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云愣了一下,随后闪过一丝苦笑,让青言看得心戚戚的。“知道了,青言,以后我会注意。其实没有这些事,我也一样嫁不出去。”自怜自息地闭上眼,又想起那个冷酷的身影,喜欢他吗?不知,只是从小心里便装了他,习惯他呆在那儿,有一天却发现他逃了,从此心里就空落落的了,遗憾?不甘?都不是,只是不知所措罢了。
“小姐,对不起。”青言觉着失言,触到小姐心里的痛了,拥住小姐,想给她些力量,让她能够坚qiáng点。“从前的事不要多想,有些人不值,小姐太小,什么都不算数的,日后,我的小姐一定会嫁得更好的。”
怕青言再自责,柳慕云挤出笑意,装作轻快,“嗯,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而笑,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正文:十一糙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上)]
民间有语:富足三代,才是真正的富。这话说的是,初富时刚是苦尽甘来,认为吃得好穿得暖便足已,其他都不讲究。到了第二代,则开始建宅购家丁,生意慢慢扩大,手脚也舒展开来。到了第三代,仍富的话,那家业必是积累深厚,生意也成规模,从而有了多余的jīng力在子嗣的教育上、生活的细节上多加关注,举手投足间也就少了市侩气。
齐家到了齐老爷手上便已是富足三代了。齐府位居京城东街一座大宅院内,位置离市区有点距离,却又不会远到让家人出外办事时跑累了脚,但也不是偏僻的郊外,荒无人烟似的与世隔绝。大大的门庭外是块开敞的地,可以同时泊下几十顶桥子和几十匹马。齐家生意做得极大,来往客人商贾自是不会少,有块开敞的地迎来送往,再多的客人也不会觉得被怠慢,也显得很气派。而齐府内楼台厢房亭阁、假山玩石、树木花糙、溪水湖泊的布置,更是名家设计,无一不恰到好处而又赏心悦目,令观者啧啧赞叹。房内的摆饰、器玩,件件雅致又价值可观,不是寻常人家可以见到的。齐家的家规在京城内更是出了名的严厉,从管家到最末等的下人分工明细,各负其责,不愈距不越规,更不敢恶言怪行。
京城人说,齐老爷在家跺一脚,长安城都会抖三抖。这是夸张,但也可见齐家在京城的份量。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齐家子嗣太稀,到了齐老爷这一辈,三十多岁时才有了个儿子—齐颐飞。
齐颐飞从很小时便知这么大的家业有一天是需要自已承担的,少时便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份责任感,象个小大人似的,不拘言笑,说话条理分明。齐老爷请了京城最好的夫子来教爱子的课业,而经商则是自已亲自传授。如今,齐颐飞已是齐老爷的左膀右臂。
今夜是除夕,齐老爷领大伙祭了祖和众神,让家人热热闹闹地放了爆pào。大厅内开了几桌酒席,按照齐府的家规,今夜不问主和仆,一起同席守岁,尽qíng畅饮。怕家人们受拘束,老爷夫人和公子在花厅另开一席。
齐颐飞难得展开一张笑脸,向父母大人拜了年,敬了酒,说了些常规的祝福话。大厅里好象已热闹开来了,酒令声、笑闹声一阵阵袭来。齐老爷抚着胡子,一脸惬意。“飞儿,家业传到为父手上,有了现在的规模,为父觉得也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为父不贪心,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齐老爷说到这儿,与身边的齐夫人相视一笑,“我和你娘就想早日有个孙儿抱抱。”
“是啊,飞儿,娘亲就你一个儿子,不指望着你难道还指望别人吗?”齐夫人和蔼地看着爱子,柔声说道。
齐颐飞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叹息,“颐飞哪里会不懂爹娘的心呢?只是缘份这样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孩儿不想为了香火而随意找个女子成家,这是一辈子的事。象爹有了娘,一生都开心呀,娘让你再娶几房,你宁可子嗣稀薄,也是绝不同意的。我不知我可有爹爹这样的福份。”齐颐飞嘴角掠过一丝落寞的苦笑。
“乱讲什么,大过年的要讲些吉利的话。”齐夫人爱怜地看了儿子,嗔怪道。
齐老爷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飞儿啊,你事事jīng明,样样周到,唯独这婚姻,你有错啊!十年前,你看中莫家小女,不在意她年幼,硬要订下婚约,我依了你,谁知你一去异邦,便变了卦。我齐某一生待人光明磊落,唯独那时无脸见莫家大小,谁知莫家那时正遇变故,等我知晓时,已是人去楼空,而我们却落下了个见异思迁、言而无信、为富不仁的骂名,有愧呀,也不知现在莫小姐飘在何方,想来该长成大姑娘了吧!你从异邦带回的林姑娘偏偏又命薄,居然还会在游玩时失足掉进悬崖,这是老天给你的报应啊,飞儿,不是为父说你,男人呢要言而有信,不要轻易承诺,如承诺则一定要做到。”
“老爷,不要说了,今天是除夕夜,说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齐夫人看爱子一张脸已冷得象寒冰般,舍不得呀,再怎么样,也是自已的儿子啊。
齐颐飞移座起身跪到父母面前,冷酷的面容上一脸羞愧的泪水,齐老爷傻了,“飞儿,起来讲话,天冷,地凉呢!”
“不,爹娘,让我跪着吧!”齐颐飞固执地摇摇头,“孩儿对不起爹娘,让爹娘受了这些委屈,那些都是我的错。多少个夜里,我常在梦里梦到莫小姐那张可人的笑脸,如今却再也寻不到了,我愧、自责,可又不敢面对。从小到大,我从无过错,自信满满,认为事事尽在自已把握之中。没想到在异邦,我居然会犯下了那样的错误。”说到这儿,齐颐飞已是泣不成声,仰天长吼,“我恨啊,恨不得岁月从新来过,我会一步一步走好,那样就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了,我对不起雨儿,对不起云鹏,对不起莫老爷和夫人,还有爹娘,可如今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做什么可以赎回我的罪过呢,苍天啊!”
“飞儿,”齐夫人抱起儿子,这个一向骄傲而又冷酷的儿子啊,现在象个无助的孩子,忍不住也陪了泪落两行,“起来,你也只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过了年,你陪娘去城外寺里为莫家烧烧香,让他们早日超度。”
齐老爷闭上眼,长长叹息,“那样也好,不要多想,想也无益。犯了错就必须承担错的后果。”
丫环送上一盆热水,齐颐飞洗了把脸,把qíng绪平了平,才稍稍心静。自遇到柳俊和那个柳公子后,他就失去了自制,一直掉在往事里无法自拨,今日哭过后,心qíng才好受点。“让爹娘见笑了,孩儿只是无法控制。”
“没什么,人之常qíng吗,我们吃饭吧!”
“公子。”一位家丁站在门外,有点迟疑又有点恐惧地颤声喊着。
“什么事?”
“那个,那个林姑娘回来了,在外面,小的细细看过,有影子,不是鬼。”家丁白着一张脸,似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完全醒过来。
“天,”齐夫人吓得紧抓着齐老爷,“老爷。”
齐颐飞到没有惊到,但一张脸却突然变得有点狰狞,但只一会就换了酷酷的表qíng,“是吗?爹娘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
“多带点人去。”齐夫人惊恐万分地嘱咐道。齐老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拍拍老伴的手,“不会有什么事,相信飞儿。”
月光下,林小羽一件火红的皮袄包住娇美的身躯,纤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她一会儿正面站立,一会儿侧面转身,顾影自盼,转得开心处,止不住发出妩媚的笑声。不远处,一双幽深的眸子讥讽地看着,没有打扰她的自得其乐。可惜月光出卖了他,她娇笑地跑上前,撒娇地扑进宽阔的胸怀。
“飞,小羽回来了。”
“哦,那你是去哪了?”冰冷的语调和着冬日的寒气,让人直抖,只是林小羽没有发现,娇媚地抱着男人温暖的身躯,深深地依着。“飞,你忘了呀,小羽掉进悬崖下了吗?我被人在悬崖下救回了一条命,可惜伤得太重,小羽没能及时回来,让飞担心了。这不,刚好,小羽便快快回来。”嗲嗲的呢喃,让闻者心怜又动qíng,而齐颐飞却似无动于衷。
“这个伤想来是真的不轻,近两年才治好呀!”
林小羽一丝慌乱,“飞,除夕夜站在这里谈这些好吗?难道你不想我回来?”
“不,我渴望之极。进来吧!”他浮出一缕冷笑,转身进内。林小羽一愣,这一切超出她的预期内,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分离让人疏离,这只是暂时的。她款款随着他走进,熟悉的环境啊,幽雅又华美,她当时怎会傻得离开呢?
齐颐飞领着她走进一侧厢房,素朴的装扮让她粉脸一沉,“飞,这不是我的房间。”
“哦,你原来的房间我另作他用了,这里你先将就着用吧!”灯光下她张扬而又狂野的美一点没变,只是已不能让他再心动了。他淡然地坐下,阻住她yù扑过来的举动,“坐下,谈吧!”
她故作乖巧地坐在一边,解开皮袄,白晰的脖胫若隐若现。齐颐飞面无表qíng地看着,只觉着好笑,“救你的人住在哪?明日我让家人送点银子去酬谢如何?”
“啊,不要了,只是山野人家,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林小羽眼中闪过慌乱,忙作可怜样,“飞,你为何总问那些事,你都没好好看过我,难道你不要我了吗?莫非你有了别人?”
“怎会呢?我只是还没从你死而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而已。你先息着吧,我要静静。”门开了,一阵寒风chuī了进来,熄灭了烛火,齐颐飞已消失在夜色里。林小羽收起了可怜的表qíng,目光渐深渐恨。“不要太孩子气,齐颐飞,过两天你不是还会乖乖回到我怀里,从前现在,你离得开我吗?”
齐颐飞真想为她的胆量叫好,他没有想过她有一天居然还敢再踏进齐府。从有次冷如天喝醉后的碎语中得知她装死与京城那位名琴师私奔后,他几乎崩溃了,恨自已瞎了眼,恨自已变心qíng寄非人。这是报应,他认了。念着她随他离家背井,孤身在此,他放了她,什么都不追究,只是今天她出现了,还是如此恬不知耻。哎,她真的以为时光会停止,什么都不会变吗?他真的那般好左右吗?她错得太离谱啦!先留下她吧,看看还有什么好戏上演,而这一次就不要怪他的绝qíng了。
仰头看天,清冷的夜空,寒星点点。突然,园子里爆竹声响成一片,打破了夜的宁静,家人们奔跑着互相祝愿新年好,哦,跨年啦。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新的一年,应是不同于今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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