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有孩儿了,不会了……大夫说我以后都不能生……”
说着说着,玉卿意突然嚎啕大哭,举拳狠狠往晏知身上打去:“你知不知道我盼了多久才盼来他?我还不知道他是男孩儿女孩儿……你把他赔给我!赔给我!赔给我啊!”
晏知就这样紧紧抱住玉卿意,任由她一通乱打,不吭一声。直到她发泄完了,倦了累了,他才打横抱起她,离开了酒馆。
月凉如水,浅浅银辉照在身上,却比不得心中凉寒的万分之一。
玉卿意哭闹过后便在酒劲醺迷之下睡了过去,晏知抱着她,徐徐往沉香楼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锥心的疼。
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不甘和愤怒,比起怀中女子所遭遇的痛楚,算得上什么?
晏知愧疚懊悔至极,他以为她是没心的,竟然那么绝qíng,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最绝qíng的居然是自己。
“三郎,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要你还给我,把所有的都还给我。”
晏知想起这句话,那晚他以为她是在沉沦yù海时意乱qíng迷随口说说而已,这时回想起来,才知道她是在向他讨要那个逝去的孩儿,那个证明他们血ròujiāo融的小生命。
他这辈子,注定欠她的了。
晏知俯首下去,在玉卿意额头烙下轻轻一吻。他说道:
“你要什么我都给,这条命,也给。”
……
“呃……”
宿醉之后喉咙又gān又痛,玉卿意扶着额头撑坐起身,发觉腿上被什么东西压着,沉沉的动弹不了。
“你醒了。”
竟然是晏知趴在chuáng沿睡着了,他被这点细微的动静惊醒,然后过来扶着玉卿意坐起。
“头还痛么?我去叫人煮碗醒酒汤。”
一早的晏知显得特别体贴温柔,玉卿意揉着眉心,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没记错的话,昨晚好像是晏知送她回来的?她醉成那个样子,又是和沈灏在一起,换作以前他早就发火了,怎么今早还如此温qíng脉脉的?他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不用了。”玉卿意果断拒绝,直接问他:“你在这里gān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晏知倒了杯温水过来,在chuáng边坐下:“我怕你晚上难受没人照顾,所以就陪在这里了。好点了吗?想吃什么东西?我吩咐下面去准备。”
玉卿意随手接过杯子含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狐疑看着晏知,并不搭腔。
晏知接受到她不信任的目光也不尴尬,而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先起来吧,我去叫厨房熬些白粥。”
言罢他便走了出去,留下依旧没头没脑的玉卿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那么奇怪?撞坏脑袋了?!
玉卿意摇摇头,决心不去管这些。她换了衣裳正要梳头,门外响起含笑的声音。
“玉姐姐?你起来了吗?玉姐姐?”
玉卿意捏着梳子就去开门,见到含笑绵软开口:“刚起。你怎么过来了?腿上的伤好些没?”
含笑咧嘴露齿一笑:“我都好了!我昨天来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他嘴角一撇,显得有些委屈。
“怎么会?昨天……我有事出去了,很晚才回来,我怕打扰你睡觉,就没去看你。”
含笑这下满意了,看见她手里拿着梳子,颇为殷勤地夺了过来:“玉姐姐我给你梳头!你喜欢什么样的发髻?我会的样式可多了,就连画意姑娘也常叫我给她梳呢!”
玉卿意心头愉悦起来,偏头笑着答应:“好呀。”
“含笑,把头发都挽上去呀,这是姑娘家的样式,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就这样才好看呀。”
“不行不行,未出阁的姑娘才这样呢,我嫁过人的。”
“可你现在不是和离了么?既然和离了就不是他家媳妇了,当然要变回小姑娘的打扮。”
“呵呵,什么小姑娘?我顶多是个双十之年的老姑娘,还是不要了,不妥当。”
“不嘛不嘛!这是我辛辛苦苦梳的呢!你拆了就白费我一番心血。二十岁又怎么了?桃李年华,正是女人最漂亮的时候。”
“……我说不过你。”
晏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玉卿意坐在梳妆镜前,含笑站在她身后,两人有说有笑。镜里一张美颜笑靥如花。
含笑眼角一抬,看见镜子角落处出现的人影,俯身下去凑到玉卿意耳边,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很亲昵地说道:“你想配哪根簪子?这支珍珠的好不好?”
他的嘴唇就擦着玉卿意的耳垂,呼出的微微气息还带着茉莉的香味。
玉卿意下意识就把身子往后一仰避开,表qíng有些怪异,好像非常忌讳似的。她开口道:“就这支吧。”
含笑抿唇微笑,拿起簪子cha|进她的发髻之中。
晏知看到这一幕,袖下手掌紧了紧又放开。他没有发火,只是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放下手里的粥碗,招呼玉卿意过来吃。
“卿卿,粥好了,趁热吃。”
这头小狐狸已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自己本就处于劣势,这会儿如果不忍下一时之气,恐怕玉卿意跟他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晏知深明这一点,所以他不动声色,装作没有看见含笑的刻意挑衅。
反正他还有筹码,至少,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和她朝夕相对。
晏知沉眉凝思着心事,连玉卿意用完了粥也不知道。玉卿意吃好以后放下碗,拉起含笑的手就出了门。
“走吧,我带你去前面铺子看看。从今天起你先跟着徐娘学东西,以后我的担子可就要靠你背了。”
含笑一阵雀跃:“好呀,我一定好好学,帮玉姐姐你排忧解难!”
晏知听到二人的对话,猛然抬头,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qíng景一样震惊非常。
玉卿意居然让一个外人cha手沉香楼?俗话说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经历过那样的剧变之后,她难道还没有学聪明,贸贸然“引láng入室”?如今她又走了这一步旧棋,应当不可能是忘了教训,而是——另有打算。
晏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到颜玉楼,找来心腹吩咐了几句。
“你给我去查一查那个含笑的底,他是多久就在那里的?父母是谁?家中还有何人?这些全部要打听清楚。办好这件事,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一日,办事的人就把含笑的背景摸了个一清二楚,一纸记录摆到了晏知的眼前。
晏知过目之后,了然一笑:“果然如此。”
与此同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原本在蒲州举办的品珍会临时改了地方,改到了华州。原因是当今陛下刚刚册封了一位皇贵妃,贵妃籍贯便是华州。这次商司杜大人借品珍会落脚华州,顺便帮皇贵妃给家里带去一声问候。
皇贵妃圣眷正浓,下面的人当然要尽力巴结讨好了,这也是人之常qíng。
晏知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其实商司的人不来这里也好,省得他还要出钱出力款待,他去华州参会也一样,还能更省事。只是当他知道了皇贵妃的家世以后却一改轻松脸色,眉间带上一抹深沉。
这皇贵妃姓沈,出自华州沈家,也算名门之后。而且听说,她还有个同胞弟弟,叫沈灏。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小酒要勤奋!\(^o^)/~
祝大家新年快乐!扑倒láng吻~~~╭(╯3╰)
第四十一章红线
含笑很机灵也很听话,才在沉香楼一天,徐娘就对这个出身卑微的孩子大有改观。从一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变成手把手细心教导。
玉卿意见状很是欣慰,托腮看着正在打算盘的含笑,久久凝视。
幸好她还有他。含笑的存在,给她黑沉黯淡的人生点燃了一缕希望,使得她有理由活下去。
“小卿。”
玉隽一声低唤打断玉卿意的思绪,她不悦地回过头,冷冷说道:“你又来gān什么?我那天说得还不够清楚?”
区区一夜,玉隽就如老了十岁一般,双鬓霜华愈发扎眼,脸上刻着数不尽的沧桑。他有些局促:“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
“这下你看到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玉卿意冷着脸就出口赶人。
玉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露尴尬,踟蹰不定。
含笑听到动静走过来,睁大眼满脸好奇:“玉姐姐,他是谁?”
玉卿意抬眼与含笑清澈的目光相接对视,只一瞬便挪开视线,轻飘飘说道:“谁也不是。我不认识他。”
含笑闻言冲玉隽礼貌一笑:“这位客官,您要买什么吗?”
“我……”玉隽为难地看向玉卿意,玉卿意把脸转开不发一言,用沉默来否认和他的关系。
“客官?客官?”含笑见对方没反应,又再唤了两声。他眉头紧紧皱起,双眼写满了迷惘不解。
还是徐娘过来打破了这场僵局,她上前招呼道:“老爷您来啦,快请坐,小丁奉茶!”
含笑询问的眼神看向徐娘:“老爷?”
“这位是玉老爷,是大小姐的亲爹。”徐娘介绍了以后,又压低嗓子凑近他耳边说道:“我看你心眼儿也不坏,索xing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想稳稳当当跟着我们大小姐,老爷这关,必须得过!懂了么?”
含笑的瞳孔倏然放大,嘴唇微张yù语,却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就这样一副被惊吓到的表qíng,呆呆愣愣,只顾盯着玉隽看,满眼惊涛骇làng。
“玉姐姐,他……他是……”
含笑没有按照徐娘的暗示上前讨好玉隽,而是转过脸询问玉卿意。
玉卿意缄口不答,但是她垂眼的沉沉一叹,却又默认了这般说法。
正好小丁端茶上来,徐娘端过递给含笑,使了个眼色:“喏。”
含笑接过茶碗,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什么缘故,他双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摇晃出来,烫得他手背通红。
他浑然不知一般,埋首恭敬奉茶,嗓音喑哑:“老爷请用茶。”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男孩儿,玉隽也略有耳闻。他一双眼锐利地看着含笑,眉心蹙起,半晌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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