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金彩芝站在车旁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在这里等等吧。”
顾妈妈在这里坐了多时了,桌上的一杯茶已经变凉了。
对面的苏妈妈的眼睛已经红肿的不能看了。
屋门此时被推开了,一个女官捧着一茶盘进来,上面摆着一茶盅。
苏妈妈下意识的就站起来了。
“顾妈妈,太皇太后赐你的。”女官含笑道。
“谢太皇太后恩典。”顾妈妈正了正衣裳,跪地叩头谢恩,高举着手接过茶盅。
苏妈妈的眼泪唰的又下来了,抖了半日的嘴唇,只喃喃道,“你何苦回来……”
顾妈妈已经站起来了,听见了正容道:“苏大姐,这话就不对了,我芶活至今,还不是为了今天,今天,我算是心安了,我早该去伺候郡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说着话,眼泪掉下来,面目一片欣喜。
苏妈妈叹了口气,终是无言,转过脸去。
顾妈妈拿帕子擦了泪,又整整衣衫,伸手端起茶杯就送到嘴边。
“且慢。”门外有人高声说话,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女官喘着气冲了进来。
屋内三人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顾妈妈,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来的女官平息呼吸,面上带着几分不满,“你家姑娘到处找你,就等着走了。”
苏妈妈瞬时面上狂喜,一把抓过顾妈妈手里的茶盅,抖着手扔在桌子上。
“我家姑娘……?”顾妈妈似是一脸不信,喃喃道。
“是啊,快些去吧,尽让人等着你,像什么样子。”女官含笑说道,推着呆傻掉的顾妈妈就出去了。
几个宫女蹑手蹑脚的捧着热水铜盆鱼贯进了庆寿殿偏殿的门,不多时又鱼贯而出,动作流畅轻巧,不闻任何嘈杂声。
太皇太后坐在榻子上,一面抬手轻轻的接过身旁伺候的宫女捧上的粉盒,拿着棉棒,轻藮细纷,匀匀在秋叶红脸上抹开。
“你的眼不如你娘的好看……”她一面看,一面含笑道:“瞧,这一哭就越发显得肿了……”
秋叶红嘴一塌,看样子又要哭。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笑道,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都是曾外祖母不对,让我们慧娘受了委屈才哭。
“慧娘不委屈……”秋叶红抬起脸认真说道;“娘在的时候,娘不在以后,慧娘都没受过委屈,原本以为没了亲人,却不想还能有今日,要说委屈,是娘委屈了,是曾外祖母委屈了……慧娘前有娘呵护,如今又有曾外祖母关怀,何谈委屈……”
太皇太后的眼眶湿润了,点着头道:“好,好孩子……“
“有些人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失去,慧娘长这么大没享过福,却也没受过罪,太皇太后,我娘过世的早,慧娘仅有的也只有他们,他们是娘对慧娘爱护的延续,有他们在,让慧娘觉得,在这世上,不孤单……”秋叶红跪在她的榻子前,扶着太皇太后的腿,慢慢说道。
眼泪一滴一滴的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太皇太后的衣裳。
有温暖的软软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肩头,在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又哭了,你曾外祖母我眼都花了,可不能一边又一边的给你理妆。”太皇太后带着笑意的话响在耳边。
秋叶红只觉得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能往下放一放了,这稍微一放,嗓子里腾出一点空间,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起来,这次流的真心实意。
看着秋叶红退了出去,太皇太后慢慢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怎么样?”她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苶盖,问身旁站着的苏妈妈。
苏妈妈含笑道:“有你老人家比着,姑娘自然不差。”
太皇太后笑了,看了她一眼道:“都隔了几辈了,你这好话说的也太牵qiáng了。”
“不管隔几辈,身上也流着您老人家的血脉不是?”苏妈妈笑呵呵的说道。
太皇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望向门口,软如云烟的纱帘割断了看向外边的视线。
“好,也不是多好,”太皇太后站起身来,苏妈妈忙上前扶住她,二人慢慢的走向一旁的隔间,里面正墙上挂着一副人像画,里面的女子扶门轻笑,栩栩如生。
“论相貌论才学论机敏,她离莲儿十万八千里……”太皇太后望着那画像,眼泪慢慢的涌上来,伸出手颤巍巍的抚了上去,“只是有一点,莲儿比不得她。”
苏妈妈迟疑一刻,还是耐不过好奇心,问了出来。
“真。”太皇太后转过身,慢慢道。
“真?”苏妈妈不解,重复一遍。
真是什么意思?人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
真是够好玩的!秋叶红一手握着心口,一手揉了揉膝盖。
大夏天里,被汗水湿透的后背寒森森的凉,从来没跪过的娇嫩膝盖,更是火辣辣的疼。
这都无所谓了,关键是她的心到现在,跳的几乎还是一不按着就能跳出来,好嘛,如今她小shòu医秋叶红不玩手术刀了,玩的可是心跳!
“姑娘……”守候在路边的顾妈妈远远的见她过来了,哽咽着就扑了过来,噗通就跪下了。
秋叶红只觉得头晕,“行了行了,别跪了别跪了。”
没心qíng再跟她说话,越过她往前走,顾妈妈哽咽着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秋叶红听着身后那低低的抽泣声,嗓子里越发火辣辣的疼,鼻头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泪来,她猛地转过身,瞪着顾妈妈。
“我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将你和富文成推向怎样的危险境地,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对她秋叶红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你知不知道,如果,如果……秋叶红就铁了心要跟人动刀子,一拍两撇各自投胎去……
顾妈妈看着眼前秋叶红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握着嘴除了哭,一句话也话不出来,慢慢的又跪下了。
“姑娘…老奴累害你……”
“你累害不了我。”秋叶红淡淡道,话锋一转,嘴边浮现一丝笑,“不过,我还忍不住要猜想,你可有累害到我娘。”
傍晚的药蜜库,求诊的人少了很多,不过前堂的伙计们可不敢丝毫松懈偷懒,要是被里面的师傅看到了,轻则一顿臭骂重则收拾包袱滚蛋回家。
整理药箱的整理药箱,裁纸的裁纸,实在没事gān的,就拿着扫帚打扫。
一个年轻后生,此时有些怯怯的走上门来。
“问诊还是抓药?”拿着扫帚的伙计忙问道。
“小哥,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绍兴府来的坐堂大夫,恩,女大夫。”年轻后生施礼,然后抬起头,轻声细语的问道。
这个后生眉清目秀,穿着gāngān净净,像个读书的秀才一般,只不过满面风尘。
“哦,你是说富慧娘吧?”伙计笑道,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面上一派欣喜,点头。
“正是,正是,请问我师傅可在?”年轻人眼睛闪着光,忙忙的问道。
“什么?你师父?”释读吓了一跳,忍不住笑起来,上下打量年轻人,“你说谁是你师父?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师傅,不过我可记不得有你这个师兄师弟。”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喧哗打断了,只见四五个壮实汉子抬着一头牛冲了进来。
“王大夫,王大夫……快救命……”没进门,几个人就大声喊着。
急诊!伙计们吓了一跳,头上就有汗冒出来。
“我家师傅出门了,还没回来。“几个伙计答道。
来人顿时如进冰窟,后堂里王华彬的几个大弟子都出来了,围着牛开始看,没有人注意那个年轻后生,他被人挤到墙角,原本是要走的,却又停下脚,站在人外向里看那牛,越看眉头越皱起来。
“这是心虚作痛……“
“不对,这是肝huáng……“
几个弟子你说我说,争论不休。
抬牛来的几人急得满头大汗,听了这个又看那个,正盼着人快叫了王大夫来,就觉有人轻轻拉了拉自己衣袖。
转脸一看,是个年轻的后生,冲自己微微一笑,细声细语的道:“这位大哥,你这头牛,是不是最近食yù不振?”
药蜜库的伙计?几个人猜测道,便点了点头。
“对,对,不怎吃,没jīng神……”
“那么,是不是还磨牙?”年轻后生又问道。
“是呀。”几个人点头道,注意力都转到这个年轻人身上,“小大夫,你看这是怎么了?”一直好好的,突然今天就不走路了……“
“这牛最近是不是吃沙石土块?”年轻后生皱眉慢慢道。
几个人更是点头,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喜,堂内的人注意到他了,立刻就有人皱眉打断他们的jiāo谈。
“你是什么人?”
年轻后生忙冲那几个大弟子施礼,恭敬道:“在下绍兴府钟子期。”
“我没问你是谁,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两个弟子停止争论,瞪眼看他,不高兴的问道,一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诊还是取药?”
小钟哥还没说话,先前那个伙计就忙答道:“师哥,他是来找人的,找彗姐儿。”
“找人?”几个弟子问道。
小钟哥忙点头,恭敬的又要问,却几个人挥手打断。
“慧姐儿没来,你到她家找去,我们这里忙着,你快些出去,添什么乱。”
立刻就有伙计将他推了出去。
小钟哥微微红着脸站在门口,蹰躇着要走又看了眼里头的病牛,听几个弟子又开始争论。
“你瞧……”有个年长的弟子挽起袖子,伸手叩击牛的倒数第六根和四根肋骨间,病牛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腹部收紧,嘴角流出清涎,“你瞧,这明明就是百叶gān!”
小钟哥皱着眉头在门口走了又停,终于还是没动地方,看里面的人又议论一番,最终下定结论,就是百叶g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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