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谈谈!”
我只能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她把一碗稀饭推到我面前,眼睛看着别处,“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明之亲手熬的。”
我拿勺子拨了拨粘稠的米粒,犹豫地说,“谢……”
“没事了。去鬼门关走了一圈,被你拉回来了。”刘浣把袖口的缎带仔细系好,面无表qíng地说,“王爷在城头守了两天两夜了,谁劝都不肯听。对方暂时不会进攻,你吃完了东西,就去看看他。”
“我……”
“李画堂!”刘浣“砰”地一声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你最好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丈夫,谁才是孩子们的爹!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对谢明岚真qíng流露,我不管。你伤透了他的心,你到底懂不懂!你一口一个小白龙的时候,想没想过他的感受?现在让你去劝劝他,你居然犹豫!”
“不是的……!”
刘浣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有什么话,你去说给他听,不要说给我听。要不是东大人叫我来,我才不来!”
喝完了粥,我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我和李悠,必须得谈谈。
豪杰
我走过府中的花园,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正跟李旦说话。他长得异常好看,乌黑的眼珠子,白白的皮肤。就是一身衣服,略显贫寒。
“墨墨?”我试探地喊了一声,那男孩子扭过头来看我,欢欣地叫起来,“姐姐,姐姐!”并向我跑过来。
他已经长得很高,圆头圆脑的。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葡萄园,怎么会到作为战事前线的炎凉城来?
“墨墨,出了什么事?”
他低头,抓着衣摆不敢说,还是李旦走过来说,“若兰不见了。墨墨来王府打听她的行踪。”
我还没说话,墨墨就嚷道,“因为姐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肯定是来找明之哥哥的!”
我会意。说起来,这些年,并未听说明之和若兰之间有什么故事。明之一心在厨房之中钻研,若兰也甚少来炎凉城做客。难道两个孩子有不为人知的隐qíng?
“墨墨,你先别着急,我们去找明之问问看。”我转向李旦,“李旦管事,这件事qíng就jiāo给我吧,战争时期,你肯定有很多事qíng要忙。”
李旦点头,面无表qíng地行了礼,转身走了。
我和墨墨一起去厨房,转了一圈没看到明之。厨房的管事说,明之不久之前出去了,好像是去城中办事。我和墨墨又马不停蹄地奔到街道上,因为战事,商铺几乎全都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开店经营的,也多拿来收容伤员或者卖生活的必需品。我们找了许久,终于在城中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了两个人。
墨墨要喊姐姐,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角落里。
榕树的树冠撑开了一片yīn凉,明之的身上凝聚着点点的日光。他低头看着啜泣的女孩,面露难色,“若兰小姐……”
“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果农!”若兰跺脚,猛地把掩面的手拉下来,无畏地仰望着明之。几年过去,她已经蜕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有所有少年憧憬的姣好和婀娜。那美丽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于荒漠戈壁之中,亦是一道风景。
“明之只潜心饮食造诣,并不存儿女私qíng……”
“我爹让我嫁人了,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
明之正色道,“如今西北正值多事之秋,王爷为百姓天下劳心,明之只得孝犬马之劳,无暇旁顾。”
“木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啊!”若兰扑上去抱住明之,明之挣脱不开,有些急了,“若兰小姐,你还请自重!若兰!”他语重心长地唤一声,按住若兰的肩膀,qiáng行把她与自己分开。他的兔眼闪亮,几年风霜,少年也已长大,“霍党未灭,何以家为?请珍重。”
明之大步地离开,剩若兰一个愣愣地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墨墨要走出去,我按着他,“这是女人之间的事qíng,你先回王府等着。”
墨墨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朝若兰那里瞟了一眼,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走到少女的身边,少女的意识似乎正在神游,并没有注意到我,直到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了一声,她才猛地跳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水。“王……王妃?”
“我不喜欢繁文缛节。你小时候怎么叫我,如今还是怎么叫。”我径自在石凳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空的位置。若兰扭捏了一下才过来,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妆容都有些花掉了。
我开门见山,“你喜欢明之?”
她一惊,似乎下意识地要否认,可马上摇了摇头,口气里有几分自嘲,“姐姐刚刚定是都看见了。他拒绝了我,我也不再妄想了。”
“明之啊,我是知道的。”我仰头,缓缓地说,“小时候他收养过一个小妹妹。后来因为家里不好,那个妹妹送给别人了。他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孩子,他在给不起的时候,不会轻易许诺的。但也许,他骗了你?”
若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开,“姐姐这话怎么说?”
“男人总是觉得自己很有担当,总是觉得他们扛起一切就是为女人好。”我叹了口气,“因为我曾经经历过你现在经历的事qíng,所以,我用过来人的经验教训告诉你,错过了就没有了。你觉得他喜欢你么?”
“也许……也许……”若兰羞红了脸,“是喜欢的吧。”
“那我们就不要放弃。”我揽着若兰的肩膀,笑着说,“现在是战时,王爷对他委以重任,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不该拖累他们。等到战事结束了,你再亲自问问。这件事qíng我会帮你,毕竟给你们俩牵红线的是我呢。”
若兰捂着脸,说不出话来,像早chūn里枝头的红花。我笑着,准备起身。
“哦,对了姐姐。”若兰拉住我,“我来,是还有一件事qíng要告诉你们。”
“怎么了?”
“战前,村里收到了中原的一笔大单子,爹就派人把葡萄送去了。本来早就该回来了,可是运葡萄去的大牛哥给我爹来了一封很奇怪的信,我看到的时候,我爹已经把信烧得差不多了,我只看到金陵,福王等几个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你爹说什么没有?”
“没有。他让我保密。还说万一大牛哥回不来,绝不能告诉牛婶。”若兰锁着秀眉,“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大牛哥对这一带的地形那么熟悉,葡萄又已经送完了,没有什么累赘。按理来说两手空空的,回来并不难啊。”
“若兰,谢谢你,我必须马上去告诉王爷这件事。”我疾步向城楼的方向走去,在城楼下面,看见小东正从石阶上走下来。他看到我有些吃惊,“王妃,您怎么来这里?”
“王爷在上面吗?”
“在……在的。”小东迟疑地往上看了一眼,“不过王妃最好不要去……王爷说谁都不见的。”
“你说我有紧急军qíng。贻误军机,后果自负。”
小东连身应是,上去了一回儿,另一个人下来。我仔细一看,是李旦,“王妃,王爷说,有什么紧急军qíng,告诉小的就可以了。这里危险,请您速速回府。”
“混蛋!”我一把推开李旦,提起裙摆就往城楼上走。李旦连忙拉住我,“王妃,您不能上去!”
“放肆。你敢拦我?”我一眼瞪过去,李旦面无表qíng地说,“小的得罪了。可这是王爷的命令!”
他拖着我往下走,我yù朝城楼上大喊,忽然看到黑压压的流矢,铺天盖地而来,好像隐天蔽日的蝗虫。李旦护住我,迅速地躲在墙角,城楼上角声大作,满是士兵奔走的震动声。
我很清楚,我方虽然也聚集了十五万的大军,但守护炎凉城的,只是王盈手下的那两万jīng兵。因为guī兹和突厥并不熟悉汉人的打法,加上守城也不是他们所长,是以他们都在城外扎营。
李悠本来佯装成炎凉城内兵qiáng马壮的假象,所以对方以为我们补给充足,为了减小损失,一直没有发动连续的qiáng攻。此刻看这漫天的流矢,显然是他们为了探察我们的底细而发起的一次qiáng攻。
霍羽脱险,以他多年浴血沙场的经验,战争的主动权不知将握在哪一方的手中。
小东一面挥剑挡着箭雨,一面急急地从城楼上退下来。我连忙叫他,“小东,王爷怎么样?”
“闪避及时,没有事。”小东沉着脸说,“王妃,只怕不好,刚刚李丁截了其中的一支箭察看,其做工jīng良,选料考究,怕是金陵所出。”
我的心往下沉,“你……什么意思?”
“福王,或许倒戈了,形势于我们大大地不利。小的还有要事,先行告退!”小东说完,急冲冲地走了。
在金陵我见福王的那一次,对我这个叔叔并没有很好的印象。他在朝中的风评一直也不是太好。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先是诱我们换了霍羽,放虎归山,后又供给大量jīng良的武器给敌军,yù置我们于死地。这一切,玉蝉知道吗?
李旦护送我回府,我们刚入府门,李丁就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他手里举着一封信,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拉住李旦说,“老兄弟,是了!我们的猜测对了!刚刚才收到小齐从中原发来的密信,说福王叛变,联合霍党的人四处抓他。他受辛家的帮助,暂时躲了起来!”
李旦的脸本来就yīn沉,现在已是满团的乌云。
我问,“送信来的是谁?”
李丁想了想说,“是一个包得很严实的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姑娘,放下信又匆匆忙忙走了,连姓名都没留下。不过要我代她向她姑姑和姑丈问好。”
我和李旦马上就明白了来者何人。
“胡闹!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李旦说,“何况还是个姑娘家,她不要命了!”
我却明白。问世间qíng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小齐定是着急向炎凉报信,却苦于无法脱身,向晚便自告奋勇。当年的小丫头们,如今各个都是女中豪杰。现下整个金陵乃至江南,也都变成了霍勇的爪牙之地,我们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替辛镇的他们担心。而远在赤京的李纯,王明珠他们,又究竟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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