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现在是回京吗?”贺东呵着热气,问道。
“不,我们可能要延迟几天回京了。”事出突然,希望姗姗不要乱想,但他必须要一次xing把所有的事办好。
原以为蓝家逃脱了一个大劫,却不知另一重劫难正呼啸卷来。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贺文轩说完,胯下的马像风一般向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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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二)
天渐渐亮了,雪开始悄融,松树露出葱绿,几只乌鸦正在地上寻觅食物,贺文轩一行三人的出现使这群鸟呱叫一阵便飞走了,但盘旋一阵,又呱叫着回来。
他们穿过一条石径,来到一所大宅院前。院中挤满了人,正中停着一个极大的棺木,棺木上了漆也镀了金,几个人把棺木抬起来,放在一辆有四根柱子的圆顶车上,这些柱子挂着白色丝幔,柱子上悬挂着彩色的花边。
车往前驶去,人群跟在后面,呼天抢地哭喊着。
贺文轩牵着马,退到路边,让车和人群好通过。
人群中皮肤黑黑的蓝怀树首先看到了贺文轩,他拭去眼角的泪,推推头发灰白的穿着麻衣的蓝员外。蓝员外抬起头,一怔,但因此时在送葬队伍中,不可以与路人jiāo谈,只得浅浅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贺文轩先进院歇息。
贺文轩恭敬地对他抬了下手,点点头。
哭声渐远,三人走进宅院。宅院里只留下几个老仆人整理凌乱的一切,还有准备葬后回来吃的斋食。
连夜赶路,三人头发上都沾满了寒霜,贺东向老仆们要了点热水,侍候贺文轩简单梳洗了下。老仆又送上热腾腾的素圆子和热汤,三人吃了点,感觉冻僵的身子才回暖。
某地不远,一个时辰后,送葬的队伍就回来了,烧了点纸钱、叩了头,所有的仪式正式结束,人群渐渐失去,大宅院里安静了下来。
蓝夫人哭得两眼红肿,没有多少力气来打听新来的客人是谁,就回房歇息去了。蓝员外jīng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硬撑着,和贺文轩一同来到花厅。
“只知道蓝荫园大小几十口,是贺公子派人救下的,却从来没与贺公子见过一面,今日总算见着真颜了。”蓝员外站直了身,对着贺文轩yù行大礼。贺文轩慌地避开,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这些都是晚生应该做的。”
他扶着蓝员外坐回椅中,亲自沏了茶奉上。
蓝员外可是他日后的岳父大人,讨好都来不及,哪敢受礼。
蓝员外欣赏地看了看贺文轩,指着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
“蓝员外,这宅院住得可习惯?”这个地方,只有贺文轩和几个刑部的军史知晓,是贺家的祖宅,距离龙江镇一百多里,属于通州境内。
刑部的军史赶到龙江镇后,向蓝员外说明了贺文轩的意图,留下瓷器,举家迁移。
“这里挺好,村民们对我们都很热qíng,也不爱盘根问底,外来的人也少,很适合我们暂时避居。家母过世已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办法让她与家父合葬,为了让她入土为安,先暂且安葬在此,等日后再把棺木迁往……蓝家的祖坟。”
贺文轩专心地倾听着,“蓝员外,你请放宽心,二小姐和三小姐现在西京,一切都很好。晚生今天来此,是来看望下蓝员外,也是有事想向蓝员外请教。”
蓝员外疲惫地一笑,“我一直等着你开这个口的,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宴席,贺公子请问?”
“蓝员外你把我当个晚辈看待就可,不需要这么客气,”贺文轩不安地抬起眼,“发生这么多事,你老讶异吗?”
蓝员外摇摇头,“不讶异,该来的总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会隔了这么久,也怪我一时疏忽,不该做了那几件瓷器。”
“你真的以为这发生的一切只是为瓷器?”贺文轩挑眉问道。
蓝员外一怔,突然酸涩地一笑,“贺公子,家母家父都已入土,有些事再提,会惹亡灵不安的。”
贺文轩站起身,神色很严肃,“不安的不是亡灵,而是生灵。蓝员外,对于你的身世,你……”
蓝员外摆手,打断了他,“不要再说,我的爹爹姓蓝,他还有另一个姓,姓秦。”
“蓝员外,逃避不是个办法,你如此坚定,可别人不会这样想的?”
“他还要怎样?”蓝员外脸上突然露出一股凛然之气,“我一天都没在那个深如大海的院墙内生活过,远远地离开他们。以前,我觉着没有儿子很遗憾,现在我觉着这是种幸运。他担心什么呢,我膝下三女,我只是个普通的瓷商,能抢他什么,夺他什么,何苦bī我太甚?”
贺文轩静静地立着,很久,心里面却波涛起伏。
蓝员外原来什么都知道的,但他选择忽视,不,是彻底洗涤掉,他不想寻根问踪,甘心做一个普通的瓷商,守着家人,在僻远的小镇,过最简单的日子。
换作其他人,得知自己有皇家血脉,能做到这般吗?
“在我记事时,娘亲就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爹爹为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生养,那点血脉比起爹爹的养育之恩,有多微不足道。我听过便忘了,跟着爹爹学做瓷器,娶了我现在的娘子,生了三个女儿。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纯朴又快乐。我从没有和女儿们说起这事,我希望她们过最平凡的生活。那几件瓷器,若不是你说明,我根本不知谨宝藏一说,娘亲可能也不清楚。如果她知道,她不会从宫里把它们带出来的。她只是觉着那是爹爹的心血,舍不得丢弃。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该发生的事,早晚都会来。蓝家这一劫,不是贺公子你,是逃不脱的。现在瓷器jiāo出去了,我的心思也明明白白摊在这里,他该把安宁还给我们蓝家了吧!”
贺文轩不是蓝员外口中的他,无法回答蓝员外的问题,但是贺文轩心里面已经有了应对的决断。
“贺公子,我一直很讶异,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会这样帮助我们蓝家呢?”蓝员外突然问道。
贺文轩俊脸胀得通红,很难为qíng地回道:“其实我对……三小姐爱慕已久,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你认出她了?”蓝员外讶异地问了一声。
“呃?”贺文轩瞪大俊目,他和姗姗以前见过吗?
蓝员外朗声大笑,“缘来,挡也挡不住的。想不到过了十年,你们真能续上这段qíng缘。说真的,她当初搭冷炎的马车去西京寻她二姐,我真的替你婉惜,姗儿对你可是用心良苦。”
十年?用心良苦?
贺文轩拼命地眨眼,肚子里像被蒸过了一般,热腾腾的。
“你不记得了,十年前,在观云亭,你该十四五岁吧,挥毫作画,对景吟诗,我带姗儿去西京求医,你走过来,抱了抱姗儿,从那以后,她便把你记着了,拼命地努力,说要成为像贺大哥那样的人。直到你们在来福茶馆再次相遇,她又惊又喜,为了能留在你身边,她故意输棋给你。”蓝员外蹙了蹙眉,“可是后来又是怎么的,她回家后,总是说你变得太多,再不是以前的贺大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聪明绝项的大才子此时像个傻子乐呵呵地笑着合不拢嘴,原来如此呀,想不到姗姗那样早熟,在这份感qíng里,她付出的比他多太多,难怪她气他、怨他。
“那时我太笨,不会表达,还好现在不太晚。”贺文轩抬手过顶,对着蓝员外拜了三拜,“我以后绝不会再犯傻,不会再让梦姗失望的。”
“我相信的,一个能让姗儿记住十年的人,绝对不会差。”蓝员外窝心地一笑。
这一刻,浑身的疲倦神奇地消失了,贺文轩的心快乐得像花儿绽放一般。
入了夜,客房内,他明明困得很,却无法入睡,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把与梦姗见过的一幕一幕又重现了一遍,观云亭初识,来福茶馆再遇,后来的争执、斗气……
真是笨呀,老天把他的真命天女十年前就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却没有认出来。什么近不得女子,原来是他潜意识里等着她长大。
她长大了,来到他面前,他差一点失去她,幸好,现在,他们互通心意,彼此相爱了。
贺文轩真的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这时候能飞到蓝梦姗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一遍遍地告诉她,他太幸运,太幸福了。
也不知有没合眼,仿佛就眨眼间,天亮了。
贺文轩急着回京,与蓝员外话别后,正准备走时,他看到了蓝丹枫。
比起秋天时,她瘦太多了,美丽的眸子溢满了忧郁,勉qiáng对他挤出的一丝笑比买还难看。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涌出一丝愧疚,看得出,她对子樵还余qíng未了。
“大姐。”挑明了恋qíng,他主动随着蓝梦姗称呼。
蓝丹枫俏脸一亮,友善地点点头,叮嘱道:“路上多多保重,让三妹多注意点身子。”
“我想过不久,我会带着她回来看望你们的。”如果子樵的心思和她一般,他会点醒子樵,让子樵把握住机会。
蓝丹枫笑笑,没有多言,转过脸,眼神茫然地不知看向何处。
三人上马,挥手驶远,掀起漫天的风沙。
天空又变成了铅灰色,日头浅白着,像个病入膏盲的人,藏在云层间奄奄一息,狂风肆nüè,天气冷得滴水成冰。
“公子,还有二十里便到了城门口了。”贺东快速驱马靠近贺文轩,“天色还早,我们吃点东西,再进城,可好?”
为了早点回京,公子像没了命般狂奔,十多天的路程硬是减少到六七天,路上能不吃就不吃,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贺文轩拉住马缰,四下看看,官道边有家小驿站,围着驿站,有一家小饭馆和客栈,他嗅了下鼻子,闻到烤羊ròu的味。
“好吧!”今天就能见到梦姗,贺文轩不觉也放松了下来。
饭馆里,已经坐了一桌人,像是到处流làng的卖艺人,穿得花花绿绿的。饭菜还没上来,卖艺的一位男子拉着一位姑娘,在店中伙计们的要求下,表演了一个小魔术。
男子手中拿着把刀,手举刀落,姑娘没有闪躲得开,手掌硬生生地被砍掉在地上,鲜血撒了一地,姑娘雪白的脸和血蛭般的嘴唇成了鲜明的对比。
伙计们惊吓碍大叫起来,直嚷着快找布巾给姑娘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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