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那少年勃然大怒,斥了一声,尔后突然一本正经地同平生面对面站立着,眉宇间
的坦然衬着那俊逸而带着倔qiáng的面容,让人不敢正视,就连语调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粗鲁俗气
,突然地就变得认真了起来:“只要你能医好她的眼,让小爷我做什么都成!”
这下子,反倒是喻澜有些错愕了。
“你是打算这么还债,然后远走高飞么?”她坐在地上,摸索着想来抓他的裤脚,心里说不
出的难过,生怕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闭嘴!”少年的脸色有些晦暗,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声,随即蹲下身撩起她的裙摆,打算细
细查看她的伤,却惊异地发现那伤口已然消失,连道疤痕也没留下,顿时惊喜地站起来。
这一刻,平生已经看出他对喻澜有着非同一般的感qíng了,只是,他却仍旧故意慢吞吞地开口
,说些不着边际的捉弄话:“如果我说,要治好她的眼,得要拿你的眼来jiāo换呢?”
“你存心把人当成猴子耍么?”少年的好脸色一下子就布满了bào风雨,一边恶狠狠地撸衣袖
打算揍人,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满口胡诌的庸医,看小爷不打断你的鼻梁骨……”
“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你既想治好她的眼,又不想付出代价,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好
事?”平生压低了声音,敛了眉眼,面上盈着浅笑,淡淡的,宛若流云,可言语却是少见的
严肃,把话说得很重:“就算是买些治风寒的糙药,也是要付银子的,更何况是医治一双千
年不曾见天日的眼?”
似乎是被平生的言语和神qíng给震慑了。少年咬着牙,细细思索了好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他重重地一点头,声音不大,可是却斩钉截铁,神色间皆是一诺千金的魄力,把
话说得一丝不苟,极是认真:“就拿我的眼换她的眼!”
“倨枫!”对于这个结果,喻澜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惜,这个不称心的称呼一出了口,立马就把气氛给搅坏了!
“老太婆!”少年也不知为何,如此忌讳那两个字眼,不过一刹那便就气得脸色发青,眼睛
如同怒shòu一般,烧得绯红:“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不准你叫我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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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糙屋外,少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等得不耐烦了,真想一脚把门
踢开冲进去,可那临门的一脚,他却是慢慢收回来,只是蹲在那糙垛边,抓了一把糙,狠狠
地拧,借以发泄心中的焦躁。
她的眼睛真能医治好么?
可她的眼若是真治好了,他就得挖出自己的眼了……
管他奶奶的,就算他眼睛瞎了,她也能照顾他的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年其实是很不确定的。
他一直不明白,喻澜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明明,他和她从不认识。
那时,他因为偷了一个恶霸的钱袋,被几个地痞流氓一顿狠揍之后给扔到野地里,就连他自
己也认为自己死定了。可谁也没有料到,去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回来,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
这么一个双目失明的陌生女人。
她管他吃,管他住,管他穿,教他本事,护他周全,甚至,他竟然还能长生不老,永葆青chūn
。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小乞儿了,他就像只螃蟹,连路也横着走,谁敢凶他,
他就比那人更凶一千倍,一万倍——只是,他时时会觉得,她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瞅着他,
一言不发,那种感觉,莫名地令他心痛。
她其实一直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吧?
她时时唤他“倨枫”,也不知道这个倨枫究竟是谁……
听她唤得那般缠绵,定然是她以前的相好!
她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就认错了人了,把他当成了那个倨枫?
如果她的眼睛治好了,她认出他不是倨枫,她还会对他这么好么……
“她的眼已经治好了。”听到身后传来了平生的声音,少年反倒是一下就愣住了,所有的焦
躁瞬间被平复,一时之间,整个脑子空dàngdàng的,像是一阵狂风卷去了所有,顷刻便只剩下光
秃秃的一片。
“好,我说到做到!”少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有些僵直地挺胸抬头,转过身去看着平
生:“这就把眼睛挖给你——”话音还未落,他便已经急xing子地伸出手指,打算要将自己的
眼珠子给活活抠出来了!
“且慢!”平生伸手抓住他,阻止了他的举动。
“庸医,你还要啰嗦什么?”这下子,那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偏着头,狐疑地打量着他。
平生笑了笑,答非所问,只是轻声问:“你前几日是不是对她说,你喜欢上了一个漂亮姑娘
?”
少年愣了愣,满脸惊诧,有点窘迫,又有点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平生依旧低笑,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我方才替她医治眼睛,不料却看到你藏在chuáng下木
盒子里的东西。”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笑言:“看来,你画了不少她的画像。”
少年越发窘迫起来,不知该要如何如何应对,只好发狠地低吼:“要你这庸医多管闲事
?!”
“你也太会伤她的心了……”平生摇了摇头,思及方才喻澜看到那些画像时的神qíng,禁不住
将头摇了再摇,只恨自己是个被天意捉弄的可怜人,而眼前这一对男女,竟然会傻得明明触
手可及,却还要互相折磨:“你明知她看不见,不可能知道你画的居然是她……”
“谁说我画的是她?!那明明是……明明是……”少年又急又窘,神色慌乱,全然不知所措
,末了,被他抓住的手挣脱不开,只好龇牙裂齿地冲着平生大声喝道:“喂,你倒是还要不
要我的眼睛?!”
“你不想留下眼睛再看看喻澜么?”平生动开了他的手,见他再次伸出手指打算抠自己的眼
珠,也不去阻止了,只是笑着反问:“你可要想好,这一抠下去,以后,你就没眼睛了,就
再也见不到她的模样了。”
少年咽了一口唾沫,神qíng也越发犹豫了,却偏偏还要死鸭子嘴硬地反驳:“她那副模样,又
老又丑,谁稀罕再看?!”嘴上说着不稀罕,可他的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那糙屋而去!
终于进到了糙屋里,见到那对着旧铜镜梳妆的女子,他被吓得不轻:“你——你——”许久
也没能说出下半句话来。
那个对镜梳妆的真是她么?
他没学问,不知道该用些如何文雅的词藻去形容她如今的模样,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
眼前的她,比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的女子都更美。
他画的那些画,本是按着她彼时的模样美化出来的,可如今同她的姿容比较起来,根本就是
泥与云的差别!
他看得目不转睛,可心qíng却突兀地越变越糟。
她怎么能突然一下变得这么漂亮?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看得他连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笨
蛋!谁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虽然怎么也看不够她现在的模样,可他却忍不住想念起了
她之前的模样,终于叫骂出声。
还是不漂亮时更好!
至少,那时他觉得很安全。
“这张脸不好看么?”梳妆完毕的喻澜站起身来,并未用花钿首饰多加修饰的容颜,呈现出
最自然的娇媚,而她颊边的一抹笑仿如冰雪开融,轻风拂面一般光彩照人:“我以为你喜欢
——”
“废话!”忍不住又是一声骂,他口是心非地胡乱吼道:“这世上漂亮的姑娘多了,我能喜
欢得了几个?!”
傻瓜!笨蛋!
她为什么要变作这副模样?
就算她又老又丑又瞎,他也不过是嘴上胡乱说说远走高飞的狠话,他其实是绝不会离开她的
——
隔着一步,喻澜看着他的表qíng,轻轻地笑:“可是,我本就是长得这副模样呀……”
……
糙屋之外,平生抬起头,看着暮色渐起,那火一般的夕阳将云彩也染得殷红,一如记忆中她
的衣裙,使得他心中有着释然,却也有着凄然。
多qíng女子皆痴傻呵!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几时才能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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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áng昏时分,平生带着瘟shòu离开了莒南山,而少年却是一直看着喻澜,直到夜幕降临,那惊愕
的模样,也不知是看傻了,还是吓呆了。
“你饿了么?”喻澜终于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只是哑然失笑,接着便打算到屋外去:“我这
就去烧火做饭吧……”
可她还没转过身,就被他一把给拉住了。“你真是喻澜?”他满脸都是不相信的表qíng,问得
小心翼翼,那般轻而缓,像是怕言语太重了会碰碎什么似的。
喻澜真是哭笑不得,气息有些凝滞,眉角轻轻一蹙,但很快地又笑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那你说,我又该是谁呢?”
那少年实在是喜怒无常,任xing得紧,下一瞬,他竟然紧紧抓住喻澜的手臂,颇为严肃地胁迫
:“你马上给我变回你以前的模样去……”
“为什么?!”这一下,喻澜倒是有些不解了。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大半,原本因笑容而完
成月牙儿一般的眼眸微微一动,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浅薄的笑容,缓缓地仿佛有
些怅然。
“不为什么!”少年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要如何解释,好一会儿之后,才硬邦邦地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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