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在院中的摇椅上悠闲地躺下来,然后眯着眼睛看我们,“你倒老实。既然学艺不jīng,怎么还敢来拜我为师?”
“拜师有什么敢不敢的!关键是看有没有心!”我搬了一张小藤椅,坐在阿勒泰的对面。我平生最见不得人嚣张,更见不得有人奇货可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尽力办到!要多少钱,我们也都有。”
阿勒泰哼了一声,“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如果你肯把手上的戒指给我,我就考虑。”
我抬手按住戒指,藏到身后,“你休想!”
等一下,他喊我小姑娘?
阿勒泰严肃地说,“我把这门手艺当成是一生的事qíng,它不是货物,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如果找不到能很好传承它的人,我宁愿把它带进huáng土里,让它绝传!”
他说完,起身就要进屋子,我连忙拉住他,“阿勒泰师傅,您别生气,我们再好好谈谈。您的手艺那么好,不能绝传的。”
“我这辈子,只看上了一个徒弟。他极有天赋,也很有耐心,底子又好,是这门手艺的不二传人。可惜他太忙,身体也不好。如果你把他请来,我就教!”
“谁?”
“陇西王李悠。”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自己当场憋死。
“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吗?”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齐,“阿勒泰师傅,小齐的天赋可能差了些,可是勤能补拙,您看他的手,全部都是茧子。天赋只是一部分,一生的努力也很重要吧?”
阿勒泰看了小齐的手一眼,板着脸沉默。
“求您考虑一下吧?”
半晌,没有动静。
“看在他的份上,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阿勒泰对天拜了拜,终于松口,“这个小伙子留在我身边,我要观察他一个月。而你,要去库尔gāngān一个月的活儿。”
gān活有什么难的?我拍胸脯,“没问题!”
小齐拉我,好像要说话。我斜了他一眼,他就老实呆着不动了。
阿勒泰看着我,“我打赌你gān不了一个月。”
我这一辈子最恨别人小看我,“我要是gān得了一个月呢?”
“我就收他为徒。”
“一言为定!”
我气呼呼地从阿勒泰的家出来,小齐问,“王妃,您知不知道库尔gān是什么地方?”
我随口问,“什么地方?”
“姑娘城,关女犯的地方。她们每天都要做数不清的重活!也有身家清白的姑娘去那儿讨活gān,因为报酬很高,但是您肯定受不了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开始有点害怕。
不过,我李画堂是堂堂的公主,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打过的赌从来不后悔!
“小齐,能不能把阿勒泰的手艺学到,就看我们俩这一个月的努力了!”我握着小齐的手,狠狠抖了抖,小齐愣愣地点头。
这事儿我得瞒着小陆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眼睛一闭一头撞到柱子上去了。
晚上,一个人的被窝变得很凉很空。我一直梦见李悠,梦见他回来了,梦见他抱我,吻我,梦得我相思成灾。
第二天,我找来小东,先是问李悠有没有信来。
“没有,王妃。”
“我最近要到城里逛一逛,熟悉民qíng,白天都不在府里,大小事qíng一律jiāo给你了。”
“王妃要去哪里?小的派人……”
“不不不,那样就体察不到什么了。我可警告你,别派人跟着我!我只在城里走一走,不会出城的。”
小东看我一眼,低头道,“小的明白了。”
“还有那个珍宝房的小齐,你跟李丁说一声,就说他与我一起。不要问行踪,明白了吗?”
“是,王妃。”
“这个,你先帮我收起来吧。太招摇了。”我把手上的鸽血红摘下来,又说,“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吧。”
小东没有多问,恭敬地把戒指接了过去。
我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服装,一路打听库尔gān在哪里。城里的百姓大多不是汉人,但多少都知道一点汉语。他们一听说是库尔gān,个个都耸肩摊手,说,“股酿 ,你补幸。”
嘿,我就不信了。我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离城西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堆的乱石。乱石之上,穿着白色衣服,手脚上戴着脚铐的女人,正来来去去。
有一个蓝衣的大婶,打扮得像是个突厥男人,举着鞭子站在一旁,大概是见我老打量她,就转过头来看着我,霹雳啪啦地一通突厥话。见我发怔,又换了汉语,“gān什么的?小孩,别处玩去!”
小孩……我十五岁了!
我笑着迎上去,“大婶,你们这里招人吗?”
“招人?”大婶狐疑地看我几眼,“招是招,不过就你这身子板,gān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真要gān?gān多久?”
“一个月。”
我话刚说完,正在搬石头的女人们都停下来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越发地没底。毕竟,我从来没gān过什么重活,也是严格意义上的十指不沾阳chūn水。刚来炎凉的时候,我以为李悠会好好锻炼我热爱劳动的美好品德。谁知到了后来,他比谁都惯我。
“成,这里的石头要全部运走,正缺人手。我叫赛里木,是陇西王府工房下的一个帮事。工钱,七天这个数。”她伸出粗长的手指,瞟我一眼,“七天结一次,碍事的话,我会请你马上走人。”
“……知道了。”
过去
赛里木绝对不会因为我比这些女人都矮都瘦,就手下留qíng。
那石头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搬起来,刚搬到一半,因为撞到身边的一个女人,那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脚趾上,痛得我只想叫娘。
“废物!”赛里木走过来看我一眼,“我看你也别贪那工钱了,这活你gān不了。”
“谁说我gān不了?”我qiáng忍着巨痛,俯身又去搬石头。赛里木高声用说,“大家听着,再过不久就要入暑了,要尽快把这里的活gān完!”
“是!”我身边的女人们有气无力地回答。
“都给我jīng神着点,这些银矿里提炼的银,可是要给王府珍宝房做首饰的。我们是在给伟大的忽底做事!”
“好!”女人们一下子来了jīng神,动作也麻利了很多。
我搬石头搬得气喘吁吁,有一个长得很高很俊的姑娘蹦到我身边,把我快掉下去的石头抬上来了点。我连忙道谢,她打量我说,“姑娘,看你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家里缺钱。”
“我……有苦衷。你呢?看起来也不像缺钱。”
她凑过来低声说,“我可不是看上这里的工钱。因为在这里,也许能看到忽底。”。
“忽底?”……李悠?我又把石头往上抬了抬。
“是啊。赛里木大婶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接这份工就是因为忽底有时会来库尔gān看矿石。你可能都不相信啊,这里有的人是故意犯重刑的!因为忽底除了王府,只会来这里。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近距离看到他完美得像天神一样的脸!”
我苦笑了一下。那脸我天天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你好,我叫刘浣,你呢?”
“我叫小堂。”
“小堂,你也是汉人吧?”刘浣把石头放到指定的地方,又来帮我,“在炎凉城看到真的汉人可不容易。”
“为什么?”对于城里那么多外邦人,我也一直很好奇。
“前几年突厥发生了一场战争。一座城池被汉人的统帅屠了。忽底就收留了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有那些因为突厥和guī兹两国的战争而失去故乡的人,都来这里投奔忽底。忽底为了他们的生计,出钱办了很多的酒楼茶肆,手工作坊,还买了许多的粮仓田地,让他们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炎凉城本来人很少,而且都是汉人,现在渐渐地,汉人和突厥、guī兹都亲如一家了。”
我想赤京城中,风传的李悠动不动就买田买地,垄断西北粮仓的谣言就出于此。
“小堂,你知道忽底么?”
“恩。知道一点点。”我可不敢说我不仅知道,还是他的王妃。看这姑娘的模样,痴迷李悠痴迷得很。没准我的真实身份,还是她的眼中钉,ròu中刺。
“那你知道那个讨厌的金玉公主么?忽底送她鸽血红,全城都知道了!”刘浣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果然……
赛里木在不远处喝了一声,“那边正在讲话的两个小鬼!雇你们工作的,不许聊天!”
我和刘浣对看了一眼,互相吐了吐舌头,连忙收住了话头。
在库尔车只gān了半天,我觉得我的半条命就要没了。不仅如此,双手也都磨破了皮,脚上被砸到的地方也一阵一阵地疼。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饭菜却清淡得我下不了口。我一定是疯了才放着王府的锦衣玉食不要,来这里做苦力。我图什么?那该死的阿勒泰老头!
刘浣把自己碗里的星点ròu都夹到我碗里。我看到她手掌里的茧子,“你会武功?”
“都是些花拳绣腿,家里的老头bī得紧,随便练了几年。”
“那令尊现在何处?”
“那个死老头在呼图城。”刘浣好像不愿意多谈她爹,就对我说,“还是聊忽底吧。我每天在这gān苦力,就是希望能见他一面。你知道忽底的突厥名字是什么吗?”
谢天谢地,随便聊什么,只要不聊金玉公主就好。
“是阿尔斯兰吧?”
“不错,伙计!”她揽了揽我的肩,像突厥人一样说话。
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又说,“你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qíng?”
“谁?忽底?那是,你问问在库尔gāngān活的老老少少,没有比我刘浣知道得更多的了。”
“那他的过去呢?”
刘浣看我,“喂,你别告诉我,你也仰慕忽底?”
“当然不。我只是好奇。因为他的过去,好像一直都是秘密。”
“其实啊,忽底的过去,是我们不愿谈及的。就像谁都不希望太阳有一星的污点。但既然我们投缘,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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