沏茶。便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对面坐了。
一杯清香袅袅的碧茗送至,她接过,抿了一口。
“味道如何?”司徒九浅笑而问。
“世子手艺高超。”林若拙的赞扬是真心的,“冬日时节的茶叶放置了一年,世子却能沏早chūn之清远。真乃高手。”
司徒九温柔而笑:“你喜欢就好。”
林若拙怔了怔,不再说话,捧着杯子轻啜。
司徒九的话却多起来,先是关切的问她如何逃出的靖王府。林若拙含糊答了,只说自己侥幸。胡乱在外城躲了几日。司徒九安静聆听,对那些含糊其辞的地方也未曾多问。等她说完了,便将最新的京城动态给阐述了一遍。
这些事,闭耳塞听的林若拙还真不知道。
比如赫连老七和老八虽然尚在软禁,没有定罪。周边人的处置却已一样样颁布了下来。
丁澜韬私开银矿,谋取bào利,私调军队,以下犯上。罪不可赦。丁家满门抄斩,十岁以上男子皆无幸免,十岁以下男丁流放崖州做苦役,女眷没入教坊贱籍。遇赦不赦。
林若拙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让丁澜韬顶罪。楚帝,莫非……他还想放赫连熙一马?
司徒九继续说:“景乡侯府仗势欺人,威胁官员,夺人家产。原该抄没重罚,因在京中匪乱已阖家丧生,故不再于追究,只没收其家产,夺其爵位。旁支返乡。”轻轻看了她一眼,再道:“吏部郎中林海峤,于任地方官职之时便有贪墨,品行败坏等行为。夺其官职,永不录用。礼部主事林海峰,身有残疾,罢官。”
林若拙放下茶盏,指尖微颤。
“对了。”司徒九又道,“翰林院侍讲林海屿倒是没被动弹。不过他自己上了一份上疏,父母双亡,yù归家守孝。还有你家长房的林若愚,二房林若谨,都上了类似的折子。听说,林府打算分家。”
林若拙已经镇定下来,认真的看着他:“世子。你想要我做什么?”
司徒九诧异,继而浅笑:“若拙怎会如此发问?”
林若拙低垂了眉眼:“世子直唤我名讳,似有不妥。”
司徒九淡淡一笑:“总要有个称呼。难道你想让我称呼靖王妃?”
林若拙顿时卡壳。没错,总得有个称呼。这里虽清静,也有几个下人。靖王妃、林六姑娘,都是不能叫出来的。
这么一想,颇有些茫然,难道,她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了?
曾几何时,她痛恨于自己的身份,可临到今日却发现,失去了那层身份,她又是谁?
司徒九微微一笑,趁胜追击:“我听说林家分家后,孝还在一处守,但二房已经另有住处置下。可要我送你去那里?”
林若拙默然以对,半晌后才道:“我,回不去了。”
司徒九又道:“我观你有份路引,是江宁发出的。记得你母舅家便是在那处。或是去那里投亲?”
林若拙想起天真的秦表妹,长不大贪玩却善良的秦表弟,以及那一对贪财心黑的秦小舅夫妻。嘴角抽了抽:“那里,也非容身之所。”
司徒九微笑:“你看,你连一处地方也无可容身,身无长物。我又能图你什么?若拙,你心思太重了。”
林若拙垂眸,自我思忖,司徒九说的有道理,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无非一条命而已。打击赫连熙?别开玩笑了。尘埃落地、大局已定,赫连熙已然一败涂地,多她一块小砖头不多,少一块也不少。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司徒九吃撑了。
司徒九果然就给了个吃撑了的理由:“算来,你我从那年江上相识至今也有十年多了,若无你当初对姑母说的一番话,断无今日之局面。说起来,你在我这里透的底,比之至亲之人面前,恐还要多几分吧。”他笑了笑,“古人云,君子之jiāo淡如水。我虽不敢自夸君子,十年相jiāo,‘友人’二字用于你我身上想也不算过分。既是友人,你落魄之时我搭个手又有何妨。”
认识了十年的‘友人’么?林若拙有些迷茫。说真的,她虽在此地生活了二十余年,接受了一整套古代文化教育。但因其大家贵女固守后院的特殊xing,以及前生根深蒂固的世界观、道德观、人生观。对这个时代所谓的‘士子’之风,依旧不是很能理解。
在她看来,她和司徒九的结盟关系是不对等的。除了一开始给予不少有用信息外,之后六年多时间,她几乎没什么作为。司徒九是政客,利益无关下,凭什么花费jīng力照顾她?
可现在,他给出了一个奇葩答案。除了政客,他还是个文人士子。所谓‘士’,有士的风骨。
什么因为一句承诺杀了自己家小孩,保护朋友家小孩啦。什么因为一个约定,就是人死了,魂魄也要赴约啦。种种传说虽然夸张,却是真实发生在这个封建社会的案例。还被‘士子文人’称颂。林若拙不能理解。却不妨碍知道这种‘道德观’是整个社会主流所奉行的。
那么,司徒九用这种理由收留她,似乎也有可能?
毕竟现在大局已定,她一个失踪靖王妃的身份,可有可无。实在影响不了什么。司徒家保留了一定的实力,收留一个无处可归的她,比收养一只流làng猫、流làng狗费不了多少事。既然是举手之劳,又有十年结jiāo在内,司徒九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雅士qíng怀,个人魅力,也无可厚非。
但愿真是如此。林若拙也只有跟着接受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这位世子爷图谋的。
懵懂的住了下来。司徒九将那面生丫鬟叫做小环的配给她使唤,园中又有三个粗使婆子负责洗衣打扫,看管门户。饭食每日由外间送入,除了想要出园子会被温和的制止外,其余一应事宜都很尊重她的生活习惯。
忽略不能出门这项,日子过的jīng致悠闲。再恍惚一点,甚至可以当做仍旧在靖王府的那所偏院中。
司徒九则三五不时的会过来,消磨一两个时辰或半下午。
52书库推荐浏览: 流晶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