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华默默起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过去。而肖旻此刻已经背转过身,看不到他的表qíng。李公公扶着她来到隔壁暖间,好似故意没有将门关上,一旁有小太监上来只是将珠帘放了下来,隔着帘子,谢朝华也可以将外面的qíng形看清七八分,而寂静的暖阁更是连细微的声音也可分辨,遑论谈话?
坐定后不久。谢朝华神思还依然有些恍惚,就听见外头肖旻低沉地吩咐了句。“让他进来吧。”
她不禁注目望去,究竟来者是谁?接下来还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以至于皇上适才会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今日一切都不是朕的本意。”
原来如此,果然就像她之前琢磨的那样,皇宫里,皇上都依然被贾家所掌控着。
所以刚才她赌的只是贾太后不会让她,一个谢家女子嫁给如今军功显赫,手握重兵的濮阳郡公的。而皇上刚才与她的一番对话显然肯定是有人在暗处窥视,以此对她的应对做出一番估量。
她暗暗冷笑,想从她身上琢磨出谢家的动静,只怕贾家这回是打错了算盘。连她谢朝华自己都从来不明白谢家的意图,一直让她看见的只是想让她看见的罢了。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近处,谢朝华整个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连忙咽下几乎出口的惊讶。
韩琅文!
来人竟然是韩琅文!
只见他此时却身着孝衣,态度却一贯的从容优雅,却隐隐透着不能折损的刚毅,此刻腰身笔直地跪在皇上面前,“糙民韩琅文叩见皇上。吾皇圣体金安!”声音温润而清朗。不卑不亢。
谢朝华明明记得清楚,韩琅文此时此刻应该同朝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他不是应该是被肖睿bī着才入京的吗?那应该是许多年之后的事qíng了啊,可为何他此刻竟然会出现在京都。甚至眼下还与皇室有了接触?
肖旻此刻却早已坐下,作势端起茶抿了口才道,“一路上还顺利吧?”也没有开口吩咐他起来。
“回皇上。如今汜水知州一段已经修成,糙民乘船。日行千里,比往年入京时间上是快了许多倍了。”
“哦?你这是在提醒朕。当年汜水修渠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朕留着你这条命是对的?”
谢朝华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一惊,韩琅文做了什么事qíng让皇上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糙民不敢。”韩琅文的头微微低下,“修渠原是先皇的旨意,汜水多年泛滥成灾,修渠一事,泽被万世,这都是皇家的功德,糙民不敢躲功。糙民今日在此还要感谢皇上的不杀之恩。”韩琅文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耳里很是舒服,只是他到底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呢?
只听肖旻冷冷地哼了声,“谢朕就不必了。按朕的意思本是打算杀你的,要知道私贩马匹那可是重罪!”
私贩马匹?
谢朝华不禁又惊又奇。
惊讶于不知韩琅文何时gān起这买卖的,要知道私贩马匹这样的事qíng不是说gān就能gān的,各种关系都不平常人是轻易就可以接触到的,更何况马匹一直牵涉军备,各国都十分在意。
而就谢朝华所知,朝廷一直是严格打压马贩子的,即便只是做小本买卖的。
不过听皇上与韩琅文的对话,貌似却对韩琅文的行为竟然是放任的,不免奇怪,毕竟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是不会纵容马匹买卖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毕竟这么些马随意流落到各地都会是个隐患。
心中满是疑云,此时却听见韩琅文的声音响起,“糙民所做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保一方水土安宁。”他垂眼低声又道,“这是韩家先祖唯一的愿望,也是糙民祖母去世时一直放不下的惦念。”
肖旻突然轻笑起来,“这样的理由委实让人很难说什么。”肖旻那一直迷蒙的眼睛此刻却陡然变得jīng亮锐利,直盯着下面的韩琅文,再怎么掩饰,谢朝华也能从中寻到几份玩味。
“不过再怎么样,国有国法,韩琅文,你不要仗着同楼南过jiāo好,就以为朕如今不敢拿你怎么样,朕留你一命只是……”他说到这里,眼睛有意无意朝谢朝华所在的暖阁瞟了眼,“只是因为这帘子后的谢小姐,你的命,可以说有一半是她救的。”
谢朝华一愣,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可是到现在还不清楚事qíng的来龙去脉呢,突然将这样一个恩qíng加诸于在她的身上又有什么意图?
却见韩琅文此时向着帘子这里一拜,“谢小姐救命之恩。”语调客气而有礼,却带着陌生人惯有的疏离。
谢朝华很快就反应过来,顺着肖旻的话道,“韩公子多礼。上天有好生之德,妾身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算不上救你xing命,还是快快请起吧。”
毕竟肖旻如今是九五之尊,这点审时度势她还是明白的。
韩琅文站了起来。
谢朝华定神一看,微微有些吃惊。
这是分别后的第一次相见,也是韩琅文自入殿后,谢朝华第一次从正面看他,只见原本书卷气浓厚的俊朗青年,此刻眉宇间却隐约多了一股潇洒不羁,而嘴角的笑依然温润如故,带着淡淡的几乎不能辨识的无奈与疲倦。
谢朝华心口有些堵堵的,原本对韩琅文的记忆被她封存在内心的最深处,至少之前那段时间一直如此。可随着再次的见面却又一次被点醒,
每一次见面心中总会升起一种不敢深思的怅然若失,总是期望……下次,不要再见了。可每次见面心却会不由自主悸动……
突然肖旻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九五之尊特有的冷漠语调,“韩琅文,朕几次授你官职你都不拜,宁愿做一贩夫走卒,可见圣人书上的忠君之道,并不在你的眼里。”
皇上话中有话,谢朝华此刻听在耳里着都觉得有些难受,更不知道韩琅文听了如何。
“糙民知罪。”韩琅文的声音却是平静如故,有着荣rǔ不惊的淡泊,“皇上厚爱,糙民愧不敢受。不过糙民现在也想明白了一件事qíng,多年的寒窗苦读,懂得一些道理与才学,并不是为了孤芳自赏,做一只闲云野鹤,而该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微薄之力,方不愧百姓养育,皇上的怜才之恩。”
“好!”肖旻大声道,“朕既然不杀你,自然是要用你的。如今有你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朕就授你做礼部侍郎,特任楼南使者,择日出使楼南,给朕把楼南这硬骨头给啃下来!”
这话有了几分身为王者的霸气,不知qíng的人或许会让人听得热血沸腾,可想来这暖阁中的人都明白,楼南就凭眼下天朝的状况,更不不可能是一块可以啃的硬骨头,说不准一不小心反而被对方当成骨头吞下肚去也未可知。
而谢朝华更加明白,楚楠忻是从来不会甘于屈居人下的。
韩琅文此刻十分平静地拜下受命。这样的荣rǔ不惊,大方气度让一旁的谢朝华有些感叹,虽然她知道韩琅文一直是想为苍生做点事qíng,他也一直这样在尽力做着,可这样的惊世才子,如今也投身了庙堂,身陷朝廷这个大酱缸中,到底孰好孰坏?
白衣翩翩佳公子,不知道会被染成什么颜色。
就在谢朝华胡思乱想的当口,就听到皇上问:“韩卿娶亲了没有?”
韩琅文一惊,迟疑片刻,有些踌躇地说:“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就好!”皇帝打断了他的话,“爱卿现在孤身一人,那朕为你做主可好?”
“皇上!”韩琅文第一次流露出急躁,声音有些发颤。
皇帝却是有些故意不让他将话说完整,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太后的嫡亲侄孙女,姿色倾城,端庄贤淑,自幼饱读诗书,聪颖脱俗,琴棋书画无一不jīng通,配你做妻,如何?”
谢朝华浑身一颤,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了下来。
☆、第九章 赐婚
第九章 赐婚
而韩琅文适才的声音,听上去是变了调,可也许听在皇帝的耳朵里却只是有些害羞。
只因皇帝接着就说,“朕一时高兴,倒是差点忘记谢小姐还在这里。不过男儿成家立室原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何况这本就是郎才女貌的一段佳缘。”
隔着帘子,谢朝华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韩琅文此刻一脸掩饰不住的惊骇,睁大眼睛,完全没了适才从容淡定之态,半天才道:“皇上,糙民素来放làng形骸,且又是待罪之身,实在是……实在是配不上贾小姐如此金枝玉叶啊!”
而谢朝华此刻已经从震撼转至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样的结局终究是被注定了的啊。韩琅文一直是众人眼里心中的佳婿人选不是吗?虽然不知贾太后想在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可眼下也十分明显。虽然启用了他,可又无法完全信他,于是把贾家的人安cha在他身边。
摆明了此番做媒是幌子,而安cha眼线才是真正的目的。
贾太后可见真正肯下血本,韩琅文一介布衣,此番虽然被任命,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不过就这样的相貌才qíng配任何一位大家闺秀也是绰绰有余了,更何况他也是名门望族之后。
只是皇帝将自己留在这里看这样一出戏的用意又何在呢?
而另一边的韩琅文此刻却是面如死灰,像是意识到这个决定已是无法更改一般。只见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复杂的眼神瞟向自己这里一眼。
一旁的太监开口催促着他:“韩大人。还不赶快谢恩啊!”
韩琅文咬着唇,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却迟迟没有开口。
而皇上此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谢朝华见此番qíng形,觉得事不宜迟,道是在室内自行先跪了下来,高声道:“恭喜皇上御赐佳缘,恭贺韩大人。”
一旁的李德福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而韩琅文却似绝望地闭上眼睛,也麻木地跪了下来。
谢朝华只觉得屋内寒意阵阵,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她上辈子就已经领教过。这韩琅文虽然看似温润有礼好说话,可其实脾气倔qiáng如牛,他若是心中不愿,即便杀头也是不会答应的。
可皇上已然开了金口,而韩琅文身上已经背负了私贩马匹的重罪,若今日再抗旨,皇帝的威严可是禁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下场不言而喻。
唉,他总是要成家立室的。贾太后虽然目的不纯,可听说她的侄孙女也的确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而他一介小小侍郎。与当今太后沾亲带故也并不吃亏。
52书库推荐浏览: 尧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