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无法抹杀,时时铭记,她的言行,不正是那可笑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若细细说来,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毕竟,她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之处,即便是再次面对
,也是可以无畏地挺胸抬头。只不过,她心底清清楚楚,风锦,的的确确是她心底久久无法跨越的
魔障……
尽管心里忐忐忑忑,七上八下,可青玄硬着头皮,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睛虽然盯着千色,可
是视线却被那跳跃的烛火刺激得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她此时的表qíng。
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千色语焉不详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扶住他的手臂。“罢了!”她
苦笑一声,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团团丝线凌乱地jiāo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
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
青玄的心因着千色的言行和举动瞬间便兴奋的攒动起来!
本以为会受点什么惩罚,最不济也定会被罚背罚抄什么的,可师父竟然没有动怒,思及早前师
父在花无言面前承认他是自己的“命根子”,青玄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像是突然间得了些珍贵
的东西,以至于一跃而起之时不察,因着膝盖跪得僵硬生疼,不听使唤,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
倒,竟然只能眼睁睁地往千色身上撞过去!
也幸好千色步履沉稳,几时将他抱了个满怀,两人才不至于跌成一团。
那一瞬,青玄的脸撞到了千色的前襟,瞬间,像是有一股极淡的幽香,无孔不入地从他的鼻息
一路侵入到了心底,在五脏六腑之间萦绕不停。那一刻,他像是初次与酒痴师伯一起偷酒喝那般,
脸微微地红了,可神智却都在那幽香中昏昏沉沉地陶醉了,就连魂魄也似乎莫名有些醺醺然。
千色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以为他的脸红是因为羞涩,也没有去在意。“你师叔师伯又
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转过身,她平静地继续提笔抄经,好一会儿之后,才淡淡问了一句,似乎
是已经笃定,青玄今日的反常是因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怂恿。
“其实,他们没说什么要紧的。”青玄低着头,脸微微发热,还没有从那突如其来的陶醉中完
全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带着点说qíng的意味,替那被撵走的空蓝和木斐说qíng:“不过,他们和青玄
一样,不想见到师父时时闷闷不乐。”
听着这样的言语,也知道青玄单纯的xing子,多少带着些袒护说qíng的意味,千色不免有些失笑,
并不点穿自己那些师兄师弟实质的不怀好意,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几时见为师闷闷不乐了
?”
“难道不是么?”青玄这才抬起头来,那微微发热的脸已经慢慢地冷却了下来,像是在辩驳,
心里还是暗暗含着对风锦的不满,不乐意自己被忽视:“师父每次闷闷不乐之时,即便是与青玄说
话,也不怎么抬头,正眼也不看一下。”
这话语中的嗔怪意味太明显了,这下子,千色才发现,自己这个徒弟在言语上,似乎映照出了
心思上的某些什么不对劲,可细细看来,他挺胸抬头,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便只好一语带过,
一笑了之:“为师在抄经,如何能一心二用?”
见千色拿抄经做理由,青玄便更不满了。尤其前段日子,他日日与师父同室而居,师父即便是
抄经,也往往会时不时地看看他,可今日,师父只一心看着那绢宣,连看也不看他,着实可疑。
“师父别用抄经来做借口,他无qíng负心,师父难道就不恨他么?”他拍了拍还有些微微疼痛的
膝盖,从椅子上起来,站在一旁,有些不满地瞪着那些字迹殷红的经文,仿佛在他眼中,那些工整
的字迹,便就幻化出了风锦的模样。
那一瞬,千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钢针,刺得她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
连胸臆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脆弱。“为师又怎会没恨过?”
幽幽应了一声,她一个闪神,不由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有些隐痛,后来,不知怎么的,转而又
想起青玄方才将不满溢于言表的举动。他虽然是自己的弟子,可也应该得到尊重,她便就转身定定
地看着他:“可如今,恨与不恨,似乎都已是无关紧要,他,不过是为师注定要历经的劫。至于男
女qíng事——青玄,你还小,有的事,你不会明白,待得他日,你遇到了命中qíng劫的女子,你自会懂
的。”
这样的言语,本事想提醒他莫要在意空蓝木斐等人不怀好意的怂恿,可听在青玄眼中,却独独
有了些暧昧不清的意味。想起方才撞在师父身上闻到的幽香,他的脸又红了,不由咽了咽唾沫,一
时不知该要说什么,可心里却已是溢出了些淡淡的甜滋味,凑过去没话找话:“师父到底是欠了谁
的债,要这么不眠不休地抄经赎罪?”
“为师不是还欠你一条命么?”见他蹭了过来,千色摇了摇头,感慨到底是个小孩子,qíng绪来
得快去得也快,自己方才太多心了,便应道:“你该知道,十世之前,你毕竟是死在为师的剑下,
为师后来虽请了太乙救苦天尊为你改命断劫,可那杀生的罪孽却还在,若是不抄经赎罪,即便为师
是上仙,飞升之时,若过不了雷刑天劫,也一样会被打回原形的。”
这话说得一点不虚。
在青玄自己看来,十世之前无疑是自己犯了qíng痴症,以至于连累了千色,即便当时是死在她剑
下,那也是咎由自取。可是,千色当时犯了杀戒,这也是事实,并不会因着当事之人的不予追究,
或者是后世的施恩,便就可以抵消的。
青玄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嗔怪的qíng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升腾起来的更多
是自责与内疚。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讷讷地靠近桌案:“师父,青玄来替你研墨
。”正打算要研墨,这才惊觉千色今天用以抄经的并不是平日里的墨砚,只瞅着那殷红似血的胭脂
墨,好半日抬不起头来,满脸沮丧。
察觉到他的qíng绪低落,千色也琢磨着这小子时时内疚不已,这于仕途相处并不是什么好事,便
就转移话题,查问起了他的课业qíng况:“这些天里,你的御剑之术修习得如何了?”
正想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可话还没出口,青玄就突然意识到,师父亲自教授课业,这于他是个
再次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便就立刻急急地改口:“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察觉自己这样的小
心思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心里不乐意师父时时念着风锦,他眨了眨眼,便算是为自己的言行找了
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没什么过重的内疚感了。
听说他在课业上有疑惑,千色停了抄经的动作,语调不由微微严厉起来:“既然没想明白,为
何还藏着掖着,不早些说明?”顿了顿,她若有所思地放下láng毫,觉得自己既然收他为徒,便也该
多花些心思教他,不能再这么随心所yù了,而青玄固然天资聪颖,可更多是在靠着自身摸索,效仿
得多,悟道得少,成效甚微,便暗暗定下了心思:“明日起早些,有什么不明白只管说,为师亲自
教你。”
无疑是得了预想中承诺,眼见着小心思得逞了,青玄顿时乐了。“师父,青玄会好好悟道修仙
,绝不丢您的脸!”他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仿佛之前的沮丧与yīn霾瞬间便通通一扫而空,满心只有
非比寻常的雀跃。
“嗯。”见他一下子就这么高兴,千色越发觉得他的心xing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小孩子的快乐
虽然简单,却很容易感染他人,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在回应的时候,脸上已是蒙了层淡淡
的笑意。
见千色微微地笑,青玄心里更觉得甜,急急地像是要保证什么一般,脱口而出:“师父,待得
青玄修成仙身,就在这鄢山上陪着您,给您研一辈子的墨!”
像是被那“一辈子”三个字给刺了一下,千色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子被睫毛yīn影所遮掩,格外的深幽黝暗,隐藏着无尽的波澜:“青玄,莫要这么轻易就许诺一辈子
,你有你的命数,时候到了,你也会走的。”
就如同他,不是也曾经许诺过一辈子么,可一转眼,那些承诺便就灰飞烟灭,到头来,认真的
,不过是她一个人罢了。
一辈子,太长,即便是许诺,谁又能真的做到?
“不会,青玄不会走!”那厢,青玄并不知她的所思所想,只是仰头看着她,神色颇为认真,
一字一句均试图雕篆出一言九鼎的慎重:“青玄不会离开师父,定会一辈子同师父在一起!”
略略恍惚了一下,千色应了一声,仿佛是看见曾经的他。
那时的风锦,也是这般认真,一字一字说得慎重,见她蹙起眉不搭腔,也曾追问她是否不相信
。那时,少女芳心,初次怀chūn,即便是心下甜蜜,也会要么故作矜傲,要么羞涩地跑走,怎比得上
如今的五味杂陈,心如止水?
可若真的是心如止水,为何听到“一辈子”这三个字时,心里还是会隐隐地痛?
罢了,罢了,那是魔障!
反复这样告诉自己,千色并没有将青玄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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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慢慢地抄撰着经卷,青玄便就在一旁,将那胭脂溶进水里,用竹签子轻轻地慢慢搅匀。师
徒俩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答着,气氛甚是温馨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玄渐渐开始撑不住了,眼皮子不断地打着架。千色微微蹙了下眉,知道他
白日里背着ròuròu一路入东极,上鄢山,很有些疲累,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便思索着之前那“早
起”的要求是否不太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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