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哽咽,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将眼底的水光眨去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阿言将窗户关上后,垂头低声说:“时辰不早了,萧姑娘可想进哺食。”
“我去练儿那里。”萧源说,从昨天晚上开始,练儿就开始发烧了,她照顾了大半夜,直到今天早上他烧退了,她才稍稍放心,在梁肃的劝说下,先回自己房里休息。
“许先生正在给萧小郎君诊脉,姑娘放心,大人也陪在小郎君身边,不会出事的。”阿言说,“姑娘还是先进了哺食再说吧。”大管家再三关照,这位娇客身体娇弱的很,一定要小心伺候着,千万不能让她有一点的不舒服。
“好。”萧源很想现在就去看练儿,但在人家家里,她也不好太任xing。
阿言见萧源妥协,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美婢们使了一个眼色,jīng致华美的可以当成艺术品的食物陆续的由美婢放在食案上一一奉上,再次见到这些平日常见的食物之时,萧源有一时间的失神,脑海里突然浮起那一家五口满脸幸福的吃着白馒头的模样……
“萧姑娘?”阿言给萧源挟了一些饭菜后,见萧源并没有动箸,关切的问道:“可是不合胃口?要不我让人再去换些新鲜的蔬果来。”她记得双喜说过,萧姑娘爱吃蔬果。
“不用了。”萧源举箸挟起了一小片脆嫩的菘菜叶送入嘴中,鲜香浓郁的味道在嘴中散开,是用高汤慢慢煨出来的吧?
萧源吃得很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举止优雅娴静,无论阿言挟什么菜,她都吃,一看就知道是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贵女。阿言伺候了她这么几天,也没摸清楚她到底喜欢吃什么,这让一向自认最会察言观色的阿言有些丧气!不过没关系!慢慢伺候着就知道了!阿言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结巴这个未来的主母!主人她是不指望了,来梁家迄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主人呢!但要是能讨主母欢心,说不定她有比其她姬妾更好的出路呢!尤其是这个未来的主母似乎脾气很好。
饭食毕,阿言伺候萧源简单的梳洗后,才领着她去练儿的舱房。练儿的舱房里,灯火通明,船舱外的侍卫远远的见萧源来了,立刻背过了身体,头转向了船外。
梁肃正在众位下属目瞪口呆中,耐心的哄着练儿喝ròu糜粥,练儿原本见梁肃有点害怕,毕竟他是自己见过最高、最黑、也是看起来最凶的人,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梁肃比任何一个人都好欺负,对自己简直是千依百顺,就得寸进尺的耍赖了起来,“不吃!不吃!我不吃!”小肥手用力的推着凑到自己面前的ròu糜粥,小脚乱踢,“我要吃玫瑰水晶糕!”
任xing的模样让在场的人眉头紧皱,梁肃大手稳稳的捧着粥碗,耐心的哄着:“练儿乖,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吃糕点好不好?”虽然他连那个玫瑰水晶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哄骗孩子。
“我现在就要吃!”练儿瘪了瘪小嘴,“姑姑答应过我的,说我乖乖听话,就给我做水晶糕吃的。”
萧源站在门口就听到练儿任xing的话,眉头一皱,阿言轻咳一声,“大人,萧姑娘来了。”
梁肃听说萧源来了,松了一口气,许先生等人起身退到了屏风后,其实按理他们应该走了,但众人实在是好奇,萧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练儿听说姑姑来了,立刻心虚了,小胖身子一缩,往被窝里一钻。
竹帘掀起,许先生隔着屏风朦朦胧胧见一名纤弱少女步履从容的缓步进了房里,她穿了一件轻柔的霜色中衣,外罩一件丁香色的常服,淡色的腰带束出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柔顺青丝的垂肩披下,玉质柔肤,隔屏相望,如月下聚雪。灯影中,萧源白如脂玉的肌肤嫩的几乎透明一般,她仰头对梁肃浅浅一笑,眼波流转,“梁大哥,多谢你照顾练儿,他太任xing了,我会教训他的。”
梁肃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稍稍chuī重了一口气,把她给chuī碎了,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向坚定目光不自觉的游移,他定了定神,才勉qiáng轻声说道:“没事的,只是他不吃东西总不太好。”他还知道不给练儿说qíng,练儿确实太任xing了,需要教训,只是自己看到那同萧源差不多的大眼,就不忍心骂他了。
“我来吧。”萧源接过梁肃手中的粥碗感激的说,“梁大哥,真多亏有你了。”就算他和三哥是好朋友,也没有义务来救他们,更没有义务来哄练儿吃饭。
“举手之劳而已。”梁肃低头望着萧源捧着瓷碗的双手,纤长柔美的十指上隐隐带着红痕,是受伤了吗?那些下人是怎么照顾的!
举手之劳?萧源垂眸轻轻的搅拌着ròu糜粥,身为守城的将军,非军令不得擅离,就算现在没有了皇帝,也不至于让他亲自过来吧?
“姑姑——”练儿乖巧的趴在萧源膝盖上,大眼可怜巴巴的瞅着她,“练儿很乖,练儿要喝粥!”谄媚的小模样,就差屁股后面没装一条可以左右摇摆的尾巴了!
“你不是不饿吗?”萧源温柔的问。
“我饿了!真得饿了!”练儿苦着小脸说,他真怕姑姑在饿他一天肚子。
“吃吧。”萧源一口口的喂着他ròu粥,想要教训也要等这臭小子病好了再说。练儿乖乖的张开了小嘴,一声不吭的将一碗ròu粥吃完,看得梁肃苦笑连连,“萧姑娘,还有大约半个时辰就要到徐州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不了,反正半个时辰也不久。”萧源将吃饱喝足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ròu球搂在怀里,有节奏的轻拍他的背,哄着他睡觉,“等到了徐州后再休息吧。”
“也好。”梁肃颔首,见时辰差不多了,“那我先出去打点下。”
“梁大哥请自便。”萧源微微屈身行礼。
阿言在一旁沉默的望着两人的举止,心里暗忖,自己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姑娘!伺候好了,绝对是前途无量啊!
“阿言,双喜双福呢?”萧源偏头问,布儿和练儿一起生病的,在船舱里养病呢,怎么双喜双福也不在呢?不是之前让她们留下伺候练儿的吗?
“回姑娘,她们去准备姑娘和小郎君的行李了。”阿言说,“我去把她们喊过来。”
“不用了,让她们忙吧。”萧源摇头。
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细雨,不一会就将甲板打湿了,双喜小心的用棉被把练儿裹了,jiāo给阿列抱,双福给萧源戴上羃离和斗篷,扶她下船。阿言默默的跟在身后,见萧源穿着木屐,踩在湿滑的甲板上,依然姿态怡人,举步无声,心中越发肯定了这位萧姑娘出身绝对不凡,只可惜出身再不凡又如何?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就算是金枝玉叶转眼也会碾落成泥,她能得郎君的庇护已经是大幸了。
码头挂满了灯笼,黑夜如白昼,但整个码头除了梁肃一行人外,再无别人,萧源上了马车后,军士们骑马开道,萧源的牛车跟在身后,马蹄声阵阵,如雷鸣般,也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双喜双福面面相觑,眼底隐隐有着惊骇。
萧源恍若未闻,低头望着已经熟睡的练儿,鼓囊囊的小胖脸睡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像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嘴角不由微微的上挑,给他拉了拉薄毯。
梁肃来徐州也有两年多了,因来的时候并无女眷,平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将士们一起住在军营里,所以官邸他都来了两年,一直没有太大的布置,连一直照顾他起居的管家和僮儿也大部分在军营里住,直到十天前梁肃的官邸才热闹了起来,梁府的管家开始大肆的休整官邸,尤其是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
原本有些荒芜的花园被移栽了各种名贵的花糙,主院里的家具一律换上古朴雅致的紫檀木家具;素白的窗纸被剥下,一色换上素雅的泼墨软绸;博物架上换上各色雅玩;书房里堆满了jīng致的文具;库房大开,素雅的适合孝期穿戴的布料如流水般搬出,徐州的女红能手们连夜赶制着即将到来的娇客的衣物……刘管家历历细数着自己记录下的每条要点,以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地方。作为合格的管家,对于主人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必须按时完成,那些紫檀木家具可颇费了他一番心思才找到啊!
“刘管家,你让郎君的姬妾来伺候萧姑娘好吗?”阿勒担忧的问,他再迟钝,郎君这些天的举动也足够他开窍了。
“那你说怎么办?”刘管家掀了掀眼皮,“府里除了那些姬妾外,根本没有丫鬟,刚买了的丫鬟能伺候人吗?那些姬妾好歹都学过怎么伺候人。”
“但是——但是——万一萧姑娘想歪了呢?”阿勒问。
“什么想歪?”刘管家不解的问。
“我是说萧姑娘万一吃醋呢!”阿勒问。
刘管家嘴角一抽,“你想太多了!”先不说这件事还是自家郎君一厢qíng愿,就算两人两qíng相悦,萧姑娘是什么身份?会和几个贱奴计较?再说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买来的丫鬟调教好了,就可以换下那些姬妾了。
“许先生回来了!”门房传话道。
两人闻言连忙赶了出去,“许先生,怎么样?郎君回来了吗?”刘管家问。
“许先生,怎么这么慢?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吗?”阿勒问。
“郎君陪着萧姑娘在后面,路上萧小郎君生病,船开的慢了些。”许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
“许先生,你见过萧姑娘了吗?”阿勒眼底闪动着八卦之光。
许先生没理他,“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刘管家点头说。
“估计人也快到了吧。”许先生叹气,自从他看到好奇已久的人后,他的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诚然他很希望自家郎君娶一个上姓贵女抬高自己的身份和门第,但这不代表他希望郎君娶一个对他影响过大的主母。许先生摇头,若是郎君能娶到她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娶不到——想起那位虽已身死,但依然让众人念念不忘、惋惜不已的萧家玉郎,许先生暗叹一声,这萧家人果然各个都是祸水啊!
牛车上,萧源望着晕huáng的灯光,低头掩嘴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双喜见萧源眼睛都快合上了,轻声说,“到官邸还有一段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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