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样!”楚夫人这会儿声音倒越来越柔,但凡真讨论起孙子来,她便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连嘴角也带着笑意,“咱家三个儿子生下来也就这么小……”这话又触到了夫妻俩的伤疤,不过似乎因为有着孙子降临的喜悦,倒将这痛意减到了最低,她也就略微一哽,便又带了些笑意:“三郎小时候刚生下来还没这么胖这么壮呢。”
她那会儿怀着身孕,丈夫却在东南与海寇拼杀,日日忧心不止,孕期又吐的厉害,楚三郎生下来却不及孙子白胖,后天能长成个小胖子也全靠jīng心喂养之故。
楚老将军这一生虽然有过三个儿子,可是却错过了每个孩子出生以及后来的成长岁月,能到他身边都已经算是大孩子了。刚出生的婴儿到底有多么小,他还没有机会亲见。
等到他亲眼见到孙子的第一眼,便发出毫无形象的惊叹:“他可是真小啊!”
抱在怀里轻的他连全身的肌ròu都绷紧了,偏儿子在旁还说风凉话:“我儿子哪里小了?周嬷嬷说他的个头已经很大了!”事实上初生的婴儿有多大,楚三郎同样不知道,不过是现学现卖,从周嬷嬷那儿听来的。
最主要的是,方才他阿爹是从他怀里接过儿子的,那动作近乎于抢,只是力道偏于温柔。
话说这小子倒是好睡,日日跟小猪似的,不是吃就是睡,换个尿布连眼睛都不睁,只哼哼两声表示他知道了,唯有在憋着大便的时候才会涨红了脸,显然在用劲,那模样要多逗有多逗。
楚三郎有空便守着婴儿chuáng前瞧着儿子,越看越觉得这小子脱胎换骨的飞快,刚生下来丑的惨不忍睹,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嫌弃了,这才没多少日子,就已经白白净净招人爱了,可惜就是不爱睁眼睛。他守了好多次,才偶尔碰上一两次他睁眼睛的时候。
这时候楚三郎就会朝着他招手:“儿子,我是阿爹,叫阿爹……”无一例外的招来容妍的嘲笑:“他连你的脸都看不清,知道阿爹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楚三郎分辨。
“是啊,你不是东西!”容妍从善如流。
丫环们皆扭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楚三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又犯蠢了!
自从儿子生下来,他犯蠢的次数越来越多。
秦钰的理论是,生完了孩子的妇人们大约是用力过度,有段时间都会变的傻蠢傻蠢的,极为好骗,他家媳妇儿虞世兰就是这样儿。
这种qíng况到了他家便倒了个个儿,媳妇儿生完孩子jīng明了老大一截,反倒是他……有越来越蠢的趋势。
好不容易碰上一次这小子醒着,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却被阿父抢走了,楚君钺真是满心的不悦。
楚老将军倒是不介意儿子这种近乎于“忤逆”的口气,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坐了下来。他这辈子都没抱过这么柔软脆弱的小生物,只觉得比拿一件重兵器要累上许多。
抱着孙儿坐下来,盯着他瞧了一会,忽尔起意,将包袱里他的小胳膊轻轻拿出来,摸了摸他紧攥着的小拳头,感觉到那细嫩柔软的小手指,还真拿出自己的大拇指比了一下,又嘿嘿一乐:“真小!真小!”若不是怕小孙子着凉,他都有种扒开包被瞧一瞧他小脚丫的冲动。
楚老将军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小手。
真是越看越爱,恨不得咬一口,顾忌到旁边虎视眈眈的儿子,似乎他只要一有不法举动,小孙子就会被儿子抢走,只能拿到唇边亲了亲小拳头,这么温柔的举动,连楚夫人都瞧愣了。
楚三郎更是傻住了。
正低头亲着他儿子小拳头的老父,鬓发皆白,苍颜黑肤,一生风霜尽在眉目脸颊之间。这样苍老的一颗头颅与儿子白嫩的小脸蛋,乌黑的不沾一丝世俗尘埃的眸子,以及初生婴儿那柔黑的胎发相映,对比太过qiáng烈,qiáng烈到他鼻端忽起酸涩之意。他忙转过头去,朝窗外望去,只等那阵酸涩之意过去了,才转过头来。这时候瞧见小婴儿因为阿翁胡须扎到了手上,似乎颇感不适,还皱了皱小眉头,他都想拍一下这不孝子的小脑袋。
——臭小子躲什么躲?老子小时候都没被你阿翁这么稀罕过!
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楚三郎忽然之间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难道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希望得到阿父的关爱亲昵?他一直以为那些都是无用的qíng感,原来……他内心深处一直期盼着父子相亲?
☆、146 处理
楚小郎的洗三礼,只有极亲近的三家人前来。
外祖家容国公府上,以及义成郡主府上,还有秦家虞世兰夫妇前来。
义安公主见到外孙,喜不自禁,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撒手,容秀也伸长了脖子要瞧小外甥,还摸了摸他的小手,引用了一句楚老将军最近的口头禅:“他可真小啊!”
楚老将军说出这话来不奇怪,按照他老人家的身形比例,这句话的确是发自肺腑,可是这句话从年仅四岁吃的白胖圆滚的小容秀嘴里说出来,那就大是有趣了。
屋子里几个妇人听了这话尽皆大乐,虞世兰还逗容秀:“阿秀,难道你很大了?”
容秀低头瞧瞧自己圆滚滚的小身子,眨巴了下眼睛,非常诚实的答她:“兰姐姐,我是小姨!我是楚小郎的小姨!”辈份这么大,当然很大啦!
自觉已经是长辈的容秀摆出长辈的威严模样来,可惜她身着一身红袄,又用红纱巾在脑袋上扎了两个包包头,眉间还点了一颗朱砂,乍一看倒跟年画上抱着胖头鱼的娃娃一般白胖讨喜,连那摆出来的威严模样也透着股喜庆之意,倒让虞世兰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惹得她刚要扁起嘴来哭,猛然想到自己已经晋升为小姨了,便瞬间忍住,将泪花憋了回去。
义成郡主“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倒觉得她这故做老成的小模样儿倒与虞小郎有得一拼。
义安公主揽过小闺女来,爱娇的揉了下她被虞世兰捏过的小脸蛋,倒是容妍看到妹妹闷闷不乐,给她出了个主意:“阿秀,你下次去兰姐姐家,也捏捏她家秦小郎的脸蛋,找补回来!”
这法子好!
容秀双眼顿时亮晶晶满含崇拜的瞅着自家阿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小模样可爱之极。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又有收生嬷嬷来支持洗三,义安公主与义成郡主以及虞世兰皆添盆,金银锞子铺满了盆底,只等坐完了席,才各自回家。
至于何氏,接到喜讯之后,想了想洗三这日并没有来,只等到第五日上头才来了将军府。
守门的小厮听得是来瞧郡主与小郎君的,便直接报到了楚夫人那里。按着身份,何氏乃是商户平民,而楚夫人却是一品诰命,又不是正经的亲家,必须得出迎寒喧,她见了自己还得跪拜行礼,楚夫人倒受得起何氏的跪拜,就怕儿媳妇知道了心中不太痛快,何氏又与容妍的来往不可能切断,索xing便让周嬷嬷迎出去招待何氏,她自己推说身子不适,便不见了。
何氏心中也正怵着要跪拜楚夫人,见得周嬷嬷迎了出来,又说夫人身子不适,只让自己来招待她,直接将何氏往容妍院子里带,便是连何氏自己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容妍见到何氏,亦很高兴,又听得包氏也怀了身孕,更是喜上加喜,“等弟妹生了,我也能出去走动了。”她才坐了几日月子便觉犹如坐牢一般,禁忌颇多又不得自由。怀里揣着包子倒可以到处跑,包子落了地便不能出房门半步。
何氏给楚小郎打了金锁片等物,还备了各种糕点之类,还有小婴儿的衣衫,针脚细密,fèng制的十分可爱。令得容妍抱着小衣服赞叹不绝。义安公主针线上比之何氏逊色许多,这么jīng致又贴身的小衣服,就不能指望她做出来了,基本上全是她身边针指出色的丫头们完成。
她还给容妍做了几件贴身小衣,“月子里出汗多,虽不能洗澡,但你要勤换衣。”容妍抱着一堆大人小孩的衣物往何氏身上蹭来蹭去,只觉她身上的味道极为安心好闻。
“阿娘——”
何氏摸摸她的脑袋,亦笑:“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的撒娇,也不怕小郎长大了笑话!”
容妍朝着小ròu团团瞪眼,极有严母的气势:“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你舍得?”何氏取笑她。
她看看在婴儿chuáng上睡的香甜的小ròu团子,十分泄气的趴倒在chuáng上:“现在……真有点儿舍不得!”
楚氏原想着要将小婴儿挪到厢房去,由奶娘照料,正好可让容妍好生休养。可容妍却舍不得将孩子从自己眼面前挪走,怕孩子受委屈,又怕奶娘不够尽心,任是周嬷嬷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动她,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将楚小郎仍旧留在她房里。
她虽躺在chuáng上,一日三餐也有人照料,可是孩子拉了尿了要喝奶换尿布,哪一样都没落下,白日由丫环奶娘协同完成,只哺rǔ一项由她独立完成,夜晚却是由楚三郎来代劳,当真累的可以,这才几日便觉十分之不易。
都是初人父人母,楚三郎的体悟容妍也有,见到何氏才倍觉欢喜辛酸,比之楚三郎与楚老将军多年隔膜,她与何氏qíng形又自不同。
养母生母之间,真论起来,血缘固然难断,可是养育之恩却也无法忘记。
及止听得何氏提起林碧月在庄家受的委屈,她这时倒恨不得自己能出门去庄家,无论是拿权势压人也好,威bī利诱也罢,总归是要让林碧月过的舒心。
“二姐也真是的,这种事qíng怎的不早说?我这会儿连门也出不了,gān看着着急也没办法去帮她,若是早点说一声,我倒能亲自去一趟,瞧瞧哪个有胆子来为难她?!”
她愿意伸手拉林碧月一把,何氏固然心喜,可是想到庄家那怀孕的小妾,她又皱起了眉头。
据说那位小妾自恃自己为庄家延续香火有功,又见得林碧月摆明了不想攀上慧福郡主,似乎要与慧福郡主断绝来往的姿势,最近便很是得意,又得庄氏母子的纵容,颇有几分得意嚣张。
容妍听闻此事,便安抚何氏:“阿娘休慌。你回去宽慰下二姐,反正那孩子也在小妾肚子里,一时半会还生不下来,让她忍得一时之气,待我能出门之后,必定去庄家为她撑腰。我还要你问问二姐,她是想要将小妾踢出门去,还是自己不想在庄家生活了?”到底是要将老公踹了,还是要收拾小妾,总要给个纲领,她才好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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