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算她在这里住了五百年,竟然成亲了。酆都鬼城,几百年来成亲的就那么一二出,长舌女成亲还是和这儿的富商,想必很有看头,估摸西街里都已经传疯了。
太子重岚住这里全酆都都知道,折子里自然提到了他,说什么若是殿下肯屈尊龙驾,他们必定是极有面子的,婚后感qíng受神祝福自然也会长久妥帖。
那富商大有来头,阎王说什么也得将苍音请过去将这人qíng算在他自个儿头上,日后大有用处。我想他算盘打得倒是好,去说这事儿的可是我,就我看来苍音xing子寡淡素喜清净,除了喝茶看书没别什喜好,去那般热闹喜庆的地儿待他而言绝对是个麻烦,又不是东海龙宫太子成亲,他没那个必要。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与他一说。
此时云碧姑娘刚哭哭啼啼地被送走,苍音仍旧就着微白天色在庭院地看书,时不时将糕点粉屑往池里撒下些,那一尾尾肥大的石yīn鲤便翻腾地挤在一起聚拢过来。
yīn间未有huáng金鲤鱼,有的只是成岩石般色泽的宽嘴尖齿鱼,眼如铜铃大小一左一右占据大半脑袋,嗜血食鬼气,更喜残魂,在yīn间是尊贵富人家的象征。
我尚记得我刚来yīn间的时候被这一尾尾鱼噬魂的模样吓得不轻,那时府上出了小偷,小黑一招将他他打散得只剩一魂一魄丢进池里,魂魄尖声惨叫我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苍音是否为第一次见,他的神色倒是如见了一只毛茸茸的温顺花猫那般淡定祥和。
我站在苍音面前,苍音听罢说:“好。”
我心里微微一惊,又放下了。
他垂眸看那些鱼又问我:“你怎想她的?”
我思量半会儿觉得他说的是云碧姑娘,如实回答,“很美的姑娘,对你痴心一片,你倒是伤她了。”
他问这个作甚,难道是后悔了?
我想了想说:“要是现在将她追回来也来得及,魔君看上的女子应有些不同之处,你是太子,多纳个侧妃延续香火也是好的。”
哗。
池面水花dàng漾,数只只肥大的石yīn鲤尸体缓缓浮出水面,肚皮露出来,白花花一片有些骇人。
我心里一跳,苍音眉目间神色皆冷,定定注视我,过了会儿他搁在书页上的手指渐渐松了,他淡淡道:“我若是娶她,你也不在乎不是。”
他眉宇压了压留下一小片yīn影,眸子便越发漆黑了,苍音挽起嘴角苦涩笑起来,“我本以为你会醋上一醋,想来是我天真,你心里当真没我。”
我听了就晃神了,他这般神qíng让我有些发冷,怔怔说:“可是你不会娶她,你昨晚才告诉我你心里有我的……”我觉得有些不对,脸上挂不住,抿了抿嘴继续,“我一直觉,你们男人,又是你这样身份的人,说出那三个字应是极为沉重的,我只是感慨一下,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做玩笑话听去便好,你为何要计较我心里如何如何……”
我说完心里话脸上便热了热像是被火烈炙烤一般,想来是红了,有些无措地站着,低下头。
还弄死了爹爹心爱的鱼,苍音这点……委实……像个小孩。
我一说完苍音也不做声了,坐在那儿直直盯着我,我全身发毛等脖子弯得有些酸痛时他总算开了金口,“牡丹,你愿意与我回天上么?”
52十世待君安
我还没好好想过已经摇了头,他静了静站起来道:“看时辰也得走了,你自己准备一下。”
我点点头,他又说:“天上事务多了一些东华帝君传了信过来,明早我带离儿去一趟,你有什么想给他带走的收拾一下。”
我又点点头,其实也明白,他那是要走的意思。
之前我所计划的,若是真对他动了心再上去找他这件事我有些迟疑。
离儿我想他了还可以见到,我永远是离儿的娘,可我不晓得我会不会永远是离儿他爹的妻子。
我有种微乎错觉,过了今晚,似乎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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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舌女与富商成亲,阵仗摆得颇大,鲜红扬扬迎亲队伍从东门大道浩浩dàngdàng热闹到西街长舌女家门口,我心想既然是成亲,她总会变成人态吧,找来富商家家丁一问,各个赞叹不绝。
“未想到是那般的美人啊,老爷真有眼光!”
我想长舌女一直是以惊悚鬼态示人,那这富商又是如何发现的。打听一溜儿没个果,最后竟是酆都府里的老管家告诉我的。
他们生前已经认识,只不过他的心意从未诉说,祝福她嫁给别的男人,又看着她长自杀化为怨鬼,而在那个时候,富商死后的魂魄就未再投胎转世,他一直在等她,等她眼里除了她生前的丈夫孩子还有其它人的那一天。
他等到了,等了五百年,而他已经足够qiáng大能够保护她不受半点委屈。
这一段八卦爆出来酆都老百姓唏嘘不已,据说那新娘子晓得后更是哭成泪人儿。我听了便微笑,奈河桥旁忘川之上多少血泪痴怨,这算是百年来我听到的最好一出故事。
我们被请到宅子里吃酒席,宅子奢豪,酆都里各种有头脸的鬼怪齐聚一堂,拜天地时礼花鞭pào一并啪啦啪啦响,鬼生前都是人,一直以来酆都的婚嫁习俗与凡间未有两样。
我在红润烛光中看着新娘子披着嫣红金纹盖头,一只小手被男子拉着,手指紧扣在一起,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拜完天地开宴。先开始还是端端正正喜气洋洋吃酒,时间一长各个露出鬼态撒酒疯,我见一鬼喝酒,他在上面喝,那酒哗啦啦从空dàngdàng的肚子裂口那儿流出来,里面全是白骨,又见一位妇女,给自个儿家里人捻菜,眼珠子掉进粉蒸狮子头里滚了滚,她毫不在意地用一双细细的筷子利落拈起来,塞进眼眶里继续吃。
我默默将伸到狮子头盘子前的手缩回来。
身旁坐着的无头鬼本是有头的,许多无头鬼在yīn间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头,毕竟魂魄连接身体,只不过他端着碗夹ròu时候他的头不知哪去了,我低头瞧了瞧,那颗肥大的人头竟然跟离儿在院子里玩得正欢快,人头滚来滚去,离儿也滚来滚去。
我又默默地将筷子放下,喝了口酒。
过了会儿人头玩舒畅了又滚回来,自己一蹦一跳跳回无头鬼脖子上,他把自己脑袋扶了扶,摆正了咔嚓安好,然后依旧xing子勃烈地和桌子上男鬼们喝酒划拳。
我突然觉得,这么久没和酆都百姓一起吃个饭,如今这么聚在一起,我是极容易饱的。
苍音的确是来了,在一角桌前坐了一坐,喝了几杯酒,一身黑袍很是低调,等那些鬼全部尽兴吃得杯láng残籍时才约摸注意到yīn影下的他,全场静了静,一个个全醒了赶紧跪下行礼,眼珠子脑袋耳朵掉了一地。
苍音手指轻抚杯沿,淡笑,“无碍,你们继续。”
他们哪里敢继续。
苍音继续笑,“未想到这酆都也是个热闹风趣的地方,比天上要好上一些。”
我心说那是,活得越久越没劲,天上都是几万岁的老神仙,酆都里都是鬼,千年便是顶厉害的了。一个个死了超脱了,天天一搓麻将聊八卦为乐,怎能不欢腾。
我将碗中饭扒了扒,酒喝完就起身去透透风。宴席上我身为花儿爷,好面子的被敬了不少酒,这富商家里的酒也甘甜不呛口,据说是不周山山脚的红蓖果酿的,对鬼喝了极有好处。
鬼都一窝蜂闹dòng房去了,只剩几个家丁在打扫,我看了看,苍音也不在了,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透了风。
出去晃悠一圈赏了赏花风一chuī这果酒后劲就蹭蹭上来了,天旋地转,我心里琢磨着赶紧找个宅子里的下人问问我的客房在哪。红折子上说了今晚我和爹爹都得宿在这儿的。
脚下一绊,直直撞进一个胸膛。
这人颇稳动都不动一下,我在他胸前缓了缓然后扶着他胸膛支起身,“唔,这位小哥对不住了……哎?”
我瞥见他黑色衣袍腰间那块白龙纹玉佩,愣了愣,风儿凉凉地chuī,将耳根越chuī越烫,抬脸哈哈笑两声,软塌塌拍了拍他的肩膀,“唷,小黑,好久不见了……”
身子一软,他把我抱稳了,我哼了两口热气出来,“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避我呢……?”
他说,声音沉沉:“牡丹,你醉了。”
我是醉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有人把我抱进了一个暖哄哄的地方,那大抵是烧着炉子的屋子,我沉沉睁了睁眼,见离儿已经吃得圆滚滚睡在上面,心下安定,这应是自己的客房了。
“我说,离儿是你带回来的?”
“嗯。”
我哼哼,“才怪,一定是离儿聪明自己爬上chuáng歇息的,离儿从不跟不怎熟的人走,我记得这几个月你忙,他都不大认识你的。”
他没有说话,我躺在chuáng上很是舒坦,迷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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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觉我是睡得极深的,也许是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缘故,否则梦境哪来这般真实清晰……香艳。
原先的梦境很浅,是一片桃花小院,桃花下有一个白衣男子安静地站着,又安静地注视我,眼神很温柔。粉红的花瓣落到他雪白的肩头和漆黑的发间,他在唤我名字。
我想这必定是幻觉,我不记得有谁穿过白衣,也不记得有这片安稳的桃花小院。
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身子黏糊糊都点难受,爬起来洗了一番又上chuáng睡,chuáng铺大,苍离与我同chuáng,软乎乎一团抱着很是舒畅,睡了一会儿我便觉热了些,将被子蹬了蹬,咋胡一下又安安稳稳入眠。
估摸未有一会儿,怀里软软热热的小团子不见了,我扭了扭身子,有一只凉凉的手摸摸我的脸,我本热得慌被这么一摸很是舒服,朝手掌蹭蹭哼唧几声,那手停了一停拿开了。
我感觉有人将我晾到一边被子盖到我身上,我一踢,嘴巴念念有词,“热……”
回应我的事好听而柔和的男声,低低的,如林风月色,“都当娘的人了,睡觉怎还是这般不安分。”
我皱皱鼻子,眼睛眯起来就是不愿睁开,身子一翻,“我……我热的慌嘛……”
那时我委实未料到我这么一蹭一翻,亵衣都翻到肚皮儿上头了,腰间凉邹邹让我舒服不少,又下意识将上衣往上扯了扯,chuáng边的男人忽然就没声了。
我想我双颊肯定是滚烫的了,今夜是喝多了一些,我抱抱怀中那团皱巴巴被子,揣踏实了摸摸,不知为何想起方才浅梦心里一涩,“离儿乖,爹爹不要你娘亲就和娘亲在一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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