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梦姗脸一红,“当然……可以。”
冷炎嘴角一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不太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明天……见!”
他转身走向人迹稀落的街头。
“你的披风?”蓝梦姗在后面叫着。
“先放在你那里。”冷炎的声音随风飘来,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蓝梦姗眉头蹙拢,噘起嘴,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回过身去。
梅园
“嫣红,这披风,你明天清洗下、熨汤好,然后让人送到冷王爷的行倌去。”蓝梦姗手中抱着个袖炉,一入夜,气温突地降了许多,天铅灰黑重,象要下雪似的。
不会吧,刚进八月呢!
“三小姐,你怎么会认识冷王爷的?我听镇上人说,那王爷人如其名,冷得像块冰,你就是块热铁,也会被他冻僵的。不谈别人,就连百官都惧他三份呢!”
“他有这么厉害?”蓝梦姗挑眉轻笑。想起冷炎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表白,很是有趣,但她脑子里很快又掠过一个脸色铁青、吼声如雷的家伙,笑意立时冻在脸上。
“嗯,他在朝中说话可比那外色迷迷的太子有用多了。”
“色迷迷的太子?嫣红你见过太子啦?”
嫣红忙摇头,用针挑着灯花,让屋子里亮一点,“我听别人讲的,太子来龙江镇几天,行宫里几位宫女都侍寝过,他还嫌不够,保长另外又给他送了几位。他都不避嫌的,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人面就对姑娘宽衣解带,天,真是恶心。”
蓝梦姗笑,宋瑾是色了点,但人还算亲和,真xingqíng。
主仆正说着话,听到蓝员外的咳声传了过来,“姗儿,睡了吗?”
“没了,爹爹。”蓝梦姗忙去开门,发觉不是蓝员外一人,后面还站着个脸皮黑黑、腿脚很粗壮、有点木纳的男子。
“这是你的远房堂兄,叫蓝怀树,傍晚才到的,这位是三妹蓝梦姗。”蓝员外为二人做了介绍。
蓝怀树没出过老家,更没见着这么美丽的姑娘,窘得手脚都不知放哪儿,“三妹……好!”
“怀树大哥好!”蓝梦姗乖巧地施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
“是……是……”蓝怀树还是很紧张,目光躲躲闪闪的,哪里都不敢看。
“怀树一点颠簸,今日就早点歇着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嫣红,送怀树少爷回梨园。”蓝员外说道。
“梨园给怀树大哥?”蓝梦姗惊问。
“难道还留给周晶那不要脸的丫头?”蓝员外没好气地走进厢房,“都是她,害丹枫伤心成这样。”
“爹,苍蝇不碰无fèng的蛋,江子樵不给她机会,她能缠得上吗?”蓝梦姗冷冷一笑。
蓝员外叹息,“这也是,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还好丹枫心宽,呆在祖母身边,应很快就会忘了这事。姗儿,你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吗?”
蓝梦姗在父亲身边坐下,没有提和贺文轩赛棋的事,神qíng有些酸楚,“嗯,以后我不会再离开蓝荫园。爹,我今天有悄悄试探过冷王爷,似乎朝中并没注意到蓝家。我们可能只是放一些有心的山贼盯上了,碰巧盗的是那一批瓷器罢了。”
“会是巧合吗?”
“应该是,不然我们不会过得这样太平的。”
“会不会山贼从知qíng人口里听说了什么?想借此要挟我们?”
“那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字:等,爹,二姐有信回来吗?”
蓝员外摇头,“没有,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想让怀树接管瓷窑,抽身去西京城寻寻看。”
“西京城?”蓝梦姗喃喃咀嚼着这三个字,身子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隔天,天果然变了,yīn云密布,雨丝横飞,呵一口气都象会冻成冰水。蓝梦姗窝在厢房里半天,午膳后,耳朵一直竖着,生怕嫣红进来禀报,说有人来访。
冷炎话不多,但掷地有声,别人很难反驳。她不傻,当然明白冷炎在她身上投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起初,她很吃惊,但冷炎却做得理直气壮,而且很执著,大有不撞南墙绝不回头趋势。
她有些无言。
qíng窦初开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chūn,但她从没过自己会和一位王爷有jiāo集,何况还是冷炎这种跺跺脚,南朝都会震三震的大权在握的王爷。
这种理智永远大于qíng感的王爷,怎么也会玩一见钟qíng的冲动?应该有一位端庄温婉、进退自如的大家闺秀配他才差不多。
她只是一个在道观中长大的野丫头,呵,这怎么可能的事呢?再说长她十岁,他们之间该怎么相处?
不过,他专注地看着她,体贴地关爱她时,真的有一丝心动。他很疼她,很宠她,虽然做得笨笨的,但很真挚。
这种男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见异思迁的吧!
蓝梦姗羞涩地一笑,不敢再乱想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姐被抛弃,二姐失踪,爹爹说的那个陈年的事qíng,都让她烦乱,还有……一些无名的杂事,如贺文轩……
贺文轩,那个自大狂……不会真的羞愤到自尽吧!
不会,有贺东贺西陪着,还有紫璇的相伴,昨天那些又算什么。
“嫣红,我出去走走。”她不在园子里,就可以避开与冷炎见面的难堪,主要是见了,说什么好呢?
“小姐,一天的风雨呢!”嫣红嘀咕着递给她一把伞。
“我就在后园的河畔转一会。”蓝梦姗讨好地一笑,“别告诉娘亲哦,免得她大呼小叫的。我在家都快闷坏了。”
“那你快去快回。”
“嗯,最多半个时辰。”
蓝梦姗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的角门出了园。走过一条石径,就是蓝荫园自建的码头,专为往外运送瓷器时泊船的。瓷器集会过了,运河里泊着的船没前几天那么拥挤,但还是一条挨着一条。
因为下雨,商人们没有出船,在船里哼曲,陪着老婆孩子,缕缕饭香和笑语声从船舱里飘了出来,有一两个孩子调皮地跑到船板上淋雨,惹得娘亲在后面疼惜的追骂。
蓝梦姗很喜欢这种人qíng味浓浓的简单生活,她贪婪地看着,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走到一棵老槐树下,裙摆上沾了点泥巴,她弯身用手树上的一片叶子轻轻拭去。抬起头来时,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撑伞的男子,远远地看着象是贺文轩。
她心中一慌,忙转过身,急急地往蓝荫园的后门走去。
“蓝小姐,请留步。”果真是贺文轩,他也看到了她,追在后面喊着。
蓝梦姗加快了脚步,已经拐上石径了,后面就快到角门。
“蓝小姐……”贺文轩人高腿长,几步就跑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有话和你说。”轩文轩平息了下呼吸,疲惫而无奈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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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贺文轩一遍遍地念叨着,漫无目的在街乱窜,街人讶异地看着他。
天,那个尊贵公子受了什么打击,失魂落魄的。
他看到巷子就转,看到街头就拐,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座荒芜的园子中,再也没有去路,他才停了下来。
洁癖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乱成这样,他还是站在一处空地上,不让糙屑和尘埃沾身。
风让他的长袍chuī得鼓起,身后的长发被chuī乱了,这些,他暂时都顾不上。
他很想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怎么会输?不,这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生来就是个赢家。少时,他也曾一次次输过,但每输一次,他都会进上一大步。说来好笑,他很享受输的感觉,那种感觉驱赶着他向前、奋斗、努力。
去他的天下第一才子,他从来不稀罕。
他输得起,他也巴望着这世上有人能赢他,人活着,需要一个目标,谁,谁说的?
哦,是萧云,她现在叫蓝梦姗,蓝家三小姐不是那个丰满圆润的不知廉耻的女子,是她,是她……
贺文轩咬着唇,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她的小脸通红、双目灼灼的样子,她怎么会是个女子呢?
女子怎么可以说出那样凛然的话语,女子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才气,女子怎么不守闰礼,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女子怎么可以……?
这些也不重要。
贺文轩握紧拳头,象头困shòu一般,对着茫茫的夜空怒吼着。
重要的是她……她竟然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他从娘胎里出来后,就落下了这么个怪癖,不能与女子近距离接触,除了娘亲。但到了他十岁过后,娘亲,他也不愿接触了。只要是女子,十丈之内,就要自动回避。不然,他的毛孔就会全部张开,浑身不由自主地冒出又痒又难受的红痘痘,不到二个时辰,不会褪去。
为此,父亲特地为了他建了书阁,只允男子进入。
娘亲则愁得长吁短叹,贺家只有他一个独子,少时没什么,如果大了,再不能接触女子,那么贺家岂不是断了香火吗?
她遍访南朝的名医,名医说这其实是种心病,贺公子骨子里高洁得很,觉得女子是污渍,才不能近身。娘亲问那有什么可治的吗?名医们摇摇头。
娘亲无计可施,却找些个懂风水、会邪术的江湖相士请教,有位相士说,轮回时,有一个男人便会有一个女人相配,贺公子这病好治,他日遇到一位他的真命天女,便可痊愈了。
什么真命天女?丞相夫人谦虚地问。
就是贺公子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与她接触,身体没有异样,那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也是他一辈子的媳妇。
丞相夫人盼呀盼,盼到贺文轩二十四岁,那位真命天女也没出现过,她失望地向儿子哭诉。
贺文轩咬牙切齿地低咒,那些个神棍的话你也信,这世上配得上我贺文轩的女子还没出生呢?
他心高气傲,爱洁成癖,他是与女子不能近身,但实际上他也没为谁心动过。
子樵笑说他是不是也许他前世是个女子,这辈子应该喜欢男子。
他自信,他并不喜欢男子,子樵和冷炎、慕风都是俊美男子,他就从没有过非份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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