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二太太满意点了下头,喝了口茶。
周福荃家的面色闪过一丝落寞,被杜熙月看见了,心里暗笑大概二太太没如周妈妈的意吧……
四姑娘在一旁顺着杜熙月的眼光也偷瞄了周福荃家的一眼,并无看出端倪,便含笑道,“母亲就是对二姐好。”语气亲昵软糯,听不出半分恶意。
杜熙月立刻哂笑道:“你可不能学我,不然都没机会来亲近母亲了。”
“那是自然。不然我都不能好好伺候母亲了。”四姑娘笑着,走到二太太炕塌边,跪下来。旁边的小丫头眼疾手快,忙放了个软垫在踏脚上。四姑娘给二太太捶起腿来。
二太太看着姐妹一团和气,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她拉起跪在地上的四姑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如何能和你二姐比,她身子骨弱,你们做姐妹的还得多体恤她才是。”
说着,从靠枕下拿出一个jīng致朱漆盒子,放到四姑娘手里,示意她坐回去:“这下可别说我只对你二姐好。”
周福荃家的见机附和道:“四姑娘还不打开来看看。”
四姑娘拿着盒子望向二太太:“母亲,可以吗?”
见二太太点头,她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开,还不忘在杜熙月面前炫耀一番:“二姐也来看看嘛。”
杜熙月笑着称好,起身走到四姑娘身边,瞧着朱漆木盒里的东西——是一对五彩翠珠的银压发。
四姑娘自然乐不可支,走到二太太身边拉着袖子撒娇道:“母亲为孩儿这番费心,孩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着,她看见小几上描金双凤齐鸣大红底的茶盅,立刻学着小丫鬟的模样端了起来,嗫声嗫气地说道:“母亲喝茶……”
引得屋里的婆子们一阵笑声。
二太太接过茶,脸上笑意更浓,只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一时间整个屋子其乐融融,亲qíng分外温暖。
杜熙月想到前世一模一样的画面,只笑不语,低头喝茶。
一阵喧闹过后,二太太说想回西院休息。
一行人又陪着二太太走到西院。
刚走到西院口,四姑娘被周福荃家的叫住,拉到一旁耳语几句后,四姑娘兴高采烈的带着茜雪和缨歌离开了。
杜熙月看了眼身后的含巧,示意她等会别乱说话,就跟着众人鱼贯进了西院。
二太太刚进屋歇下,就把杜熙月叫到跟前,漫不经心地说道:“王姨娘昨日来信,想下个月你去看看她。我问问你意下如何?”
“一切随母亲安排。”杜熙月低着头回道。
二太太并没说不,定了下个月初二就打发她回去了。
一切如前世发生的一样……
杜熙月一出西院,忍不住笑起来。
她心里明白,生母想要看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同胞弟弟隆哥。她的生母王姨娘出生官宦之家,因为家道中落才做了二老爷的偏室。王姨娘嫁到宁坤府倒也争气,一年多后为二房生了对龙凤双胞胎。当时二太太还未生育,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说要抱养一个“引壳蛋”自己方能生子,所以三爷隆哥自打一出生就被二太太收养了。王姨娘一直怀恨在心。
新帝登基没多久后,外祖父又重新得以重用,被提升为湖广布政使,官任二品。王姨娘借着娘家背景硬气,和二太太大闹了一场,结果不如她愿。最后王姨娘负气回了娘家,这一住便很少回来。只有过年团圆之时,才能见到王姨娘的身影。
想到这些前世的回忆,杜熙月心里苦笑。她自记事开始,王姨娘便住回娘家,她和三爷一直都称二太太为“母亲”,命运也都掌握在二太太手里。尤其是她,庶女、不得宠。
她曾抱怨过自己的母亲,嫡出、家世好,为何要嫁到宁坤府做个偏室……她好不容易打探点眉目,就去见了阎王。这次她要问个明白。
另外就是关于瑞香的事。她曾想过把瑞香放到王姨娘身边去,只是眼下,她与王姨娘之间来往并不亲密,即使是生母,感qíng难免也生分些……
到时王姨娘不答应怎么办?
杜熙月想到这,决定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毕竟王姨娘是自己生母,这个关系比什么关系都来得原始、纯粹……
回到榆萌苑,瑞香已把食盒提回来,放在堂屋桌子上。
杜熙月看见没吭一声,进了耳房。
含巧跟在后面嘀咕一句:“总算知道回来……”
这句话声音虽小,却被瑞香听个正着。
她正服侍着杜熙月换上亵衣,轻哼了一声,提高声音说:“听说有人趁着我不在,就立马攀高枝去了,想借着二姑娘在二太太面前混个脸熟。今日怕是没如愿吧……真没见过这么急切,这么不要脸的人。”
含巧本来为下午的事暗暗恼怒瑞香,现在又听见她的埋怨,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有人说去找食谱,找了一天,也不知是不是躲到哪个旮旯和婆子们谈天偷果子吃去了?”
原先瑞香骂含巧时,含巧不敢多言半句,就算不服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含巧不但不听还敢顶撞自己,瑞香哪里受得住这个气,叉腰骂道:“你个小蹄子,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哪里去贪玩了?要是说不出来,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哼!今天下午一直到我们出去,你都没回来。你倒是说说,你去哪拿食谱了,跟谁拿的?你说啊!你说啊!”含巧不甘示弱嚷嚷起来。
瑞香被质问,觉得面上挂不住,心想今日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这小丫头,明儿定是要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便冷笑一声:“我去哪里难道还要跟你回禀吗?”
话说到这份上,含巧知道瑞香是真生气了。她偷瞄了一眼二姑娘,见杜熙月正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仿若充耳不闻,便心领神会,大着胆子说:“今儿若不是你跑得不知去向,二姑娘怎会带我去见二太太?你只顾自己贪玩,从不替二姑娘想一想。明儿别人只怨姑娘没教好我们。”
瑞香被含巧教训,满脸通红,上前一步,咬牙切齿说道:“好你个小蹄子还敢教训我,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眼见这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正文 第八章 事不过三
杜熙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我带含巧去的。”
瑞香一愣,抬起的手慢慢落了下去,转身对上杜熙月静谧的双眸,用充满怀疑的语气转身问道:“二姑娘,真是你带她去的?”
杜熙月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瑞香立即像放了气的球,没了方才的气焰,讪讪地说道:“二姑娘,我真去拿食谱去了。我哪也没去,真的哪也没去……”
说着,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纸,摊在杜熙月面前。
杜熙月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对瑞香淡淡笑了笑:“你也忙了一天,累了。先下去歇着吧,这里由含巧伺候就行了。”
瑞香神qíng落寞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这样的事发生在榆萌苑,自然逃不过四姑娘的耳朵。没过多久又传到周福荃家的那里。
周福荃家的听了哈哈大笑说了句:“娇惯的畜生不懂道理……”
话里大有讽刺的味道。宁坤府哪有不透风的墙,过了两日,话又一句一句传回来,等传到瑞香耳朵里,已变成“周妈妈大骂瑞香是畜生”。
事已至此,瑞香听到这些不由对含巧由怨生恨。她原想在二姑娘那里讨个说法,要治一治含巧这小蹄子,没料想杜熙月听罢,只淡淡说了句“闲话莫理……”就不了了之。
瑞香以为二姑娘是害怕得罪周福荃家的避而远之,便将满心恼怒都迁于含巧身上,心里暗暗记下一仇。
因为下月初二要去王府探母,西厢房便忙开了。瑞香被园子里的丫头婆子议论过一番后,脾气收敛了不少,与含巧说话也甚少,若非得要说上几句,也是冷言冷语相对。
屋内倒是安静了几天。
杜熙月自从上次看过二太太后,又开始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瑞香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多起来。
“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早准备。”在回榆萌苑的路上,杜熙月侧头笑道。
瑞香见二姑娘难得与自己主动说话,忙迎合道:“二姑娘,我们提早做准备是以备不时之需。等清理好了,再点一遍,万一差些什么也好补上,不至于临走时乱了阵脚。”
杜熙月听罢,点点头。她想,撇开瑞香为人不说,就论办事能力在丫鬟里也算中上的,这丫头若能平心静气沉下来好好历练几年,做个一等丫鬟也是指日可待。只可惜……
想到这,她内心五味杂陈……
瑞香眼尖,走了两步,看见前面甬道有个熟悉的背影,立刻拉了拉杜熙月的衣袖,小声提醒:“二姑娘,前面好像是大姑娘。”
杜熙月一怔,顺着看过去,前面果然是大姑娘和秋棠,便跟了上去。
平日里去榆萌苑的人不多,自然走这条甬道的人也少了。空旷的甬道里,大姑娘并无发现后面跟着的人,在前面抱怨道,话语也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他们也不嫌腻,年关时热闹热闹也就罢了……现在又办什么社火……高跷啊,烟火,舞龙舞狮的……不都是一样的玩意,有什么新奇的……”
秋棠在后面一一附和着,无非是一些“普天同庆,我们跟着热闹”的体面话。
两人一直走到榆萌苑门口,才发现杜熙月跟在身后不远处。
大姑娘朝她白了眼,小声骂了一句“晦气!”,跨进门去。
秋棠朝杜熙月福了福,赶紧跟了进去。
“呸!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大太太不待见的庶出而已,摆什么臭架子……”瑞香见杜熙月没作声,打抱不平地说道。
杜熙月向后斜睨了一眼,淡淡说道:“住在这榆萌苑的都是杜家的庶女。”
那意思是,都是庶出,大房二房亦有什么区别。大姑娘不受大太太待见,难道她和四姑娘就受二太太待见?到头来,还不都是太太们手上一步棋。
瑞香尴尬朝二姑娘笑了笑,暗想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杜熙月也未追究什么,打发了瑞香先回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走了一会。
其实她并不在乎大姑娘对她的态度,只是被“社火”两个字搅得有些心绪不宁。chūn分那天是皇帝最宠的德妃诞下的五皇子的百日,皇帝深知德妃爱热闹,便举办社火以示昭告普天同庆。前世她就是在社火那天被刘秉孝家的陷害了。虽然后来二太太消除了这场风波,但她的事成了整个园子的笑柄,被四姑娘耻笑了足足一个月不说。因此拖延了她去探母的时间。王姨娘不知宁坤府发生的事qíng,以为她偏向二太太,有意怠慢自己,从而对她疏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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