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缓缓滑落,在心湖中dàng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只
能忐忑难安地等待着千色的反应。
“嗯。”千色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停下的脚步开始继续往前,似乎并没有对此太过动容。
青玄愣住了,有些不甘心地几步上前,与千色并肩而行,就连试探的言语中也带着一份不自觉
的焦躁:“怎么,师父不相信青玄的话?”
“为师相信。”眉梢处似乎轻轻划过了一丝落寞,千色终是神色淡然地开了口,眼眸里迸出意
味深长的光芒,语调微微上扬:“你小师叔将你留下来,定然是已经带你去看过三生石了。”见青
玄点点头,她黝暗的黑眸子这才笔直望入他的眼中,兀自带着浅浅的苦笑:“当年,你为了那芍药
花妖,做得也算是够彻底了。”
青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原本与她比肩而行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去,最终停了下来,踌
躇了许久之后,才低缓地出声,满是歉然“可是,我却无意中害得师父——”
“为师本就对那些虚浮之名不甚在意。”千色打断他的话,继续往前走,走了好几步,发现他
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又转回来,看他一副局促难安的模样,眸光中透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恍惚,像是
蒙上了一层蛊惑人心的水雾,朦朦胧胧,唇边含着一分抚慰的笑,似望着他,又似没有望着他:“
青玄,你当时不过是拿真心待人,却不幸遭人利用罢了,为师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
青玄觉得鼻子酸酸的,抬起头看着千色,只觉得她不只笑起来好看,连不笑的时候,也比所有
的女子好看千倍万倍。“师傅真是个好人……啊,不对,是个好仙……也不对……”他似乎一时词
穷,形容不出此刻想说的话,好半晌才算表述清楚:“师父心肠真好——”
见他感动得像是小白兔一般,几乎眼眶微红,千色无奈地蹙起眉:“你师叔师伯不是告诉过你
吗,我养你是打算拿你当补药的。”
“若真的是拿我当补药,师父又怎么会渡数百年的修为与我,助我修得仙身?”如今,似乎已
是被白蔹洗了脑,青玄不疑有他,极为顺遂地就道出了疑点,言语中竟然隐隐有了些得意。
千色故意面无表qíng的板起脸,一语击溃青玄的得意:“先助你修得仙身,然后再与你双行双修
,不是更加事半功倍么?”
“啊!?”
完全没有料到竟然还有这么一茬,这下子,青玄傻眼了。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千色扬起眉,慢条斯理地再次问他:“如今,你还说我心肠好么?”
说实话,这一刻,青玄的胳膊上起了不少jī皮疙瘩,这也是第一次,师父竟然坦言真有拿他当
补药的心思。若是换做以前,青玄定然会拔腿便逃,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就范,可如今,知悉了
一切的来龙去脉,本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心思,他竟然觉得,与做师父的“补药”竟然
也不算是太坏的事。
更何况,他虽年少,可也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当初风锦就是利用他的天真与痴qíng陷害了
师父,所以,风锦是师父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如今,他虽然没本事好好教训风锦一番,替师父
出一口恶气,但是,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变qiáng,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师父,不让师父
再被人欺负!
这样想着,他突然又脸红了,臊着脸垂着眼不敢看千色,只是没底气地嗫嗫嚅嚅:“如果师父
真的要拿我当补药,那……我也愿意做师父的补药……”
见他竟然把她方才的促狭给当真了,千色顿时哭笑不得,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斥他
人小鬼大。
“你这脑袋瓜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第一次,她无奈地伸手拍了拍他长得绯红的脸
,却愕然发现他的个子竟然已经比她微微高一些了,顿时也觉得欣慰。
“走吧,赵家的事,还没完呢。”
遇故人
huáng泉路的尽头是城隍庙。
出了大门,青玄感觉到深秋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虽然淡淡的,却有一种说不出妙处的暖意。
尔后,他又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虽然淡淡的,但也总算是聊胜于无,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只
觉方才在九重狱之中的那些经历,就如同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到了赵府门口,只见那谋害人命却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赵富贵,正在趾高气扬地训斥着一
个衣着朴素的女子,骂骂咧咧,很是嚣张。而那女子看起来甚为柔弱,只是一应低垂着头,双手不
由自主地绞着衣角,默默地承受,一个字也没有还嘴。
青玄看到那女子闷不吭声地挨骂,直觉地就联想到千色说不定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屈rǔ,顿时
义愤填膺,尔后又想起这赵富贵无耻地侮rǔ了古蕙娘,顿时更加怒不可遏,没有多想,便挽着袖子
打算要冲上去。
“等等。”千色拉住他的领子,似乎并没有任由他管闲事的意思。青玄不解地转身回望,却见
千色神色漠然,只是微微挑着眉,远远地看着赵富贵与那女子,神qíng似乎若有所思。
“真可惜,要是生下来的儿子不傻,这秋娘怕是会被赵老爷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吧!?”一旁有
个端着簸箕的小脚老女人,摇着头,分不清是同qíng怜悯还是看热闹一般地叹了口气,见千色和青玄
也远远地站着看,便就自来熟地贴了上来,极为熟稔地开始道人长短,搬弄是非:“两位法师是外
地人,可不知道我们镇上的丑事……”
经过这老女人一番添油加醋口沫横飞的解说,青玄对那赵富贵的鄙夷又多了一层!
原来,那挨骂的女人叫做付秋娘,xing子素来乖巧,模样在这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可因着家里
有个病重的老爹,只好抛头露面到赵府绣坊里的做了一名绣工,以此营生,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困
窘不堪。赵富贵是个但凡见着女人,无论美丑,都要先上前揩一把油的人,自从原配死了之后,他
又陆陆续续纳了好几房妻妾,可也不知是自己平日做事太缺德还是怎么的,俱是无所出。如今见着
付秋娘,他便就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子,三番五次地骚扰,说只要付秋娘肯嫁给他,他便就担负
付老爹治病的一切花费。因那付秋娘一直不允,赵富贵见着嘴边的肥ròu,又怎会轻易放过,便就趁
着绣坊只有付秋娘一人时,仗着酒劲,硬是将她给qiáng行糟蹋了。
谁知,这也正是罪孽的开始,那付秋娘遭了侮rǔ,倾诉无门,暗自垂泪,却又不知这事被哪个
爱道人好歹的长舌妇给宣扬了出去,弄得整个镇子人尽皆知。付秋娘一出门就被人指指戳戳,更是
痛苦不堪,只好躲在家里不肯见人。岂料,后来她家的邻居竟然发现她似是有了身孕,便就将这事
告诉了赵府。赵富贵得知自然是欣喜若狂,硬是将付秋娘和她那奄奄一息的老爹给接到赵府来,确
认付秋娘的确是身怀有孕,当即便决定下聘迎娶她过门做正房。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婚事的前一日,那付老爹一命呜呼,活活把个喜
事变成了丧事。因为守孝,付秋娘五年之内都没办法穿嫁衣,赵富贵没有娶成老婆,虽然不怎么舒
服,可看着付秋娘日渐圆滚的肚子,也就耐着xing子没说什么。终于,十月临盆,付秋娘生下了一个
白白胖胖的儿子,赵富贵就更加得意了。
可是,赵富贵并没有得意太久,付秋娘生下的那个儿子渐渐长大了些,却是越来越不对劲,长
到了三岁还不能说话,整日呆兮兮地拖着涎水傻笑。后来,大夫上门给诊治了一番,才断定这是个
天生的痴儿。
原来,赵府那痴呆的小少爷,就是这不曾婚配的付秋娘说诞下的私生子!
之后的一切,或许已经是不用再叙述的俗套了,青玄颇为感慨,看着付秋娘,便就想起那被关
进枉死城的古蕙娘,不由在心里同qíng着这些女子的不幸遭遇。而千色仍旧是一言不发,神色漠然,
见那付秋娘挨了一顿骂之后黯然离开,便就撇下青玄率先走了过去。
赵富贵刚骂完人,正口gān舌燥,看到千色,那气焰立刻就缩了一半,顿时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容
:“法师,染坊里那鬼——你看这——能不能快些——”他言辞闪烁,似乎是希望千色能尽快解决
这麻烦事。
明知他恶行累累,罪无可恕,可千色面对着他时,也并没有一丝不自然,而是保持着一惯的冷
漠,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地she出两道寒光,只是甚为平板地应了一声,言简意赅:“已经收了
。”
赵富贵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qíng况,搞不清楚千色有没有骗人,心里半是欣喜半是狐疑……却还
要装模作样地眯起小眼睛,狡黠地转来转去,不确定地询问,生怕自己听错了:“法师,你说得是
真的么?”
此时,青玄已是快步赶了上来,看到赵富贵颊间油光满满的肥ròu,顿觉一阵恶心,恨不得一拳
揍过去,将那原本就不甚鲜明的五官给直接揍成个色彩缤纷的酱油铺子。“你若是不信,那我们就
还是把它给放出来好了!”把背脊挺得直直的,他唇角微挑,刻意粗声粗气的挖苦着,眸底一片冰
冷。
“哎,不用不用!”赵富贵急了,满头大汗地连连摆手。他虽然仍旧不太相信,可是转念一想
,这两个法师收鬼捉妖,既是不肯要银子,只是要几匹布而已,应该不会是骗人的,便就忙不迭地
频频点头,如同jī啄米一般:“我信我信!”
见赵富贵这番qíng态,千色随即一字一句徐缓地开口:“也该告辞了。”此时此刻,从她那冷漠
的神qíng上感受不到半分属于常人的qíng绪温度,一双冰寒的眼睛充满了冷厉,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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