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把后主托付给孔明,并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我的手抖了一下,浑身的温度都退去,只得垂下眼睛,掩饰慌乱。
“诸葛孔明后来尽心辅佐刘禅,并无二心。”我颤抖着嘴唇说,“何况我哥哥,素有仁心,并不是阿斗……”
李悠脸上的表qíng像笑,却又有什么东西藏得极深,我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他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皇上自不是刘禅,我也不敢称孔明。先帝托孤,我愿为你们父女守李氏江山,可你不知皇上是如何对我的。”
他自站起来,挺拔的身影立于窗前。那个我无法涉足的世界,似乎露出了一点曙光。
“你的哥哥,并不像你所说,是一个有仁心之人。实际上,他刚愎自用,用人多疑。一开始,我苦心布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意图,直到谢翁致密函,细说秦尧和秦奘二人的失踪,我才开始起疑。霍勇一党虽只手遮天,但残害忠良,天地不容。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本应亲贤臣远小人,但谢翁几次求见yù保秦家父子,皇上皆称病不出,此其一。其二,先皇在世之时,已与我商定民间商事,为日后对抗霍党,做周全的准备。李家虽然财力雄厚,但若没有先皇的默许,不可能接连收购吞并那些商业的巨头。但此qíng况,在先皇去世,新帝登基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受到了一股qiáng大势力的压制,甚至这股势力一度顺藤摸瓜,要查出处在幕后的我。这便是我们金陵之行的因缘。此其二。”
我喘了口气,动了动僵硬的十指。
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我咕咚一口喝下,仍然觉得喉头酸涩。
“当时,谢翁与王悦大人极力主张新政,皇上出于维护皇权的考虑,终于首肯。但新政中有几项抑制霍党,拔除结党营私的措施,不知为何,并没有得到皇上的赞同。事后,皇上自作主张,更改了新政的条例,谢明岚事先得知,想法补救,却被霍党dòng察先机,困于谢府。新政失败。”
我知道,这段故事里,雪衣起了一定的作用。
“之后,皇上越发不重王谢二家,此次霍羽yù出兵西北,他也没有反对。甚至围困谢府,彻查谢翁门生,赤京中的布局已经完全被搅乱。谢翁高龄,如今卧病在chuáng,并不是外界所传闻的,被霍党压制。而是因为皇上口谕,要谢翁告老。”
我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落于地上,碎成了细小的白片,反she着灼眼的光。我仰着头看李悠,眼中不觉浮上水雾。
“迷幻散仍禁品,但微量服用却有镇痛安神的作用。guī兹进贡之时,有少量存放于皇宫中的府库,只供皇帝一人使用。而guī兹的两位王子,数年前出使我国时,由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和谢明岚偕同游玩。彼此志趣相投。上次袭击我们的死士的尸体,经外公查看,几人臂上有崭新的疤痕,而那个位置,本该刻有的,应该是大内高手的印记。康平郡主说,福王历来与霍党不合,不可能与之同流合污,之所以叛变是收到了来自赤京的神秘信函。不久前,我修书一封,呈给赤京中的皇上,详细阐述了西北的布局,并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帮助,共同清君侧。结果,今夜你全看到了。”
我伸手抱着他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由心底而生的战栗。他俯□来回抱住我,慢慢地蹲下来,凝着我的眼睛,“暖暖,我一直在给他机会,他若不是一心要bī我于水火不容的境地,我愿意做孔明,甚至在成事之后,我可以连孔明都不做。我和谢翁,秦大人,王悦大人,在每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替身为帝王的他考虑。他却怀疑我们,背弃我们,帮着霍党破坏我们的所有努力。在你离开炎凉城的时候,我还在给他机会,我给他写了整整十五页的信,先皇的嘱托,当今的局势,我们的苦心,全都讲给他听。”
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仍然没有相信我。”
其实在我上一次去赤京之时,就隐约察觉到了李纯对于李悠的芥蒂。这样的芥蒂,已经是一个不能打开的死结。无论李悠和谢太傅他们做什么,李纯还是认为,他们在打江山的主意。
父皇在世之时,曾说我的哥哥李纯并不是帝王之才。当时我只觉得他有些优柔寡断,缺乏君主的魄力。却原来,他缺乏的不仅仅是魄力,还有帝王的心胸。反观我面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可打心底里,我不愿意他到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去。
“我……”我要开口,李悠却低头封住我的嘴唇。
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地里面,只要在他的身边,只要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我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他轻啄着我的嘴唇,“暖暖,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我现在,只想在事qíng更糟糕以前,阻止它。所以,你愿意把鸽血红给我吗?”
“嗯?”
“突厥和guī兹只能止步于炎凉城,汉人的事qíng,必须由汉人自己来解决。而鸽血红,正是我训练的军队的兵符。”他握着我的手说。
“兵符?”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号令军队的权利一直都在你的手里。只要你不愿,我便什么都不会做。暖暖,在我把鸽血红jiāo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对李氏江山宣誓了忠诚。至少对于你,绝对忠诚。”
我看着手指上血一样的宝石,慢慢地把它退了下来,放进他的掌心里,“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他合上手掌,抱了我一下,“我的暖暖,谢谢你。”
战争好像刚刚才开始一样。李悠终于一改保守的打法,开始指挥联军进攻。巴里坤率领一支队伍,连夜奔袭了对方的粮仓,把他们的供给线破坏。蒙塔和阿勒泰则和对方的左路军狭路相逢。英勇善战的guī兹人,自然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霍羽企图让联军突破第一道封锁线,直奔炎凉城而来,但炎凉城固若金汤,小东负责守城,刘浣仍然是督军,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fèng。
我帮忙李旦负责内务,李丁负责供给,其它人组织城中百姓有序地疏散。
随着guī兹和突厥战争的结束,西北各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结为了一体。此次的战争,更是让各国都团结一心,无论是guī兹和突厥都敞开大门迎接难民,供给资源,与炎凉城共存亡。谷浑王在突厥坐镇,而那云则是以蒙塔妻子的身份在guī兹协助guī兹王。
她和蒙塔的孩子,也许要在战火中诞生,但是它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也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祝福。
另外,李锐和李想开始给我们写信。
我和李悠一封,托杜外公一封。
托杜外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jiāo,安排伤兵,购置糙药,组织大夫抢救伤患,但每天临睡前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给我念小鬼写的信,读完了之后,还非要和李悠一人回一封。他们祖孙倆挤在一张书桌前面较劲,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跟小孩子一样。见到这样的qíng景,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入一股暖流。也许有一天,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石桌上,桌上放置一盘葡萄。外公唱着突厥的牧歌,锐儿和想想坐在他的身边,我和李悠抱着云姝,一家人会很快乐。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一天早上,我和李旦商量着粮糙的事qíng,走到花园里的时候,看到玉蝉正扶着谢明岚散步,两个人有说有笑,神态自然。我看到谢明岚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几天不见,羊脂白玉一样的脸,又恢复了光泽。
李旦停步,我也只好停下来,而那边谢明岚和玉蝉也已经看到了我们。
“王妃,小的先行退下准备。”
李旦抬头看了我一眼,躬身退开了。
我有些不自在,刚想抬腿走开,那边玉蝉开口了,“画堂?”
我只能笑着应道,“玉蝉。抱歉,这段时间很忙,你来炎凉城,我也没好好招待你。”
玉蝉松开谢明岚的手,走到我面前,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芬芳淡雅,“好久不见了。”一句话,说的落落大方。
“恩。”我偷偷瞅了一眼谢明岚,他的神态也全无不自然,甚至在轻轻地微笑着,整个空间里,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别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开呢?经历了那么多事qíng,甚至是生死,我们都应该看开了。
那颗酸涩的青梅,也终于是落下枝头了吧。
我拉着玉蝉的手说,“不如,我带你们到炎凉城去逛逛?虽然是战时,也有一个好吃的去处。谢大人一起吧?”
玉蝉回头看了谢明岚一眼,谢明岚点头,她欢快地笑起来,“好呀!”
放下
当我们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个不算太好的主意。
因为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玉蝉和谢明岚单独在一起,或者我单独和玉蝉在一起,甚至可能我单独和谢明岚在一起,都有话可以说。可独独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好像谁和谁说话都不合适。我很想走快一点,让他们多一些机会jiāo流,可我一走快,他们就自然地配合我的步伐,最后到了赛里木大婶的小店,我们还是谁都没有说话。
赛里木大婶正在门口晒豆子,看见我来,忙笑盈盈地说,“呀,王妃,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想念你的手艺,带两个朋友来尝尝。”我为赛里木大婶介绍李玉蝉和谢明岚,赛里木大婶把我们让进小店里,仔细地擦了擦桌椅才让我们坐下,“战争时期,没有太多可做的,不如我就清炒几个小菜,几位将就着吃吃看?”
谢明岚抱拳道,“辛苦您了。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叨唠,但王妃极力推荐了您的手艺,我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就有些嘴馋了。”
玉蝉接到,“汉人有一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来您这里的酒特别香,才会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陇西王妃,如此赞不绝口。”
赛里木大婶红了脸,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王妃过奖了。我这点小手艺,还是跟王府里的明之偷学的。要真的说好,他做的菜才叫好吃。几位先坐着,我去厨房忙。”
赛里木大婶离开以后,玉蝉好奇地问我和谢明岚,“明之是谁?”
我笑道,“王府厨房里的一个神人。什么菜只要看过见过,就能做出**分来,时常有新的花样。我的嘴自从被明之养刁之后,已经很久都看不上别家的手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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