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瞥了眼他那琉璃盅,胡乱点了点头,“何~事~?”
“孤今日要回漠魂王宫。”还有后半句皇帝没说出来,不过云隙已经听懂了意思,其一他是被牡丹花关押在千罪宫的人,其二这人此时要历经三鬼煞魂阵的最后一阵祝融火生死危机之刻,他来到这里本就为这人而来,自然也应当随这人而去。
先前他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在琉璃盅里便下定决心随皇帝回到漠魂王城,然后先吃上一顿似锦苑中染了蜜的——咳,不是,然后唤青瀛来此一聚,看是否能解了皇帝身上的三鬼煞魂阵,若是能解的了,他取了冤魂釜转身便走,若是解不了,就陪着皇帝一次又一次历经祝融火,直到他再也救不了他,看他湮灭在火中,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现在青西海出现了动静,此事虽说不急,但骇人的很,若真的是妖神钦封的封印出了问题,等钦封出来,四界很有可能会再遭受六千年前奎避恶shòu大灾,那时还有四大神子相助,如今神子皆散,消失在四界之中,谁都说不准那三神子是否还尚存,又身在何地,寻不来帮忙,想想便觉得不靠谱。
若他不管,放任青西海动静的话……云隙仿佛已经看到那被人称作人界神尊的崇虚——他那师父捏着一根羽毛来来回回往他那小背壳里戳的悲惨经历,边戳边说着,你这小妖,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要不要为师先起个头,带你回忆一下本派门规是怎么唱的?
……
云隙耳旁魔音绕耳,仿佛又听到了他师父粗狂跑调的破烂嗓子吼着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三千抖,嘿嘿嘿嘿抖三抖,生死之jiāo一碗酒啊,嘿嘿嘿嘿依儿呀,该出手时就出手,你不出手我出手,我一出手就把你揍……
“这~个~,给~你~。”云隙脸色不好的将小青瓶送进皇帝手中,“若~遇~冥~火~,它~可~暂~时~救~你~。”
“云公子不随孤一同回宫了?”皇帝无意之间语气轻了下来,“云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帮不上忙。”云隙打断他的话,说罢,却见皇帝紧抿薄唇,神色黯淡,他心里不知怎么一慌,“我~~”
皇帝苦笑,“对,我帮不上你,你是妖,法术高qiáng,我不过是将死之人。”
“云公子。”皇帝抬眸,“你到底为何而来?”
云隙怔怔望着他未被遮住的右眸,静默了,然后探手过去轻碰皇帝冰凉的面具,在皇帝握住他的手腕时,他勾唇,“为~你~。”
他加快速度,“此时我遇上了些不得不亲自前去处置的要事,给我二十日的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等我回来,我便告诉你,我为何而来,你身上的冤魂釜又因何而来。这小青瓶你且拿着,活到我回来的时候,只有你活着,才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皇帝从未停止怀疑过这小妖三番四次接近自己,救自己的目的,每每想问,都只能得出些无关紧要让他陷入更深疑惑的泥潭,如今初见他这般真切剖析,大抵是真遇上了些紧急的事,才不得不向他道出这么长一大溜的话。
“好,我活到等你为我解答的一日,不过现在,我只想请云公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隙被他深深望着,心里平静了些,歪着脑袋道,“什~么~?”
“我们从前见过吗?”皇帝握住他的手腕,手心gān燥温暖,这种温度让云隙感觉非常舒服,微微笑了笑,歪了下脑袋,“见~过~,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用手稍稍比划出了一段距离,不长,大约就一个手腕到肩肘的距离。
这种距离常出现在三四岁娃娃身上,皇帝看着这段距离忍不住笑起来,“孤知晓了。”
他说罢又道,“哎,你这样很像孤养的小蜗牛。”
总是喜欢歪着柔软小小的触角,一副懵懂无辜傻乎乎的样子。
第31章 小美蜗
云隙想将青丝拢在脑后, 不着意从额前垂了一缕, 他反手去抓那一缕, 却让更多的发丝从指间偷溜出来。
皇帝看了一会儿,见他束的颇为辛苦, 便道, “孤帮你?”
云隙抬眼瞅他, 皇帝摸摸鼻子, 将他带至铜镜边坐下,自己持了云隙束发用的青色缎在指尖绕上两三分。
“虽然孤也不曾自己束发, 但想来要比你好些。”皇帝说着以手做梳缠上那头青墨色的长发。
云隙的五官清俊jīng致, 无论是何种发型都极为好看, 皇帝心下琢磨, 每每云隙总半散半束, 好似黛山银链清瀑般铺在肩上,显得慵懒肆意, 若高高一丝不苟的束起, 以墨色玉冠拦腰,定然也是侠客风范潇洒风流, 玉树临风。
他这般想着, 拢了一把长发,贴在手心像泉水般冰凉, 仔细勾起左右散下来的碎发朝另一只手心握去。
云隙双手撑着下巴,透过雕转花铜镜望着身后兴致勃勃替他挽发的男子,瞧着他拾起左边的一缕, 又从右边坠下来两缕,总算将左右鬓发都握在手心,后面又搭下来三四缕青丝。
直到门外传来于述的敲门声,云隙这一头长发还如北漠月下的一捧细沙兜兜掉掉,让皇帝拾拾捡捡,甚是忙矣。
皇帝有些尴尬的抓着他的头发,望着铜镜中的小妖,“你这发……也忒滑了吧。”
怎么都抓不住,这边衔起那边掉,那边拎住后边滑。
云隙任由他在自己脑袋上抓来抓去,极有耐心,瞧着镜中的脑袋上乱糟糟堆积的一坨,不紧不慢道,“束~的~比~我~好~?”
皇帝嘿嘿笑了两声,松了手,望着一席清瀑垂下肩头,他总结道,“云公子这般散着便能胜过世间万千男子了。”
云隙似笑非笑,皇帝被他这目光看的脸上发烫,好似扯了什么可笑之极的笑话,让向来在战场上也从未手软的皇帝一时有些想找个地fèng藏起来,像是哪里来的大姑娘,为心上人秀上一只鸳鸯,却不料做了两只野鸭,还支支吾吾的说着,野鸭好,耐养也漂亮。
为了证明云公子怎么梳头发都好看,所幸就别梳了的正确xing,皇帝从身上摸出一只墨穗流云珮,去了珮子,再抽出一股细挽墨绳穿起来,将珮子戴在云隙额间,正垂于那一双青颦眉黛之间,映着璨若星辰的眸子,生生将云隙衬得更加俊美耀眼起来。
皇帝招了于述进来,让他公正的评评理,是不是这般更好看。
取出两缕薄发将墨色股绳藏在中间,云隙歪一下脑袋,眉间的珮子跟着斜一下,很~稀~奇。
于述见皇帝陛下这般自豪,眼中一转,笑道,“云公子这身装扮好似民间话本中写的落了尘世的星子神仙,尤其是额间那只流云珮,真真是点睛之笔,别说是姑娘喜欢,奴才看着也惊叹,从未有如此脱俗清绝之人。”
云隙皱皱眉,额间的流云珮也跟着抖了抖,唔,还是很……有~几~分~心~思。
蜗牛上仙颇为满意,站起身来赞扬的赏了皇帝一眼,皇帝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任务,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表扬,简直需要请戏班子歌颂传扬一下此事。
皇帝轻弹一下云隙额间,大言不惭道,“孤就说,这般最好看。”
云隙学到了个新的技巧,心qíng也跟着好了些,便很是大方的给了牡丹花一个台阶下。
“嗯~~~~”以后他懒得梳头时便带上一枚坠子,既遮了青丝,又能省去很多的时间来扎滑不溜秋的头发,果真是甚好。
这样想着,云隙朝皇帝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扫视,捉摸着还能再摸出些什么坠子玉佩来能让他戴在额间,皇帝连忙侧身躲过云隙的目光,“云公子若想要更多的坠子,便早日回来,孤也会。”努力活着。
云隙点头,看着皇帝离开视线,听着外面风chuī竹林,几绺秋风卷进屋子chuī起他衣袖滚滚,青丝纷飞,唯有眉心的流云珮纹丝不动,与他肌肤相贴,静静相陪。
*
回宫的御驾一路快马加鞭朝王城赶去。
王宫内,七王瘫坐在殿内,见余卓进来,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怎么办,皇兄回来了!怎么办!皇兄一定会发现是我做的,他一定会的!”
余卓脸色不善,没料到皇帝能躲过两次祝融火的威力,“殿下莫急,皇帝直到如今都未表现出有殿下的意思,兴许皇帝现在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管,不能让他回来,不能!”七王害怕的直发抖,他xing子本就胆小,先前张扬跋扈也是仗着自己的爹对皇帝有恩,现在若皇帝知道他有意篡位蓄意谋杀,按他皇兄的脾气,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皇兄答应要传位给他也是不可能了。或许皇帝根本就没想过要将皇位传给他,那些以年幼无知,不熟政事的借口都不过是拖延的理由罢了!
牧隐越想越觉得恶心,想起他抱着爹爹的尸体向自己答应会照顾他一生一世,想起皇帝那半张狰狞恐怖的左脸,心头涌起骇意,他惶恐的拉住余卓,瞪大眼睛,yīn胎酒!
“你说过yīn胎酒剧毒无比,能让人死无完尸,死后连魂魄都不会残存人世,给我,快给我!”
余卓道,“殿下,yīn胎酒是最后一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七王嘶声道,“为什么不能?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刻?”
余卓冷笑,“殿下可别忘了您与主子是合作关系,yīn胎酒是殿下的退路,可却会坏了主子的大事,我等保你荣登大位,但别忘了主子的要求!”
七王握紧拳头瞪着他,半晌后低下了头,“你不帮我,我自己来。”
皇驾快马加鞭在三日之后赶到了皇宫,左丞相率文武大臣出城相迎,刚走到城外,就见芳糙萋萋中皇帝持了剑站在一片荒芜烧焦之地,静静望着地上的三具焦尸。
左丞相大惊,慌忙跑过去,皇帝望他一眼,目光在他身后扫视,“七王在何处?”
左丞相道,“紫裕宫内。”
皇帝颔首,长袍一撩,翻身上马,留下数人处理刚刚被冥火烧焦的三具尸体。
马蹄绝尘而去,左丞相连忙背过身,在众人困惑须臾时从怀里掰了一点油饼丢嘴里。
吏部尚书藏住自己的无语,靠近左丞相低声问,“刚见了焦尸丞相大人就不怕吗?”
怎么还有胃口啃上一口油饼呢?!
左丞相知晓吏部尚书自从尝了一口他那专做的油饼后就一直觊觎着陛下专门赏给他做油饼的伙夫,说及此事,左丞相又连忙从怀里掰了一点喂进嘴里,“怕啊,所以吃点压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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