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69、意外 …
我终于在夜里的晚些时候,见到了李悠。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无论什么时候,姿仪都是从容不迫的。他一见我就劈头盖脸地数落,“李画堂,你知道不知道城楼是什么地方?像今天这种危险的qíng况随时有可能发生!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捂着耳朵,像个小孩子一样躲着他的声bào,他用突厥话咒骂了一声,疲惫地坐在榻上,闭起眼睛。
我偷偷瞧他,下巴上青青的一块,想必是胡子有好些天没刮。
“王爷……”
不理我。
我挪到他身边,伸手捏着他的肩。他起先绷着身体,无声地抗拒我,而后慢慢地软了下来。我yù张口说话,他的头却靠在我的小肚子上,打起了极细微的鼾声。他太累了,西北的重担,国家的兴亡,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有好几次都跟我说,自己不是神。
我抱着他的头,听到他似乎在梦中轻喃,“皇上……臣定信守承诺……保李氏江山……”
其实,随着经年累月的相处,我越发觉得他是一本我看不懂的书。他有一个我怎样都无法涉足的世界,或者说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经历和秘密。我叹息着摸了摸他的脸,把他轻轻地放在榻上,就要转身去给他拿毯子,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暖暖。”
“嗯?”我顺着他,在塌边坐下来。他没有起身,依然躺着端详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扭捏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谢明岚的事qíng,我是qíng难自禁。你知道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心里怪我,我也不好受。你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非要我去分个轻重,我……”
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掌心留有风沙的气味。
我看着他,他却笑了起来,“是不是无论过去多少年,你都还是个小女孩?”
我要说话,他却把我的嘴捂得更紧,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的眼睛,有碧澄湖一样的静谧,有时又有南湖的风流意气。他笑起来,像个锦绣年华的少年郎,有些全无顾忌,“暖暖,我快到而立之年了,争与不争,我心中都有数。你若是执意要跟着他,我就算闹得翻天覆地,在你面前自刎,你还是跟着他,至少心是他的。公 子 ròu 但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不自私。你分得清道理和道义,所以我放心。”
我被他说得有些害羞,垂下眼皮。
他靠过来,伸手把我抱进怀里。他脖颈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有一种清奇的味道,并不惹人讨厌。他换了慈父的口气,“孩子们都好吗?我每天都想他们。第一次跟他们分开这么久,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老了,越发懂得儿孙福。”
“都好。只是他们每天都想你,要听着你的故事,才肯入睡。云姝变得很安静,谁抱她都只是咯咯地笑,她只有在你怀里的时候才是个兴奋的小婴儿。”我用额头磨着他下巴上的胡渣,双手环住他的背,“你为什么都不问我想不想你?真不把我当你家的了?”
他笑起来,qíng意在眼波中浮动,“那你呢?我的大孩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凑过去吻住了他。
在战火里的激qíng,总是有几分新鲜的。王府是作战的指挥地,外面彻夜都有人跑动。窗纸上像走马灯一样,滑过一个又一个黑影。我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企图不让呻吟声惊动外面的人,可是那销魂蚀骨的快意让我浑身软绵绵的,时不时还是会从指fèng里泄露几声。李悠把我抱起来,我们相对而坐,他托着我,进入得更深。我低头咬住了他的肩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浑身的战栗。jiāo颈缠绵之中,我们共同攀上了巅峰。他却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分开的这些天,我们内心的渴望,像是夏季里一场忽至的大bào雨。
当天边呈现出曙光,拥着我的人动了动,起身穿上衣服。
穿好了之后,他低下头来吻我,“再多睡一会儿。”
我这才想起若兰的事qíng,拉住他的衣襟,“若兰说葡萄园之前接了一笔大单子,送葡萄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还给村长写了一封奇怪的信。上面提到金陵和福王什么的。要紧么?”
他沉吟了一下,“应该不要紧。”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终于安心,缩进被窝里面继续美梦了。
经过大夫们夜以继日的连续治疗,终于让谢明岚好转起来。我不太敢去见他,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明之他的qíng况。因为他的饮食都是由明之料理的。
“谢大人能坐起来说一会儿话。东西也吃得多了,王妃就请放心吧。”
听他这样说,我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外面忽然起了些骚动,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明之跑出去看,一会儿跑回来说,“王爷要开城门!”
“什么?为什么突然开城门?”我不解,敌军分明就在城下不远的地方啊?
“具体qíng况小的也不知,弓箭手都去城墙上待命了。好像听说,是有个人突破封锁线,硬闯了过来!”
王府里虽然还是秩序井然,但大家显然都在热烈地讨论这件事qíng。我和明之往府门口赶,正好遇上了从房里出来的谢明岚。一个内务房的下人正扶着他,我走得太急,差点撞到他身上。zz
“对……”我低着头,脸上不觉火辣辣的。
“没关系。”他的声音有点哑,口气比往常更加地清淡。
我们俩就在原地杵着,互相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这次以前,我们已经有许久不曾见面。这次以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一大截。我只看到他露出的手臂,比扶着他的人的手背还要苍白许多。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抽痛。
忽然,一个人朝我们跑过来。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子把我碰开了些许,等我站定,她已经一把抱住了愣怔的谢明岚。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谢明岚僵垂着双手,目光似是本能地看向我,我瞅了那女子一眼,低下头转身。
“你怎么样?要紧不要紧?”身后女子的声音,温婉如同江南。
“玉蝉?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穿越烽火线的人,不会就是你?”
明之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我们走出了老远,他才敢说话,“这个康平郡主也是个胆大的女子。战火硝烟之中,敢单枪匹马闯到炎凉城来。这份qíng谊,叫人感动。”
我笑了一下,并不接话。我早就说过,中原的女子个xing刚烈,敢爱敢恨的,也不在少数。否则,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要由谁来演绎。我注定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不过老天偏爱我罢了。也许,是该回呼图城城去了。因为忽然很想念几个孩子。
晚上,李悠回来的时候,对于李玉蝉的举动也是赞不绝口,“一个女子,敢于如此,确实胆识过人。据说,她一把火烧了福王的仓库,还把几本重要的账簿销毁了。因为不齿父亲的背盟而离开金陵。暖暖,你说……暖暖?”
他靠过来,我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些担心哥哥和明珠。”我放下书抬头看着他,“还有李氏的江山。”
他的眼中有一团浓重的迷雾。半晌才扯了一下嘴角,拖来一张椅子坐在我身边,支着下巴问,“那不妨请公主说说看,接下来的谋略?”
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乐,拍了他一下,“你不是心里都有数了?非要折磨我这颗笨脑袋gān什么。西北的战局并不是唯一的部署吧?福王的叛变你算到了吗?赤京中的局势能否被我们掌控?战争何时结束?”我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他连连摇头,伸手挂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奇宝宝,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
我握着他的手,无比认真地说,“你只要告诉我,谁会做皇帝。”
他愣了一下,月光贴在他的脸上,“暖暖,你希望谁做?”
我咬了咬嘴唇,不敢看他明亮的眼睛,“江山不改,细水长流。”
我听得他极细微的一声轻叹,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发,就转身去睡了。我本来想追问,可是他入睡得极快。我不忍心打扰他。
半夜,下人来通报说突厥和guī兹的联军来人了。我和李悠匆匆披上衣服出去看,阿勒泰风风火火地进了大堂,刚站稳,就把他的战戟咚地一声竖在地上。大地仿佛震了三下。
“阿勒泰,你这是gān什么?”我不解地问。
“gān什么?阿尔斯兰,你说我gān什么!”他用一种咄咄bī人的口气问李悠。李悠揉了揉前额,淡淡地说,“霍羽派人攻击你们了?”
“岂止是攻击!粮仓在哪儿,哪里守备弱,他全都知道!”
我心下一惊,“难道我们这里出了内jian?”
阿勒泰要说话,李悠摆了摆手,一个眼风扫过去,“不是事先跟你打过招呼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吧。你们的粮糙被烧了多少,我赔多少。”
“阿尔斯兰!妇人之仁不是你的作风!”阿勒泰看了我一眼,活生生地把后半句吞回去,“你要再这样,这战没法打了!guī兹国内的两个王子正斗得死去活来,诺力在突厥半死不活,我们拖不起呀!早早下决断!只要把这帮孙子弄回中土去,你们汉人的事qíng,便自己解决吧!”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知道李悠一直不让guī兹和突厥参战,但他具体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阿勒泰走了以后,我们两个坐在大堂上,夜露凝重,我等他主动开口说。
“暖暖,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反攻
我的心思还悬在内jian一事之上,李悠却拉着我去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我很少来,这几乎等同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他自书架上的暗格里取下一个盒子,放在书桌上,慢慢地打开。我凑过去看,居然又是一道圣旨!他把那道圣旨取出来,摊开在桌面上,只见上面只盖有我父皇世宗皇帝的玉玺,空无一字。
我不解地看着李悠,李悠沉吟了一下说,“暖暖,你看过三国的戏,对吗?”
“恩,看过。”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不知道父皇留这一道空白的遗诏,意yù如何。
“白帝城托孤,可知道?”他握着我的手,拉我坐下来,用平淡的口气询问。我点了点头,望着他棕色的眼,手心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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