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焕点了点头,道:“那几个孩子我都给安排了。”
谢朝华本就不担心这个,一边倒了杯茶递给谢焕,一边说:“最近这些日子,京里也开始不太平了。前两年备战,苛捐负重,百姓就等着新皇登基能减免一点,可这些日子下来却没什么动静,颇有些微词。江夏那边据闻有些动静,暂时虽还未有大动作,可照我看那是早晚的事qíng。”
“我这次去楼南和谈,只怕任重道远,短时间是回不来。其实京都里面我也没什么挂心的,唯独记挂焕哥哥你。你如今在户部任职,一旦打起仗来,国库空虚,首当其冲问罪的就会是户部。找个机会将这差事辞了,或者换个清闲点的官,局势动dàng,做什么都比当差qiáng。”
谢焕一声叹:“妹妹说得是,哥哥都记下了。”
谢朝华亦叹:“这城里风雨一日盛过一日啊。”
“妹妹也是,此番去楼南与之前琰叔叔不同,局势难料,也当万分小心才是。虽有琅文同去,不过他一向不偏不倚……”他抬头看着谢朝华,颇有些深意,“我也知道妹妹身上背着太多东西,单单一个中山王府肖睿就够你cao心,何况盯着后面还有皇帝与贾家,这几方人马……可都是不得手不罢休的主儿。”
谢朝华扭头看他,心里一阵暖意流过,点了点头:“这我都知道,我一切都会小心应付的。”
谢焕却是摇摇头,带着些苦笑道:“我倒是不担心妹妹,你从小话虽不多,可我却比谁都明白你心眼多得很。我担心的反而是琅文,他这个人的xing子,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太后皇亲贵戚的,甚至没有天子,只有这天下的百姓……”
“其实这也是琅文赤子之心,可敬可爱之处。我其实最佩服的也是他这点。”谢焕接着又补了句。
谢朝华想冲淡眼前的离别愁绪,故意用打趣的口吻道:“敬佩是可以,就是千万别学他。焕哥哥你可不比他,他只是一个礼部侍郎,此番又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哥哥却是身在朝堂之上,皇帝眼皮子底下办事,战事一来,身在户部的你就会首当其冲。”
“行……行!这我都明白了。”
谢朝华笑笑,转而又问:“听说北边匈奴那里有动静了?”
“是啊。探子来报,对方调了三万大军南下而来。虽说借口是练兵演习,可明眼人哪个看不出那是为了明年chūn攻做的准备。”
谢朝华起身推开一扇小窗,一阵寒风立刻刮了进来。
她转头朝谢焕淡淡一笑,“我想,至少,京都还可以过最后一个平静的冬天。”
☆、第十四章 节外生枝
震天喧哗声中,出使的队伍起程了。
送行的人比料想中多出不少,热闹非常。
鞭pào从队伍刚迈步就一直放到了京都城外,一路上经过的大街就好像被胭脂染过色一般红艳艳的。
京都已经从之前先帝大丧中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谢朝华坐在车里从最繁华的大街上经过,两边客商云集,家家生意都热火朝天。只是雪天下的皇城却显得有些沉沉的,似乎再如何繁华热闹总也驱赶不掉那曾笼罩着的灰蒙蒙yīn霾。
谢朝华挑帘朝外看,肖睿也在这送行的队伍之中,只是他乘坐的轿子被队伍鲜红的旗帜掩盖,即便知道他在队伍的哪头,却也看不清那顶青黑色的朴素轿子。
她原本对于京都就没有任何依恋与不舍,也从来不想回到这里,不过今天的离开,谢朝华心里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感到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
出使的圣旨下来后,肖睿都没有再找过谢朝华,甚至让谢朝华回谢家去住,而离开的时候,谢朝华自然是从谢府出的门,只在同众人寒暄道别时与肖睿打了个照面。
肖睿在送别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注目,即便他穿着素的有些过头,却依然难掩他与生俱来令人仰叹的容姿。他气定神闲地站在人群中,眼光灼灼地看着谢朝华,“在楼南若是有什么事qíng,那边自会有人接应。”肖睿又轻声说了一句。
谢朝华瞟了他一眼,“是。”对于肖睿这话她心知肚明,明白自己若真是出了事qíng。肖睿安cha在楼南的人一定会来接应,只是同样的。若是她稍有异动,这接应之人怕也就成了阎罗殿催命之人了。
肖睿看向谢朝华的眼神有些古怪。过了会儿,淡淡地说了句:“敬候佳音。”
谢朝华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嘴里的佳音指的当然不是与楼南修好,而是之前自己为了表明立场跟他说的那件事qíng——唯独在楼南才能办成的事qíng。
她回了一个适当的微笑:“多谢王爷吉言。”
然后她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登上了车,香车帘帐垂下,遮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所有投向她的各种探究、好奇、审视的目光……
从京都到楼南最方便快捷的当属走水路,尤其汜水这几年治理颇见成效,加上此行本就时间紧迫。故而出了城没多久使团便弃车登舟而行。
谢朝华与韩琅文是分开乘坐两艘船,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一路上别说谈话,连面都见不上,这倒是让谢朝华微微松了口气,只因她一直不知如今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面对韩琅文,可内心又隐约有些微失落。
“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不孝女自辞别之后已有月余。鸿雁传书遥寄qíng,不知母亲大人一切可还安好?冬日已至。虽母亲那边偏于南方,也需注意保暖。女儿一切也都安好,请母亲放心。此番随韩大人一同出使楼南,到了那里有妹妹朝容照看。圣上也以将一切安排妥当,请母亲勿念。
出门之时,京都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女儿突然想起以前在建水,冬日极少下雪。偶有雪天,母亲便会早早起来。将梅花上的雪收于坛中埋于树下,来年开chūn,柳絮轻扬下,煮一壶香茗,甚为惬意。思及此,更加分外想念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写到这,谢朝华停下笔。
望向窗外,江面一片萧索残冬景象,残雪未融,枯糙摇曳。只远远见一只黑身红嘴的鸟儿在岸边扑腾,羽毛被冬日阳光照着,折she出奇异的蓝绿色光彩。
她叹息一声,此时此刻怕也只有鸟shòu才能体会到安详快来吧。
突然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下子被推开,随行的小丫鬟喘着气道:“小姐,韩大人出事了!”
谢朝华手里握着的笔滑落而下,在裙子上蹭下一摊墨迹。
“怎么回事,好好说,说清楚点。”一旁的翠儿冷声喝道。
那丫鬟道:“据说韩大人在工地上辈石头砸到了脚,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骨头断了。”
谢朝华先是松了口气,没有出人命就好,可紧接着眉头便皱了起来,虽然庆幸,可这节骨眼上韩琅文突然受了伤,总是有点蹊跷。
唉,不过要怪也怪他到底是不安分老老实实做这出使大臣所致。
白天舟行江上,韩琅文不知如何就是从江面的水位看出了问题,说是晚上靠岸之后要去巡视一下这里的河堤,旁人劝说无用,他执意前往,说是反正晚上靠岸时他再去,绝耽搁不了行程的,大家也就没话好说了,何况这一行他的官阶最大。
谢朝华也不耽搁,连忙带着翠儿就去探视,韩琅文因为断骨不能挪动,人眼下就被安置在河堤附近的一处官员别院中。
到了那边,早有当地的官员迎了出来:“谢小姐,有失远迎……”
谢朝华行礼后忙问:“韩大人怎么样?”
那人连忙道:“小姐放心,韩大人一切安好。当下韩大人一受伤,下官便立刻快马请来了远近闻名的接骨好手李大夫来为韩大人整治,那人可是出了门的……”
“谢小姐!”一名家丁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了近前,谢朝华认出来这是韩琅文的近身小厮,韩兴。
谢朝华庆幸他来的真是时候,连忙与那官员告辞后虽韩兴走了。
“你家公子现如今怎么样?”谢朝华与他熟稔,说话就随便一些了。
谢朝华不问还好,才一开口韩兴就抱怨起来:“小姐啊,你问起这个来,小的就一肚子不痛快。今天见到小姐可真是不吐不快了。你说我们公子,如今好歹也是四品的京官了。可还跟以前那么不要命的吃苦cao劳的。小的看别的官员都好吃好喝,就他还是一个劲地喜欢往工地上跑。如今好歹是个大使了吧,却还不消停,你说那石头落就落呗,他却偏偏要去推那民夫一把,结果害得自己脚给砸到了。”
谢朝华皱眉,“你也不好好看顾着点你们家公子。”她自己都不察觉语气里多了些怨气。
韩兴立刻叫起来:“哎呦小姐,这可怪不到小人头上。小的也是天天劝公子少cao劳一些,多注意身子,可是我们家公子哪次肯听小人的。”
谢朝华忍不住笑了笑。轻声说:“我信,你们家公子他就是这脾气。”
见到韩琅文时,他正埋头看图,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说:“再点盏灯过来,有些暗。”
谢朝华暗笑,默默拿了盏灯过去,韩琅文感觉有些异样。抬起头,看见她,瞪大眼睛:“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过来了?”惊讶之下。说话便少了白天的拘束。
谢朝华瞟了一眼他绑的严严实实的腿,心里不由得有些怨气上来,道:“我不能来吗?”
在这远离京都的夜里。好像很多东西都被搁在了一旁,而两人之前的隔阂一时间好似也被江风chuī淡了不少。
“就是一点小伤。定是下人们将事qíng夸大了。”韩琅文讪讪一笑。
谢朝华在一旁坐下,“你也太不小心了。眼下什么qíng况。这要是给圣上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治你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呢。”
韩琅文正要说话,翠儿这会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韩大人,我们小姐可是一得知你受了伤,立马就赶了过来。”
谢朝华暗暗瞪了翠儿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韩琅文冲谢朝华一笑,“让你担心了。”
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明明清冷的嗓音却令谢朝华听着不由得耳根有些发热,她故意板起脸道:“眼下你受了伤,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路上再不许随便离开去gān这些事qíng了。”
韩琅文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可看谢朝华一脸的固执,便退让了,道:“好吧,一切都听小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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