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姑姑于娇娘这事儿知道的颇深,心里也猜测过为甚是老爷要了她的命,知道怕有不妥,也不敢往外说,把嘴儿封的严严的,怕给一家子人都惹上祸事。
这可真是一尸两命,看着鲜花骨朵似的人,说没便没了,说是往城里来的时候翻了车,车夫倒是扔下车跳开了逃命,里头的人,头都叫沟里的石头砸扁了,连车带人的拖出来,哪里还有命在。
那车夫见势不妙蹿上山就逃了,等尸首抬回来,翠儿一见就知道自己也活不了了,又是哭又是跪,又有哪个怜悯她。娇娘原想作个局金蝉脱壳,看管的人不断,她骗了翠儿说是大妇吩咐的,她要出得门去往衙门里寻着颜连章,见着了他就好了。
翠儿哪里知道究竟,跟娇娘换了衣裳,娇娘又说要带些东西给往日里相好的姐妹们,翠儿又信了,还巴着她早点儿回来,拿一根金簪买通了守门的,哪知道颜连章专在这儿等着她。
她是想把那东西拿到眼皮子底下傍身,总归有了孩儿,哪里知道颜连章根本不把她肚里这块ròu当回事。
喜姑姑心底念得几声佛,若是不起恶念,也不会有这等事了,可怜太太叫吓成那个样子,她紧紧衣裳,这事儿外头总有闲言碎语,可死了一个jì子,鸨儿都跑了,谁还为着她出头不成,不过当作趣闻一桩,说过了便丢到脑后。
可后宅里头这池子水却没这般容易就静下来,娇娘在颜家几日,扯得绸罗作了衣裳,又是要jī又是要鸭,什么好吃得什么,旁人少有打听的,张姨娘却知道的清楚,她这回又是一猜就着,跟明洛两个咬得好几回耳根子:“得亏你没上手,家里的姑娘都疯魔了不成,啧啧啧,你可给我离那个大的远点儿,划了你的脸可怎么好。”
一面吐瓜子壳儿一面叹:“倒真是个厉害的,一个大一个小都厉害,怎么偏你是个敲不响的锣?这又是鱼又是ròu又是金又是玉的,莫不是,怀上了?”
她说这些也不定就要人应,不过嘴巴闲不得而已,明洛一句也不应声儿,索xing由得她自个儿猜去,可听见说怀上了,她手上一抖,指尖儿戳了个孔儿。
张姨娘“哎哟”一声,抓过来吮了,要给女儿包手,还拍她一下:“多早晚你才长长心眼子,得得得,要不是我跟着你后头转,你一早就那两个吃了。”
张姨娘因着女儿得了一箱子好东西,倒没嫉妒那后头来的,还猜测着什么时候就要摆酒,还想着要拿出一匹织金的花缎子裁衣裳,明洛却惴惴的:“姨娘急个甚,再没这容易的事儿呢。”
明潼那个样子,像是要吃人,怎么还容得她这样进门来,张姨娘却哧一声:“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老爷到底是老爷,太太也不能一手遮天的。”
她心里实是有些幸灾乐祸,家里有一个苏姨娘了,又来一个,太太不定怎么闹心呢,可等她乐过了,又愁起来,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再来一个,她就连口汤都吃不着了。
等娇娘挪出院子去说是安胎,张姨娘便倒抽一口气儿:“要死,太太还真个压过了老爷不成。”她说这些个半点没避着女儿,明洛晓得事有因由,想着姨娘这张嘴儿,也不敢告诉她半句,只道:“瞧见了罢,可不能再胡说。”
等娇娘的死讯chuī风似的透进来,张姨娘反不敢说话了,她捂得心口,急巴巴的叫丫头置上香炉,供上观音像,说要替纪氏祈福,真个每日烧起香来。
连着安姨娘竟也好了起来,她原来躺在chuáng上少动弹的,一日能下来走一回就算好的,针线也已经许久不动,总归明湘这里又没短了她什么,听见要进新人的消息,心里头也不是不高兴的,还暗暗的想过纪氏也有这一天,到娇娘怀着胎死了,她当天就坐了起来,不仅坐起来了,还叫人拿了缎子出来,重又开始给纪氏裁起小衣来了。
这里头变故最小的还是苏姨娘,她小心安分惯了,知道要进新人,还悄悄出得一口气儿,那么个折腾法儿,她实受不住,进得新人有人分宠出去,她心里还巴不得,哪里知道竟死在外头了。
纪氏一时之间又成了这些妾眼睛里的洪水猛shòu,太太到底压过了老爷去,动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老爷什么话都不曾说,竟还补给官哥儿明潼东西,又说官哥儿的生日要大办。
官哥儿的生日是水官节后一日,既要大办了,家里已经开始预备起来,几个姐妹又聚在一处商量着要送些什么。
连明洛都不曾提起娇娘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儿过了就过了,再不能提及,明洛开了盒子拿出几串儿香球来,一人给了一个:“这是木樨香珠,外头买来的,倒是真个拿桂花做的,上回沅丫头说要,我便叫人往外头淘换来的。”
这东西寻常货郎担子上也有卖,只没那许多真花,虽香的久些,香味儿却不如这个,明沅立时拢在手上:“多谢五姐姐记挂着。”
正说笑间,喜姑姑进来了,她先要行礼,可哪一个也不敢受她的全礼,拉了她往榻上坐了,点了木樨香茶来,喜姑姑啜得一口便笑:“再几日家里有祭的,又有官哥儿的生日,我看这意思太太是不想大办,姑娘且别急。”
不想大办的意思谁都明白,那头才刚死了一个呢,明沅点了头:“姑姑来一回,可是想吩咐下元节的事儿?”纪氏信佛不信道的,下元节却是道家节日,往年也不曾大办过,这回倒办的比之前都要隆重。
几个小姑娘学得这么久的管家理事,也能开始帮手料理家事了,纪氏听说是身子不好,有些能捎手做了的,自然也要相帮。
喜姑姑笑一笑:“那倒没有,东西都是齐的,只开库拿出来就好。”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明沅一眼:“是往纪家送的东西,太太吩咐了,让六姑娘亲手做了送去,锡州那儿有什么要送的,也一道送了。”
重阳节的九层重阳糕就是明沅做的,这回又要她做,这便有些奇怪了,明洛咬得指头看她一回,明湘也是一惊,明沅却大方应下来:“原也是该的,等我列个单子叫太太过目,看看还少些什么。”
喜姑姑说得这句就要走:“我前头还有事儿,便不留了,太太那里不传饭,姑娘们要什么只管往厨房去说便是。”
明沅送她到院门边,喜姑姑往里头看一看,捏捏明沅的手:“早些说了好,捂着瞒着,才成愁。”
明沅冲她一笑:“我省得,无事的,姑姑且去罢。”喜姑姑笑看她一眼,这方去了,等她回屋,就见两个姐姐神色各异,明湘捏了帕儿不则声,只咬着唇儿看她,明洛却已经双眼含泪,扑上来搂了明沅就抽鼻子:“这怎么好,那个,竟想这样害你!”
明沅一把接住了她,明湘也是一怔,她先还想着自家未定,怎么也该轮着明沅去,再听见说锡州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东西,自然是给纪舜英送东西去,心里一涩,这才看着明沅,哪知道明洛已经哭了出来。
明洛抽抽哒哒个不住,一口咬定了huáng氏没安好心:“你们俩差这许多,上回又打得那个短……华表哥,她还把你聘回去,定是没安好心,想着怎么折腾你呢。”
她差点儿就顺着嘴儿把短命的王八崽子说出来了,明沅叫她说得这句先是一笑:“别哭啦,我都没哭呢,我不怕她的。”
明洛听见明沅说得这话,急得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你这个呆货,进得门去她就是婆母,要磨搓你再不费chuī灰力的,你赶紧去求太太去!”若是定给纪舜华,那就跟明沅说的,huáng氏折腾她,她就折腾huáng氏的宝贝儿子,哪里知道这个大舅姆凭般歹毒,竟把明沅配给了纪舜英。
明沅哭笑不得,赶紧拍她一回:“好啦,别哭,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夜里要个酒吃好不好?”
明湘也立起来,往毛巾架子边去绞巾子,给她抹得脸儿:“你真是,忘了你叫六妹妹什么了?还有太太在呢,她吃不了亏。”
明洛经得这回的事,给明沅起了个诨号叫“沅大胆”,明潼不怕,她竟也不怕,两个人联手把娇娘治了,不提后来如何,前边这段总叫她敬佩的,这会儿脸一红,嚅嚅着不说话了,明沅却立起来,叉了腰道:“可不是,我说了不怕,就是不怕的。”
☆、第176章 火晶柿子
明沅同纪舜英定了亲的消息,到得此时才在后宅里头传开来,连着苏姨娘也才知道颜连章说的人竟是纪氏的娘家侄子,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抱了明漪就往纪氏上房去。
带得自家做的腌菜还把一套绣花小衣,明漪已经会说话了,走路虽还不太稳当,话却说得很好,圆墩墩的身子,藕节样的手臂,因着天凉了穿的多些,站定了就迈不开步子,纪氏伸手好几回,她只急得喊太太,涨得脸都红了,就是不敢迈步。
纪氏掩得口笑一回,让苏姨娘把明漪抱过来坐到她身边,摸摸她圆润的身子,叫六角剥了火晶柿子给她吃。
纪氏身上有些不好,这不好怕是心病,她自家也知道,自打娇娘怀着孩子死了,她这心里头怎么也过不去,每回想起颜连章那么轻描淡写的笑着说要吃炸肝儿,就觉得这男人怕是心肺五脏都烂坏了。
索xing就说病了,躲起懒来,前头的事有女儿帮着料理,后头这些个姨娘,也一个个都转了xing子,安姨娘那儿的玉屏还来报说安姨娘的病好得许多,想往上房请安来了。
纪氏先是晾着她,等她作好作歹说病了,便由得她去吃药折腾,知道她这是三分病装到了七分,也不去拆穿了她,不往跟前来显眼,她又能翻得起什么làng来。
张姨娘也是一样,她是个嘴碎爱打听的,嘴巴是坏,人却没什么胆子,这回更叫吓得缩在屋子里头,好些日子不往各处去蹿着打听事儿。
纪氏知道她们怕的是什么,娇娘这事儿只怕是算到了自个儿头上,哪里管你男人在外头胡作非为,只出得事儿来,背黑锅的总是女人。
她也不耐烦跟这个姨娘扯个明白,倒不如就叫她们这么老老实实的才好,苏姨娘一把孩子抱了来,她还当是什么事儿,哪里知道她放下明漪就磕了头。
纪氏知道她为着明沅的事,把手一挥:“作这个样儿gān什么,赶紧起来了,我如今病着,你纵有什么,只管侍候了老爷就是。”
这样的男人真是脏到了极点,纪氏再不耐烦留他,门子里的女人有几个是gān净的,不说是正经宅门里的大妇,便是平民见着也能啐得一口,为着的便是卖皮ròu,不gān净,哪里知道这不gān净里头还有更腌脏的。
那本帐册,纪氏打开来看过,颜连章自家也有小帐本,一笔笔记在上头,一桩桩都不是小数目,他记的是数目,哪里知道娇娘竟还把何人说得何事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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