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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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芸道:“她不是任税监的妻子曹氏么?”

  张衙役大有深意的嘿嘿笑道:“此人可是大大有名,你刚来竟然也知道她。人人都称她‘曹娘子’,原是跟林氏家族攀着亲戚的,扯着林家的大旗,我们也都高看两眼。这曹娘子也是好生厉害,不知怎的找到门路,搭上了县太爷的线,明明生得不俊,却三勾两勾的勾了县太老爷的魂儿,硬给她那个王八爷们儿塞进来做了个税监,这可是个肥缺儿,真真的好手段!”

  夏芸吃了一吓:“这话可不能浑说!”

  张衙役啧啧道:“我怎么能是瞎说呢?你道她天天儿来那么早是给自己老公送饭来的?放屁!等点了卯一准儿爬县太爷的被窝儿!衙门里头人人都跟明镜儿似的,他老公也心知肚明,反正一顶绿帽子又压不死人,何况自己这差事还指望老婆呢,闷不吭声愿意当个爬爬儿。听说晚上回家还得给老婆打洗脚水,硬生生把他老娘都气死了。”又拍着夏芸的肩膀笑嘻嘻道:“我瞧这小娘们儿八成又瞧上了你,你可留神,兴许赶着晚上当差值夜,就来敲你房里的门了!”

  这话说得夏芸满脸通红,忙不迭的走了。

  这妇人正是曹丽环。原来那任羽不是读书的料子,任家便托了相熟的关系寻到衙门给他谋了个牢头的差事,一回曹丽环来给任羽送伞,偏巧碰上了知县韩耀祖,曹丽环是见过世面的,比不那小门户女子缩手缩脚,落落大方的与之行礼,口中有一长一短说着殷勤的话儿,脸上团着甜丝丝的笑儿,令人十分受用。

  这韩耀祖已年逾五旬,虽道貌岸然,却是个好色之辈,奈何家有河东狮,不敢十分乱来,纳的一房小妾也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如今见曹丽环生得高挑端正,穿戴不俗,不像寻常人家女眷,虽然并非美人,可却有那么骨子韵味,不由有些动心,便也和颜悦色起来,暗地里悄悄打发个婆子去探问曹丽环的意思。

  这曹丽环自从嫁了任羽,虽与婆婆和小姑子不和,倒也是守着老公一心计较日子。只是她在林家已见惯了大世面,如今过起缩手缩脚的日子,老公又是窝囊废,与林家简直差了一天一地,她自然千恨万怨,且又不是肯屈居人下的,见韩耀祖打发个婆子来,不由觉着是个时机,yù拒还迎了几回便与韩耀祖成了好事。

  第125章 金马

  曹丽环是个颇有手段心计的,知qíng趣,晓风qíng,还有百千种讨人欢喜的伶俐法儿,韩耀祖登时爱得不行,一刻都丢不开,把自家的母老虎早丢在脑后。曹丽环从头面项链镯子,到四季衣裳,另还有jī鸭鱼ròu的吃食,乃至各色补药,没有不张嘴讨要的。韩耀祖一心爱宠她,自然有求必应。曹丽环为了讨好,又将自己的贴身丫头卉儿带给韩耀祖收用,主仆两个团团伺候着,没过多久,任羽便从个牢头提成了九品税监,由一介白丁公然给了个官身。

  可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久有人瞧见曹丽环松散着袄褂子,几乎露着半个胸脯子从韩耀祖的书房里出来,便私底下传遍了。chuī到任羽他娘耳中,老太太登时气个倒仰,要任羽休妻。曹丽环冷笑道:“倘若不是我,你儿子岂能平白得个九品的官儿?自己儿子窝囊考不得功名也就罢了,赔个老婆进去,脸上有光怎的?倒直眉瞪眼说起我来了!”任母听了这话,又见任羽一副唯唯诺诺模样,气得吐了两口鲜血,一个月不到就咽了气。自此曹丽环更无人敢管,她在韩耀祖跟前小意温存讨好,回到家中便对丈夫呼来喝去,如同奴才般打骂,又时不时柔qíng蜜意的哄上几句。任羽对曹丽环又怕又爱,只一味装聋作哑,忍气吞声罢了。

  却说曹丽环在门口见了夏芸,暗暗留了意,想到夏芸生得整齐,虽不及任羽英俊,却有十分儒雅清高的气度;虽无韩耀祖的官威,可勃勃朝气又岂是韩耀祖那等糟老头子可以比拟的。咬牙暗恨道:“可恨可恨,偏生我没福,只能嫁个窝囊废,竟不曾遇过如此可意的人儿!夏芸跟旁人可不同,年纪轻轻就考了举子,日后迟早飞huáng腾达,韩耀祖年纪大了,这官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做到了头儿,他虽待我不薄,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想方设法跟小夏相公结个缘,日后在衙门里也多个指望……兴许我日后还能靠上他呢!”越琢磨心里越像揣了团火。

  自此便寻机同夏芸搭讪闲聊,时不时嘘寒问暖,又给韩耀祖chuī了枕头风,让他愈发器重夏芸,接二连三jiāo代夏芸办了几件露脸的事,赏了不少银子。曹丽环便到夏芸跟前表功道:“奴是爱惜夏相公的才华,写得一手好字,又这般有学问,在这县衙里是屈才了,幸而多少能跟县老爷说上两句话,便夸了夏相公的好处,这不,有才之人便立刻显出来了不是?”

  夏芸立时便觉着曹丽环是个慧眼伯乐,真个儿为他着想,原先还与她还疏远,之后便逐渐稔熟起来。

  待熟识些了,曹丽环便眉眼传qíng,间或打qíng骂俏几句道:“小夏相公还未曾娶妻罢?这夜里孤枕难眠,都想着谁呢?”

  夏芸道:“晚上不过闭门读书罢了。”

  曹丽环笑道:“哟,光读书哪成,也得放放轻松不是?”说着款款挨在门上,脚踩着门槛子,一手提了裙儿,微微露出一点水红的绣花鞋。

  夏芸登时明白了,心里虽不耻曹丽环为人,却又不想开罪她,低着头只装不知。心里到底有几分得意,自觉风流倜傥,貌比潘安,处处桃花。

  曹丽环因在衙门里也不敢在夏芸处太过久留,见他不理睬,便又寻了些旁的话说了,告了辞,心中暗想:“日子长得很,是耗子就爱吃油糕,还怕拿不下你这个雏儿?”

  且不说曹丽环如何寻机勾引,却说林锦楼在京城钻营了大半年,终于回了金陵,坐实了林长政升任山西总督的消息,林家上下俱各欢喜。金陵大小官员闻风而动——林长政孝满出仕,上来便是升任一品大员,掌一方实权,林家这是要重振门庭的响动了。于是前来递帖子送贺礼拉关系的络绎不绝。尤其外头隐隐约约有风闻,说林锦楼与赵氏和离,一时动心思想要结亲的更排出了一条街开外。

  林锦楼归家之后先去军中查检了几天,又料理了两日琐事,这才偷了半日闲,懒懒在chuáng上睡了一回,醒来只觉gān渴,便起身叫茶。

  chuáng幔掀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托着一碗茶递到他跟前,林锦楼吃了一口,抬头一瞧,见端茶的正是画眉,不由微微蹙了眉。此处是知chūn馆的主人卧房,画眉一个姨娘不该随意出入。

  画眉何等机灵,见林锦楼面露不悦便明白了,立时道:“是太太让我在这儿守着,说大爷这几日忙得跟陀罗似的,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总不能醒过来身边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看了林锦楼一眼,放低声音道,“原先在这屋伺候的……多是那一位从娘家带回来的人,所以……”

  林锦楼立刻道:“我明白了。”掀开薄被便要下chuáng。

  画眉连忙俯身为他提鞋,又从旁边的熏笼上把衣裳拿起来服侍林锦楼穿上,等穿戴完毕又问道:“大爷可想吃些什么?小厨房里有刚做的几样细面点,都是大爷惯吃的,可要用几块?”见林锦楼微微点头,便立刻命人去端。

  林锦楼转了转脖子,早有伶俐的丫头手脚麻利的端来一盅清汤,林锦楼喝了一口,听到前头隐约传来铙钹丝竹之声,因问道:“前边儿gān什么呢,热闹成这样。”

  画眉道:“有几个大老爷的学生和下属来道贺,老爷便留了晚饭。”

  林锦楼往窗外一看,果然见到天色都已擦黑,将手中的汤喝尽了,拿了筷子去夹点心,却忽然手上一顿,唤住刚刚进来端汤水的丫鬟道:“你给我站住!”

  那丫鬟正是银蝶。今日因林锦楼在家,她特地打扮过,换了身簇新的藕荷色衣裳,身上的穿戴着都是她压箱底的好玩意儿,每只手都有三对儿镯子,脸上用的脂粉都是偷搽画眉梳妆台上的宫粉,她本就生得好,这样一打扮更是添了几分姿色。

  如今林锦楼叫住她,银蝶喜得浑身发颤,停住脚步,转过身,刚想对林锦楼嫣然一笑,却见林锦楼沉着脸上前,一把拽了她裙带上系着的嵌金马璎珞腰坠儿,问道:“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银蝶浑身一激灵。

  当初香兰被赵月婵赶走,因太过匆匆,许多东西都未来及收拾,银蝶便偷偷把香兰的箱子抱了去。将里头好些的衣裳首饰等物尽数拿走,见箱底有个红绸布的荷包,打开便是这一匹系着璎珞流苏的小金马,真个儿jīng美绝伦。银蝶登时看直了眼,忙把这金马揣进了衣兜儿。她自从拿走便不曾戴过,今日头一遭系在裙带子上便让林锦楼瞧见问个正着。

  却说这金马腰坠儿却有些来历,原是从海船上带回来的稀奇货,让人配了鲜亮的璎珞丝绦和各色贵重玉石,送了林锦楼。林锦楼也觉得这赤金huáng玉的小马jīng致,把玩一番便系在腰上。那一日正赶上香兰伺候他,他对那丫头有意,又把那小金马赏了她。如今这东西竟戴在不相gān的丫头身上,林锦楼的脸便沉了下来。

  银蝶机灵,立刻便觉出这金马有文章,加之做贼心虚,又惧怕林锦楼威风,眼珠子乱转,嗫嚅道:“这是……这是……”

  林锦楼一脚踹在银蝶肚子上,道:“这什么这?爷问你这金马哪儿来的?”

  银蝶“唉”一声倒在地上,忙又爬着跪好,疼得脸色发白,心说:“不好,倘若说是从香兰那里偷拿的,指定要大祸临头,横竖赵月婵走了,不如就把这事一推六二五全栽她身上。”便立时道:“大爷明鉴,这玩意儿是原先大奶奶赏我的……”

  林锦楼笑得冷硬:“她赏你的?她可是一毛不拔的主儿,对你这狗奴才还真是不错,当初她从林家滚蛋怎么没带了你去?”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得银蝶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连连磕头道:“奴婢错了,大爷饶了奴婢罢!”

  林锦楼瞧也不瞧一眼,只吩咐道:“明儿个一早叫人牙子来把人给我弄出去。”

  画眉赶紧应了一声:“是。”

  银蝶大惊失色,泪滚滚流下来,“怦怦”磕头道:“大爷饶了我罢!大爷饶了我罢!那腰坠儿不是大奶奶赏的,是香兰走了以后,奴婢从她箱子里翻出来的,奴婢瞎了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锦楼大喝一声:“还不把她给我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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