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深以为然。
因此,无论今日林大娘如何气急败坏的反对,何氏在旁边鼓都快要敲破了,何氏稳坐钓鱼台,坚决咬定了要给大姐儿陪送的嫁妆数目不能减。
她心里门清,哪怕婆婆跟弟妹再心中不平,钱在她手里攥着,林大娘与何氏也没办法从她手里把钱抢了去。
林大娘与江氏见劝得这半天,软硬兼施,何氏都不为所动,只能气哼哼走了。
内室里林碧云与林碧月偷听许久,待得阿嬷跟二婶走了,这才从里面出来,担忧的问何氏:“阿娘,阿嬷似乎非常生气,怎么办?”
“凉拌!”门帘一掀,林碧落从外面走了进来,气定神闲,“阿嬷生气又不是这一回两回了,难道还能怕了她不成?有本事她拿把刀来,把阿娘跟咱们姐弟几个都弄死,既然没那本事,不过发发牢骚,权当蚊子苍蝇嗡嗡响,再或轻风过耳,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大姐姐要出嫁,咱们家就风风光光的办喜事,也好让她们看看,咱们孤儿寡母过的也不差!”
林大娘与江氏共同夹击何氏,迎儿一早跑到铺子里去告诉林碧落了。
阿娘是什么xing子,林碧落早摸的清。她没进来就是想听听何氏如何应对,结果在外面偷听了半日,差点笑破了肚皮,悄没声儿转回去了。待得林大娘出来,又跑到铺子里去,指名要吃蜜饯果子,林碧落见她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心中生厌,但瞧在过世的阿爹份上,还是捡了几样蜜饯果子包了给她,又哼哼唧唧自语:“我家也只挣得这一点小钱,若是没事谁都来吃白食,以后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林大娘听得这话,气的差点没将手中的蜜饯果子给砸到林碧落脸上去,但说句真话,她还真有点不敢!
这个小孙女,不同于长子林保生,也不似长媳何氏。三年前就敢跟她拼命,要与她同归于尽,看她那狠烈的模样,全然不是说着玩儿的,心肠歹毒,不是一般孩子。后来敢领着其余姐弟去她家门上闹,弄个颜面全无。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大娘出门都要左右看看,生怕猛然冒出来个孙女,要跟她闹将起来……
小孙女不知丢脸,她一把年纪了,可丢不起这老脸!
此后街坊邻居们提起此事,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含着说不出的未尽之意,也有些会说话的,话都说的隐隐绰绰:“……听说你家大郎留下的几个孩子,过的苦哟,那样懂事孝顺的孩子,还要跑到你家门上去磕头求饶,我说老婶子,您且积着些好吧!”
林大娘的脸当时就绿了。
今日听得小孙女公然指责她“吃白食”,林大娘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底也没置气,抓起柜台上的蜜饯果子便气哼哼走了。
倒是江氏自林碧落接掌了这铺子,都三年了,也没来过这铺子里。她总想着,不过一个小丫头,会做什么生意?就等着哪天关门吧。没想到,林碧落的铺子没关,且生意越做越好,回头客挺多,这会没多大功夫,都买出去好几斤蜜饯果子,倒是她家的铺子早早倒了,做不下去被迫歇了业。
江氏眼气归眼气,还是在旁看的津津有味,见那小丫头对着她与婆母,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偏偏来了买果子的,笑的比看到亲爹还亲热。
且别看这小丫头人小,但这铺子拾掇的还真gān净,纤尘不染,上过桐油的柜台都能亮得照出人影儿来了。装果子的瓷坛子gān净的连点灰也没有,这鬼丫头生的又好,嘴儿又甜,但凡进门的妇人娘子们被她婶子阿姐的叫,都有点被哄晕头了,掏钱都格外的利索。
江氏今日真有点醍醐灌顶:原来要想生意做的好,就要给人当孙子陪笑脸?
这活计她可gān不来,没得折弯了自己的腰。
林碧落见阿嬷走了,婶娘却不肯走,抱着四姐儿在店里站着看她卖货,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qíng,也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她可不认为婶娘这是欣赏她的表qíng。
人的缘份就是这么奇怪,自她有记忆始,祖宅那边就看不起她们姐弟四个,哪怕如今祖宅的日子也过的比较懒散,在她们姐弟四人面前,还是摆着架子。婶娘就算了,到底算是外姓人嫁进来的,便是她们的亲阿嬷,连男孙林楠都不曾得到过她的欢喜疼爱,便是亲子林保生也一样,更何况她们这些孙女儿。
林碧落倒也不qiáng求,打发走了来卖货的客人,江氏竟然还没走,倒是四姐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江氏臂弯里朝外看,对上林碧落的时候,竟然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便是从来对江氏心有芥蒂的林碧落,也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孩子的笑容总是纯净无邪的。
看到四姐儿的笑容,林碧落便想起了蔫头巴脑的林勇,也不知道在江氏非同一般的家庭教育之下,又听了她那段关于养女的“高论”,四姐儿还能不能保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这可真是未知之数。
江氏在铺子里待了快半个时辰,直到沈嘉元带着青和进来,她还没走。
沈嘉元这次前来,还是想买些酒枣的。
他将买来的酒枣拿到东林书院,送给了兰郡主。兰郡主却嫌送的晚了,让贴身丫环香糙送回府里去了,随口吩咐:“阿爹喜欢吃酒,说不定这酒枣合他脾胃呢。就说是我特意寻来给他老人家的。”
虞传雄得了这两包酒枣,他又是嗜酒之人,最近脾胃不合,义成郡主请来的御医开出来的药方子,言道酒要少饮,义成郡主便发话,府内妾侍不得与老爷饮酒。
虞传雄平生三好,权势美人杯中物。这下被禁,真是要了老命。
他府中纳的这七八房妾侍连同不计名的通房,名义上是为虞家开枝散叶,也怪义成郡主肚子不争气,成亲十几年,如今膝下也只有虞世兰一个闺女,虞传雄拿虞家香火来压她,他在今上面前又有从龙之功,比之义成郡主的体面来也少不到哪里去,因此今上发了话,虞府便接二连三的有了纳妾之喜。
那些妾侍也争气,内中两个生了闺女,其余的全是儿子,足有五个小子。
义成郡主本来很气虞传雄借延续香火来纳妾蓄美,但等这五个小子落了地,那些妾侍们各个巴结着想让她将自己亲子记在名下,这样妾生子便成了嫡生子。义成郡主那是从政治风làng里打滚过来的,比起她那个宁折不弯不识时务的阿妹义安郡主来,那是极懂权衡之术的,当下也不急了,只整天拿出主母的威严来,将后院一gān生子恃宠的妾侍们收拾的服服贴贴,又拿要在后院选一儿子记在她名下来钓着这帮妾室,竟然是无人不服的。
因此主母传令,禁了老爷杯中之物,谁还敢拿酒来与虞传雄吃?
她又放出风声,言道虞传雄身体不豫,不能饮酒,于是朝中众臣但凡有些小应酬,皆不太qíng愿招待虞传雄。
兰郡主着香糙送来的这两包醉枣,正好解了虞传雄的馋虫。
没过两日,他便传话到东林书院,要虞世兰再给他弄几包这枣子来。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阿爹爱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兰郡主打发走了虞传雄身边亲近的人,便去课室寻沈嘉元,态度却也是无比轻慢的:“我阿爹尝着你那醉枣不错,得空再给拿两包过来?”
沈嘉元:“……”
自从见过林碧落第一面以后,他就再也没行过好运!
因此沈嘉元再次苦着脸上门来找林碧落的时候,那态度便更为谦和了。
恰逢江氏抱着四姐儿在旁,见得这少年容貌俊逸出众,通体气派,一瞧便是富贵中人,偏对林碧落和气到不行,心中生疑,更不愿意走了,暗思:难道这富贵公子瞧中了三丫头?
这丫头小小年纪,倒颇有几分造化!
又瞧瞧她怀里这一团正拱来拱去的小丫头,吃饱了jīng神百倍,瞧见沈嘉元,似乎也觉少年赏心悦目,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她家这小丫头,可有这样造化?
☆、33 死蠢
江氏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摇摆起来,考虑以后要不要跟三姐儿打好关系,
社会关系是个非常复杂微妙的学科,有人终身一窍不通,永远不能体会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有人半通不通,有时圆滑有时犯二,另有一些嗅觉非常灵敏的人,一眼瞧过去便能感觉得到哪些人堪当跳板,哪些人毫无利用的价值。
在江氏的眼里,林保生是个木头疙瘩,何氏是个只会做事不会讨好人的笨人,所以他们两夫妻一直不得婆母欢喜,最后被她想办法挑唆着婆母与丈夫给扫地出门了。
自成婚进了林家门的第一天,这夫妻两个便被江氏划为“毫无利用价值”的一类人里面去了。不但毫无利用价值,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还会带累她的生活,与她争祖产。
这种人是打死不能留在身边的。
她费尽心机,总算达成了目标,将林家祖宅所有碍着她眼的人都扫地出门了,最后等于独掌林家家产,旁人提起长子继承家业,她总要在心里得意好久。
嫁个次子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手腕!
况那样一对老实到称得上蠢笨的夫妻,哪里是做生意赚大钱的料?只等着饿死吧!
哪天万一落魄到吃不上饭,跑到她门上来,她再施舍几口冷饭,保不齐他们便要对她感激涕零了。
每想至此,江氏便觉自己着实算无遗策。
人世间的事qíng就是这么的奇妙,没想到才短短几年,被她想法扫地出门的林保生夫妻俩竟然不可思议的发财了,还在封丘门大街买了带着铺面的房子。
江氏对此的理解是,他们是走了狗屎运。
她才不信这两夫妻有这能耐呢。
林保生夫妻不但发了财,还子嗣兴旺,哪怕只有楠哥儿一根苗,但闺女却生了三个,不似她成婚多年肚子隆起的次数当真少的可怜。
林保生过世的时候,江氏犯过一次坏,但事qíng没达成,这三年间便有些耿耿于怀,可惜后来她怀孕了,在家养胎到生下四姐儿,被家事缠身,林佑生对经商也是一窍不通,哪怕管着铺子还是眼错不见的瞧着亏损……
当初争来的家产眼瞧着便日落西山了,江氏的心眼子便又活络了起来。
今日听得大姐儿的嫁妆,她在心里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何氏既然能拿出来八十两给大姐儿当压箱底银子,且其余家置办起来估计也要花个百八十两,照这么个花法,大姐儿下面还有两妹一弟,二姐儿眼瞅着也要说人家,马上要嫁出去,何氏不可能倾囊中所有积蓄来嫁长女,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腰包里的银子至少还有五六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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