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这个孩子——”空蓝终于忍不住了,指着ròuròu,手指还在兀自抖个不停:“他是哪里
来的?”
虽然ròuròu能跑能跳,看起来绝不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可是,仙境之中,怪事素来是层出不穷,
无奇不有的。想当年,太乙救苦天尊的弟子三坛海会大神,便是孕期三年,丑时而降,一出生就会
跑会跳会叫爹娘,所以,在空蓝和木斐的认知中,千色本是妖身修行得道,即便是一夕有孕,第二
天就产下这么个大胖小子,那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这是故人之子,托我代为照顾。”青玄琢磨着若是一说开去,师伯师叔定然又会追问个不停
,便就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尔后,他眨眨眼,满脸疑惑:“怎么了?”
“还好还好!”空蓝吁了一口气,木斐也像是放下心来一般抚了抚胸口,两人对望了一眼,凑
到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乱七八糟的——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
“我看呀,说不定压根就还没出那事……”
“青玄到底还是个凡人,这么嫩的一块ròu,啧啧……”
“师妹该不会是于心不忍,下不了口吧……”
真说得上是屎壳郎遇上拉稀客,他们俩压低了声音jiāo流着心得体会,还时不时心领神会地挤眉
弄眼。
因着他俩声音极小,有意避讳,青玄自然是听不太清的,不过,对于某些敏感的词汇,他多少
还是有些觉察的,只不过,此时此刻,趁着这机会,他更急于知道的是与千色有关的那个人。
“师伯,师叔,风锦是个什么样的人?”确定师父不在附近,所以,他也不用担心犯了师父的
忌讳,只管凑上前去,询问两个定然知道内qíng的老家伙。
像是被那个名字给惊了一惊,空蓝和木斐立刻噤了声,结束那乱七八糟的胡猜乱侃,不由得喉
头一紧,心坎蓦地一震,双眼死死盯着青玄,思绪仿似被一下子给炸得没了准星。
“青玄,你是怎么知道风锦的?”好半晌之后,他俩再次对望一眼,互相递了个眼色,木斐这
才舍琴而起,尽量放缓音调,有意掩藏方才的惊诧,让自己看起来和平素一般悠闲潇洒。
可以笃定的是,千色对风锦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依着她那冷傲的xing子,绝
不可能向青玄提起这个人。而青玄与风锦之间的纠葛,他们当年也多少从白蔹那里知道了一些,所
以,他更怀疑的是,青玄既然提起了风锦,那么,对十世之前的一切,又了解多少?
青玄并不是个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空蓝和木斐此刻想要刻意隐瞒?
只不过,刚刚上山之时,他便就与师父一起远远听到酒痴在高声说什么“风锦”、“相好”,
还有什么“脸色难看”之类的,他也多半猜得到,师叔师伯也是不怎么待见这人的。只是,若真如
小师叔说得那样,那风锦为了神霄派掌教一职负了师父,那么,如今又怎么会在意师父呢?
他不信那心狠手辣之人也懂得何为愧疚。
只是,若那风锦真的对师父还有qíng,那又该如何是好?
都说女子的心最是柔软,虽然师父外表矜傲冷漠,可是,他却知道,师父的心也一样的柔软。
即便是说他心胸狭窄,记挂着十世之前的仇恨也好,他是绝不愿意师父与那负心人重修旧好的
!
“白蔹小师叔告诉我的。”一想到那未曾谋面的风锦,青玄突然没由来地冷了脸,只觉得心湖
之中像是突地被投入了一块沉石,并不见得有怎样惊人的响声,却也仍旧有无法忽略的影响。
木斐和空蓝再次对望一眼,尔后,空蓝拾掇起那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故意敲了敲。
“你想见风锦?”顿了顿,他拖长了尾音,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青玄一眼,这才扔出至关重
要的下半句:“五年之后,长生师尊出关,你师父会上西昆仑玉虚宫。你若有能耐让她带你一同去
,你自然就能知道风锦是什么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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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千色下了逐客令,木斐和空蓝即便是脸皮再怎么厚实,也是决计不敢去招惹千色的。青玄
再三承诺会替他俩说好话求qíng,他们才悻悻地离去。走前,空蓝还不忘讨了地窖里所剩无几的一坛
女儿红去解馋。
据说,那些女儿红是当初千色与风锦一同酿的,只因人间嫁女有宴客女儿红的习俗。风锦乃是
修仙得道的凡人,自然也就将这些凡俗的事宜当做打发时间的闲话给说了出来,而千色却是早已对
风锦芳心暗许,自然将这记得牢牢的。尔后,当他们互诉了衷qíng,风锦便亲自酿了这些酒,而千色
寻了天蚕丝纺作红锦,两人一同将酒入了瓮,封了蜡,包上了红锦。
当时,长生大帝座下的几个弟子,除了对千色有意的白蔹表面qiáng作无谓,众人也都没料到会有
什么意外,还嘻嘻哈哈挤作一团,只笑言待得两人水到渠成终成神仙眷侣,定要将这些酒坛子搬上
昆仑山巅去,喝个痛快,以示庆贺。
只可惜,最终眷侣还未携手连理,便已是分道扬镳,萧郎成了陌路人,只留下那伤qíng的女子一
个人穿着待嫁的红衣,守着那些无人共享的女儿红。
地窖里的那些酒,青玄早先并不知其来历,也伙同空蓝一起偷尝过的,的确滋味不俗。可如今
,当知道那些酒还有这么个来历,他便不乐意了,恨不得空蓝拿去早早消耗尽,眼不见心不烦。
当晚,安置好了ròuròu,他本已是回房睡下了,可却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想了想,他穿妥衣裳
起身,去了千色的寝房。
果不其然,千色还在抄经!
这一点,青玄是颇为奇怪的,之前他与师父同室而居,竟然从没见过师父小睡片刻,就连闭目
养神也没有,只是不断地抄撰着经卷,竟像是永不知疲倦一般!
“师父。”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此刻心底的不自在,便故意走到桌案前,毕恭毕
敬地垂首,去无意中发现,千色今日抄经所用的竟不是墨,而是殷红色的东西,细细一看,竟然是
和了水的胭脂!
那和着水的胭脂墨,在那雪白的绢宣上,像是篆刻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竟让青玄隐隐觉得疼痛
。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的记忆中,师父从未打扮过,就连簪在发间的,也
是最最朴素的木钗。
不知为什么,看着千色身上的红衣,看着这殷红的胭脂,再想起那地窖里的女儿红,青玄觉得
心里堵得难受。他知道,师父不是不想脱下这一身红衣,只是心里还没有忘记那个人,她也不是不
知道地窖里的女儿红已经被偷喝得所剩无几了,只是,再也没有那宴请他人的理由,那些酒是否也
如同心间流不出的眼泪,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他看着千色,越发觉得自己像是感同身受,能够体会到师父当日遭了辜负,是怎生的伤心和失
望,可现下里,他却不知该要如何安抚,只好无话找话说:“师父肯让ròuròu一起入东极,青玄不知
该要如何感激才好……要不然,师父也收他为徒吧……”
“拜师收徒需要机缘,他与为师无缘,为师不能收他。”千色并没有觉察到青玄的神色,手中
的láng毫微微顿了一顿,却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打断他的自说自话。虽然她说话素来就冷言冷语
,可是,对着青玄,她却显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耐xing:“那痴儿在这鄢山之上,能住多久就住多久
吧,说到底,他有属于他的命数,总有一日,他会离开的。”
千色这么一说,原本并没有多想,可听在青玄耳中,却独独有了些特别的意味。
既然拜师收徒乃是机缘,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在师父眼中是不同的?
思及至此,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师父,你还在念着那人么?”
千色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顿时有几分愕然地抬起头来,明知他说得是风锦,可还是出于
本能地反问道:“念着哪个人?”
“不就是——”青玄咬了咬牙,也顾不上师父之前曾下过“谁提这个名字,谁便就滚下鄢山”
的禁令,终于将那说不得的名字给脱口而出:“不就是风锦么!”
梦chūnqíng
听到青玄提起那个自以为已经淡忘的名字,千色原本就带着几分愕然的脸色已经迅速染上黯沉
的yīn霾,就连那双素来傲气凌人的眼眸会也变得黝暗深沉,那深深蹙起的眉,带着bào风雨前的平静
。
“青玄,你该知道——”她搁下手里的láng毫,缓缓拖长了尾音,带着些微愠怒,一字一字道出
自己qíng绪的底限:“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谁就得马上滚下鄢山去!”
青玄也明白,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地去触碰师父心底不愿提及的yīn暗,只是,此时此刻,看到
师父愠怒的脸庞,他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些微的酸涩,夹杂着辛辣,对风锦
这个人越发的嫉妒。
“青玄知道自己不该提!”他咬咬牙,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千色面前,大约是知道今日难逃惩
罚,索xing就豁出去了,倔qiáng的仰起头盯着千色,满嘴不依不饶,将自己心底的话全数倾泻而出:“
可是,师父不许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并不代表师父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师父曾告诫过青玄,
缠绕在心间的魔障,只可直面,不可逃避,可师父如今,不是也在逃避么?”
没有想到青玄竟会有这么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语,一时之间,千色竟然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是呵,就如青玄所说,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么多年避居鄢山,不曾回过玉虚宫,怕的不正是与
他再次面对么?她不许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可是,那个名字却早同往日那些岁月一起,深深篆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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