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了一声不吭是怎么回来?”
“章小公子,不是自来不爱说话?”
柳贞吉听了大叹,“辰安可不要真喜欢他的好。”
这样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一个字的小书呆,可真别看上的好。
“太子妃,”梨云见她坐着就在烦恼这个事,也不忙了,有些啼笑皆非,“小郡主还小。”
还只不过六岁的虚龄,太子妃现在就担心这事,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你不懂。”柳贞吉朝梨云挥了挥手,忧心忡忡得很。
辰安哪是小孩。
要是真看上小书呆,她这个当娘的,哪可能想得开。
她家辰安眼光从小就与人不同,就是户公公这种小孩看了都要啼哭三宿,心理yīn影能有三年的,她却最爱与他呆一块。
这种品味,要说她看上了章小公子,哪是不可能,是恰恰最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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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此,定康二十八这个年,是柳贞吉嫁给周容浚以来最舒服的一个年。
太子万事已定,万皇后也不在了。
那是个不是恶婆婆,却胜过恶婆婆存在的女人,柳贞吉对她老实说一点怀念也没有,甚至因她的不在感到轻松——她跟皇后可能真是八字不合,那是唯一一个无论她怎么打动,也不曾对她心软过的人。
对于这样的孽缘,能结束,想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大周朝有大年初二告祖宗扫墓的习俗,皇族也不例外,所以初二这天,宗族上午要祭皇附,下午地要祭皇庙,一天都不得闲。
上午去皇陵,皇帝也是要去的。
周裕渝跟周辰安一人抄了一本佛经,说要烧给皇祖母。
周文帝知道后,让他们上了龙辇,一路拉着他们的小手不放。
末了,柳贞吉也找了宗族的一些小孩,请周文帝与他们说了几句话——皇帝这个人就是如此,高兴了,能把人捧上天,不高兴了,能把人贬到泥土里。
太拉仇恨了。
宗族的人虽然不会当着他说什么,但背地里,恨皇太孙与仪安小郡主的,总会有那么一些人。
太子妃确也不是个小气的,她跟着太子入主皇宫后,宗族的日子没比以前难过,就是以前有站错队的,跟错了太子的,也不是被牵连得太狠,皇宫过年赏下来的节礼,比去年还要重了一点。
百官加了俸银,也没少给他们加赏赐。
太子那,罚过被牵连的人之后,也没打算紧抓着人不放,大伙从族长那也得知,来年有些事,还是会在宗族里选些人去管管,大家琢磨着,太子还是要给宗族面子的,到时候人还是要用起来,遂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大家都过了一个好年,所以祭皇附祭皇庙的时候,该热闹的时候就热闹,该喜庆的时候就喜庆。
一天下来,皇帝身边围了不少人说话,就是去见了皇后,心里有些堵,最后嘴边也有了点笑。
他跟儿子都不亲,跟族人,更是不太亲,他当年是踩着亲兄弟的尸骨上位的,其中手段残bào,这些皇室宗亲都有点防他,不敢与他过于亲近,现在这不谈利益的,只说碎事的谈话,也是他许多年没再体会过的。
也就是当年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还见过此景。
没想,临死,还能再有一次。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想来是前者样样不缺,才能达到最后一样。
中间少了一样,都会不妥。
这也是周文帝头次觉得太子不想后宫太多人,或者在他这个儿子来说,是可取的。
一个家里,女人多了,孩子多了,就会太挤,挤满了就会有人伤,有人死,最终家不成家。
当晚太子依太子妃的意思,送了皇帝回宫。
在太子要走之后,周文帝心平气和地说,“不是朕还想与你过不去,只是只有渝儿一个,朕怕你努力的一切,最终是为他人作嫁裳。”
他话还是老话,但口气是变了。
太子坐了下来,顿了一会,接过了叶苏小心翼翼端过来的茶,撩开茶盏,闻了清香喝了两口,道,“我也想过,如若如此,是我儿命中注定与皇位无缘,我做了我能做的,后面的,是后来者的事,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怕皇朝后继无人,可就是我cao这么多的心又能如何?到时候,我于这个皇朝,也会于您像这个皇朝一样,是不合时宜的。”
周文帝那苍老的脸上,满脸的怔仲。
“人是会变的,一个年头的人,一个年头的事,”太子也很是平静地道,“我们不能拿一个政令,治理千秋万代,现在您不行了,到了以后,也会轮到我。”
他也是会老的。
他也会老得跟不上,经他一手改变的国家。
那个时候,就该他像他父皇一样地放手了……
“不能千秋万代?”周文帝喃喃,脸更疲惫了。
他以为他不过是让位。
原来,却是不能千秋万代。
“嗯。”太子原本想说多说,但见他满身疲惫,不知怎的,那话到了嘴边,竟是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低沉地嗯了一声,最终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父皇的手。
他们这种人,要比谁都知道江山易改,没有谁能一统千秋,他们能有的,就是活着的那几十年。
☆、第226章
皇帝渐渐不行,柳贞吉让周容浚去陪他的时间就多了些,不仅让他去,也让他带着渝儿和辰安去。
她到底是多活一世的人,见过太多人的活法,知道人死如灯灭,世上也无后悔药,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重来。
如果对皇帝他纯粹恨得要死要活也就罢了,可皇帝于他而言,是父,更是师,也是那个给他地位的人——他有过,但也是有功。
可以说,如果成就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的话,就是皇帝……
如果皇后没有给予过他母爱,可周文帝却是一直在他生命里,充当那个叫他怎么当帝王的人。
那样的影响,已经烙在了他的骨子里,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恨可言的。
他父亲在人世的最后一段路程,她希望他是在他身边的。
哪怕还是不能原谅,但他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存在。
皇帝不可能再对他做什么,也不可能再伤害他,等以后他彻底平静,再回想如今,也许还能为之一笑。
他还想不到的事,她能想到,无论如何,也还是会催着他去做。
为他,也为他们的孩子们。
他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只会让孩子更加敬爱他。
**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柳贞吉这天刚请过安,次日,文帝就叫她又过去一趟。
皇帝的jīng神显得很好,他说昨晚梦到皇后,打算去地宫那边去住一段,叫她过来是把凤宫的东西整理出来,同时加内务府的人过来,把东西登记造册,记在太子妃柳氏下面。
往后,皇后的东西就全都是柳贞吉的了……
柳贞吉没料,皇帝是要去地宫那儿。
地宫造的保密,但她知道那是深山老林,离京城数千里,皇帝这一去,怕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震惊不已,周文帝说完话后,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不说话,文帝问身边的叶苏,淡道,“她哭了?”
叶苏公公小心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小声道,“皇上,没有,太子妃没哭。”
“那是傻了?”
的确是傻了。
但太子妃在场,叶苏公公不答,只躬着腰在那不起。
他倒是对她敬重。
文帝轻哼了一声。
又转头向她那边,“这次朕要带你母后上路,翩虹也带过去,等一会,翩虹就回来了,你叫长殳过来跟她,挑些人跟着朕同去龙脉叶苏我就留给你了,他是朕身边难得对你一直敬重有加的,你看着他用……”
叶苏公公吓了老大的一跳,跪地猛磕头,“皇上,皇上何出此言,奴婢跟着您,奴婢打小就跟着您了,您别嫌弃我……”
“别嚷嚷。”文帝止了他的话。
“父皇,何必现在就去?”柳贞吉轻吁了口气,道,“母后现在也在皇陵,何尝不是陪在您身边。”
“不一样的。”文帝摇头。
“您还健朗,怎可能离京?”柳贞吉苦笑,“您要是去了,说太子的人,怕又得有了。”
“你们怕?”文帝淡问。
怕倒是不怕。
可,这半路带着皇后去地宫那等死,要是让世人知道了,都不知道说他是痴qíng好,还是脑子有问题的好。
“父皇。”
“你是不解朕为何要去?”
柳贞吉默然。
“朕过不了今年了,西域那边的将领与王都僵持不下,就差最后一步,要是这半路朕亡,将帅都得回朝奔丧,这战事歇了,到时候就是功亏一匮了,”她不cha手前朝的事,但这朝廷上下,也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文帝的话说得一字不藏,“朕这次明着去行宫养病,要是死在大胜之前,你们就瞒着,等到大胜之后大局已定,再与朕办丧事不迟。”
柳贞吉看着这一年老态龙钟得厉害的皇帝,喉咙都哑了。
这就是皇帝。
当了大周朝快三十年的皇帝。
连自己的死,也算计着。
他的儿子,可以说大半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人命数万,可在他当政的这几十年间,周朝人口增加了五十万不止……
谁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谁能说他不心怀天下?
“又傻了?”她迟迟不说话,周文帝抬了抬眼,拿无眼的眼睛瞄了她坐的那边一眼。
跪在地上的叶苏公公已经满面的泪,正在拿袖子抹眼泪,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去看太子妃。
只见主子妃怔怔地坐在那,那样子,竟是真的傻了一般。
叶苏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从以前的小公公,到现在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见过太子妃无数次,还真没见过她这般傻过。
“叶苏……”
“奴婢在。”叶苏拖着腿,连忙跪到了他前面等候吩咐。
“苏公公来了?”
“皇上,奴婢在这。”跪在门边的苏公公这时沉声开了口。
他是半路进来的,听到皇帝的话,就跪在了门边没敢出声。
“进来吧,”听着声音有点远,文帝叫了他进来,“给你们太子妃点东西,造册,皇后的都给她,凤宫的造好册后,你们再去德宏宫清点一翻,那是给皇太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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