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狮王,他不敢说半个天下会乱,但小半个,他还是值的。
他很想知道,他的父王,会不会为了他的母后跟他翻脸。
她值不值得让他翻脸?
周文帝没说话。
佛家说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有应就有报。
他的报应,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他确实不会为了皇后,让天下大敌。
也还真是,他这儿子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不能简简单单处死他,哪怕知道是他做的,他也不能宣之于人,让人看他皇家的笑话。
哪怕他这孽子已经让人看了他们皇家的笑话。
“您看,”周文帝不说话,只是眼睛越发的冰冷,既然把人得罪惨了,再惨点,也不过如此,于是周容浚便对着他父皇淡淡道,“您现在这岁数,朝廷都在您手中了,您还是得把她排在您朝廷之后,这就是您所谓的……”
“啪!”剧烈的一声响,周文帝的手,打在了周容浚的脸上。
这一掌力道很大,殿里都响起了回声。
周容浚舔了舔嘴里被牙齿碰破皮溢出来的血,回过被扇偏的头,脸色也未变,继续淡然道,“儿臣吧,是有些跟您不一样的,活着一日,我就要护着我心爱的女人一日,谁打她,我就打谁,我自己忍没事,但我不会让她为我忍。”
周文帝又甩出了手,扇了他一巴掌。
“孽子。”他冷冷地道,“滚回西北去。”
周容浚低首,退后一步,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儿臣遵旨。”
周文帝被他那声磕头磕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昏。
他知道他这孽子想回西北。
他如何能不知道。
但他也不敢留这个儿子了,再留下去,不知道他还会知道什么,让事qíng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这个时候,不敢拿朝廷跟他这儿子置什么气。
他已经够知道,真没他这个四皇子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
周容浚出了德宏宫就叫人收拾行装。
要走,择日不如今日,他现在走的好。
他的人也如他所吩咐的,已经在路上候着他了。
万皇后那,翩虹得到消息就迅速去禀了她。
“今天就要走?”朝中的事没让万皇后变色,狮王要走的时候,让万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说是傍晚就出宫。”
“让他过来一趟。”
“是。”
“算了,”在翩虹要动步子前,万皇后自己站了起来,“我去。”
传他,他未必会来。
“皇后驾到。”
周容浚在看着苏公公收拾他的信件,听了话,眼皮一抬,慢腾腾起身走到了门边。
“母后。”在万皇后步伐匆忙走到门边时,他作了揖,迎了她。
“嗯。”万皇后朝他颔了下首,往门内走去。
母子俩像什么事都没发现过。
门里的苏公公忙请安,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的武将,也退到了门边。
“以后,他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对你好。”万皇后坐下后,张了口,“你有些冲动了。”
那些腌脏事,她有做过的,也有没做过的,不少人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捅破过。
他非要捅破,就应该明白以后要承担他的怒火。
“嗯。”周容浚在她下首的座位坐了下来。
要回西北让有些轻松,他看着神qíng安然无恙的万皇后,嘴边还有点笑,“母后看来是不打算怪孩儿了?”
万皇后沉默了一会,看向他,“这是之前我帮你兄嫂的代价?”
周容浚毫不避讳地点了头。
人都死了,还要他忍让?
他今日今日如果还要忍受这么荒谬的事qíng,他还不如自戕来得好。
既然他的父皇母后还要像过去那样拿他不回事,那他就自己拿自己当回事好了。
反正他的王妃,也会赞同他的决策。
“还有什么?”万皇后脸色惨白,但口气还是轻轻缓缓,什么也不在乎一样。
“您现在,”周容浚靠向桌子,离她离得近了些,看着她的脸,“心里疼不疼?”
万皇后看着他。
“要是疼,我就算了,”周容浚从她黑发中的白丝看到她有着眼纹的眼睛,望进了她的瞳孔,“要是不疼,我还想捅您一刀。”
也好让她知道疼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尝尝他的王妃昏迷不醒时,他感受的十之一二。
“你要怎么捅?”
“怎么捅?”周容浚想了想,“大约是能能您疼得日夜不能睡,连呼吸一下都觉得胸口窒息,疼得想在刀山上打个滚,想把身上的ròu一块一块割下来那种的捅……”
说到这,他收回了看皇后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把刀来,从刀鞘中抽出了利刃……
那冒着寒光的利刃在空气中发出了脆耳的声响。
“娘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副统领已经冲了进来。
周容浚头一低,刀子在他腿上一划,仅几下,他身上的袍子和裤子就被划开了半边,露出了靠膝盖那头的皮肤。
那腿上,有丑陋狰狞的伤口。
“我受不了的时候,割过两块,母后,您要不要也尝尝这种滋味?”
仅一眼,万皇后就别过了头,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牙齿打着颤,上下碰着发出了咯各作响的声音。
她这时候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容浚把刀子收了回去。
苏公公进来了。
周容浚让他去挑身衣裳来。
“别挑王妃自己做的。”他道。
然后他可惜地看着身上那身是她做的,摇了下头。
“母后,”万皇后不说话,周容浚自己说,他拿过桌上那杯冷茶,喝了一口,接着平静地道,“我不想再忍了,再忍,我自己都快bī死自己了。”
“王爷……”跟着进来的翩虹已经倒下了地,眼里的泪水已经掉到了地上,“王爷……”
听着那有些可怜他的声音,周容浚朝翩虹看去,薄唇没有笑意地勾起,“她疼了吗?”
他问着她。
那座位上的万皇后听到这话,奄奄一息地靠向了椅子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
疼了吗?
应该是疼了。
她浅浅呼吸一下都觉得疼,心口疼得她想把心都挖了出来……
原来,他对于她的报复,在这里等着她。
之前李相在朝廷说的不是她的,而是皇帝的。
☆、 第181章
“送你们皇后娘娘回去。”
周容浚站起身后,疏离地说了这么一句,去了内殿换衣。
他再出来后,万皇后已经走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卞京的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在出了皇宫最外一道城门的时候,周容浚回首看了看。
他十岁离宫开府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
回过头一看,什么人都不在。
有些存在他生命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
只是,他以前还会伤心,现在那些伤心都没必要了。
生他的那位父皇,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为何会对他们要置他王妃于死地的事qíng这么bào怒。
她一直给他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曾给过他,也不会给他的,而他却趋之若鹜的温qíng。
没有他们,哪来的她。
而他仅有的,他们却要夺去——这让他如何能忍?
**
京中的信,先于西北王一步,到了西北王府。
其中,有苏公公事无巨细,什么都写到了的信。
这次,这一封信柳贞吉没给长殳看了。
看过信的当天晚上,她抱着儿女,坐在王府的最高点,看着山下那条他会回来的路。
今年其实才到定康十九年,此时隆冬。
她是定康十五年chūn末初夏那时,早于圣旨定的婚期嫁给他的。
成亲不过四年多一点的时间,因发生的事太多,她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样的艰难。
她管的,不过是内府间的那一点,就已经如此辛劳了。
而把整个王府扛在肩上的他何其艰难,其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吗?
有些东西,她再心疼他,也是替他扛不过来的。
所以,有些不能说的,他不说,她便也不说。
这世上有些伤,是根本不可能治愈的,就像发生过的往事,不可能再更改一样。
柳贞吉从没想过,她能抚慰得了他心里所有的伤痕,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他疼。
也并不代表,她不想让他释怀。
所以,她那么殷勤地伺候着皇后,对皇帝毕恭毕敬。
她是个喜欢谦逊的人,但并不谦卑,也并不是真不计较的人,但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努力尝试……
可这世界并不是她说了算的,也不是她做出了努力,就会得到相对应的回应——她无法让皇帝皇后按着她的意愿,与他修复往年的那些裂fèng。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也倦了。
“母妃……”柳贞吉低落的qíng绪感染到了周裕渝,他有些难过地叫了他母亲一声,“父王不回来了吗?您不是说,后日就回了?”
“回,是后日就回了。”柳贞吉亲了亲抱在左手的儿子的额头。
“母妃……”周裕渝不懂表达自己的担心,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母亲,“那你怎么不笑了?”
柳贞吉便笑了起来。
“母妃。”
“嗯。”柳贞吉摸摸他的头。
而她另一边抱着的周辰安,一直都没有说话,小女孩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小嘴抿着,神qíng肃穆地看着只见几处小火光的山下……
她生来不同,知事早,记事早,她还曾记得她父王的军队进京离城,那晚杀光满天的景象。
抱着她的女人,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难过,她并不懂得太多,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生她出来的女人,每一次长长的沉默,都是为了谁……
她的母亲,看着善良亲和,实则是个再无qíng不过的人。
就像她从不给做错事的下人第二次机会。
就像皇祖母离去的那天,她背过身去,背着人群垂下的眼是冷的,哪怕她嘴角还带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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