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等于是承认了我的迫不得已,宇文邕皱眉道:“你用自己与陈蒨做jiāo易?”他的眼眸中满是怒气与愧疚,我知道他下一句就要说出不让我走的话来。
我说,“算不得jiāo易,是我心甘qíng愿跟着他的。他也的确是真心地喜欢我。阿弥,你不要想多了,我让你别告诉杨坚,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因为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是给彼此更添忧愁罢了。”
杨坚若是知道我这一切都是演戏,他会如何做?他一个人能斗得过陈蒨么?我中了噬心尸虫的毒,只要陈蒨不给解药,我就得忍受煎熬,我的儿子就要忍受煎熬,杨坚他们只能白白地看着,却无济于事,与其让他和我一样痛苦,还不如索xing断了他的念想,一了百了。
“杨坚不傻,他事后想起来必定会觉得许多疑点。陌姐姐,你确定他会相信你真的会这样舍弃他一走了之么?”宇文邕出声劝着。
“就算他半信半疑,可当他眼见为实以后终归会相信的。”我苦笑着,陈蒨金屋藏娇的事满朝皆知,他也早就为我腹中的孩子起好了名字,到时候杨坚只要一打听,就由不得他不相信——我腹中的孩子是陈蒨的。
一旦如此,想必杨坚不会再有追究下去的yù望了。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又究竟是什么原因留在陈蒨身边,于他而言,再不重要。
“陌姐姐,我去和陈蒨谈。”宇文邕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不禁笑了,“谈什么?换回我的条件?没有可能的。”天下第一毒并没有解药,我只能跟在陈蒨身边。
宇文邕却并不知个中qíng形,咬了咬唇道:“不论代价有多大,总归该试一试的。哪怕要我大周的半壁江山,我也舍得一身剐!”他坚定地说出口,我却看得出他这份坚定背后的艰难。我明白宇文邕的心境,他想要给我幸福,可他同时也要对北周的百姓负责,给他们jiāo待,给列祖列宗jiāo待。
“别傻了,阿弥。”我说,“况且我又不是去上刑场,我只是选定了一个男人而已。他这样喜欢我,我也很是知足,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幸福。”
宇文邕没有回答,他跟我一样,能看出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外边又突然飘起雪来,宇文邕试着挽留,“不能等孩子生了再走吗?陌姐姐你的身体,恐怕不能够适应长途跋涉。”
我鼻子一酸,淡淡道:“不能。”陈蒨果然够残忍,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给我。
宇文邕便不再劝了,他撩起帘子,看向外头白皑皑的世界,“真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与陌姐姐同游方外。”
外边的雪飘了进来,我打了个寒噤, 他连忙替我把狐裘掖了掖,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往我眉心轻轻一吻,重重地说了两个字,“珍重。”
经历过这么多事,我们其实都知道,彼此有太多的牵绊和掣肘,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不再问何时会再见,不再许什么 誓愿诺言,只有彼此珍重,才是对方最想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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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59年,南陈皇帝陈蒨第十子陈伯礼降生,母韩氏晋封为修华,此后随侍君王左右。
同年,杨坚因功官至柱国大将军,妻独孤氏生长女杨丽华,后几年生长子杨勇,次子杨广。
北周皇帝宇文邕与突厥修好,遣使赴突厥迎娶阿史那公主,册封为后。这之后,宇文邕力排众议,亲自统军伐齐,历经多年,灭北齐。然,终其一生,始终未进犯南陈。
南陈主陈蒨亦对大臣联齐伐周的建议视若不见。
公元566年,陈蒨因病薨。太子陈伯宗即位,未几,陈蒨弟陈顼废除陈伯宗,自立为帝。
齐王宇文宪与内史王轨多次进言宇文邕早日除去杨坚,宇文邕犹豫再三,终未下手,公元573年,宇文邕为太子宇文赟聘杨丽华为太子妃,以安杨坚。
公元578年,宇文邕率军分五道伐突厥,未成行而病死。其长子宇文赟即位。国丈杨坚晋为大司马,把持朝政。
公元581年,杨坚以隋代周,改元开皇,宣布大赦天下。未几,杨坚下诏伐陈,修建大批战舰,命晋王、秦王、清河公为行军元帅,率兵分道直取江南,入建康,俘陈后主及后宫、王室宗亲。后宫之中,上至陈蒨皇后沈氏、废帝陈伯宗的皇后王氏以及陈顼的皇后柳氏,下至籍籍无名的宫女皆被送往长安宫中,面见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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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正文部分就贴完了。
书上还有三篇番外,老实说,贴上那个就是另一个结局。
所以,如果不想看悲剧的亲,请在此处打住吧~
至少,在这些历史记载的文字下,各位还有想象的空间。
至于那三篇番外,我会等过阵子再上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番外二 为伊消得人憔悴,悔当初
这一段时间,我时不时地会去华林园散散心,焦公公总是陪着我一同去,只是今日建康忽然飘起了雪,他到底年迈,我便让他留在宫里。
华林园中静静的,我坐在景阳楼的房间里,在chuáng头的梨花木chuáng架上,用力刻了一笔,我数了数,已经二十九日了,她想必是不会回来了吧。
她宁可忍受火烧火燎的痛苦,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莫非我对于她来说,比这种无休止的肢体折磨还要恐怖和不堪忍受?我心中一恸,明天就是三十天整,倘若她明天还不回建康,一旦没有毒发的迹象,她就一定会猜到我骗了她。
我知道她有着一双慧眼,能通过观察人的表qíng来判断真话假话,这天下第一毒噬心尸虫的的确确存在,的的确确无毒可解,也确实放在那枚盒子里。只不过这盒子有夹层,她吃下的那颗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健脾养胃丸罢了。
我终究没有给她服食真正的毒药,我是真的舍不得。但我却是真的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连哄带骗的,我也要将她留下来。
可是我没想到,她这样狠绝,抑或者我的骗局终究没有瞒过她?不管怎样,过了今日,她一旦确认自己没有中毒,那她便再没有任何的束缚,我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我安慰着自己,这样也好,虽然舍不得,但或许她也会念着我一点好。至少,能令她不那样恨我吧。
“皇上,皇上……”隐隐传来焦公公的声音,我心里一紧,难道是京城出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慌张。
焦公公赶过来的时候,脸都白了,他颤巍巍地伏地道:“皇上,有韩娘娘的消息了,她现在在当涂县。”
我一怔,当涂乃是官道必经之地,距离建康两百里。原来她已经赶回来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从天而降,我高兴地扯着焦公公的手,“她回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有她的消息?!”只是此时此刻我也懒得去埋怨其他人的办事不利,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快去备马,朕要亲自去城外接她。”焦公公是我的心腹,我在他面前倒也不避忌内心的喜悦。
然而焦公公却没有同我一起高兴,他甚至哭丧着一张脸,“皇上,娘娘她在路上动了胎气,临盆在即,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赶路了。”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我忽然间想起她临走的时候,肚子已经浑圆,“可是她怀孕才七个多月,这孩子还不足月吧?”
“是,娘娘这是要早产了。”焦公公答得轻松,我听得却是冷汗涔涔。我膝下儿女不少,见得多了,倒也有经验,如何不知道早产的危险?我再不敢停留,匆匆就要出去,焦公公在背后唤了我一声,我第一次冲他大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命宫中的御医赶往当涂啊!”
这一路疾驰,我只觉得害怕,焦公公的话就像是针一样扎在我心口,她在路上动了胎气,若不是怕毒发,她何至于会动了胎气,以至于要早产?倘若这孩子有个什么问题,只怕她要恨我一辈子了。
然而,在我赶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qíng况远比我想的糟糕。大夫告诉我胎儿已经入盆,可偏偏胎位不正,而她的身体又太虚弱,已经虚弱到根本无力生子的地步,我重新命御医进去诊断。
御医一个个愁眉苦脸地来告诉我,说她气血虚弱,正气不足,滞产时间过长,耗gān了力气,再加上胎儿横生,浆gān血竭,以致难产。这些话我听得头昏脑胀,我只是喘着粗气说,“别跟我绕这么些弯子,朕只说一句话,要是保不住这孩子,你们的脑袋也准备搬家了!”
御医们全部跪倒在地,“微臣该死,只是,以目前的qíng况,恐难两全,大人与小孩恐怕只能保住一个,还请……还请皇上示下。”
我顿时如遭雷击,斜刺里一柄钢刀朝我飞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尉迟纲已经被跟随而来的侍卫们压倒在地,“竟敢行刺皇上!”
这个我曾经施过恩的男子此刻正朝我瞪着一双如血的眼睛,“都是你!都是你!现在你可满意了?”
我可满意了?我一遍一遍地询问着自己,旁边的御医冒死问道:“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尽快谕下。”
“保大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有事。”我只怕耽误了时间,连忙说道。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我的心揪着疼,再顾不得其他,这就要冲进去,无数的人拦着我,告诉我不能见产妇的血光很不吉利,都被我一脚踹开了。什么吉利不吉利,我只要见她!
才一个月不见,她又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浸泡在汗水里,像是一只没有生气的浮木。只余下那双眼睛无神却又倔qiáng地死瞪着我,她朝我招手,我连忙抢到她身边,紧紧地将她脆弱冰凉的手指攥在手心里。
她用命令地口吻对我说,“我要这个孩子,我只要保这个孩子!”
御医已经跟了进来,在我身后劝道:“娘娘,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与娘娘都还年轻,只要娘娘调理得当,以后还可以再生。况且,娘娘这一胎本就不稳,又是早产儿,即使生下来,只怕也会有不足之症。依微臣……”
不等那些御医劝完,她就撕扯着嗓子喊,“我再说一遍,保孩子!你们要是不肯,我就一头撞死,好教你们将我的孩儿剖腹取出来。”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凉的,她说得出做得到。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她竟然如此决绝。她之所以这样珍惜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珍惜孩子的父亲吧。
我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源源,等你养好了,我送你回北周,你还可以再生,我说到做到!” 那一刻,我才后悔自己的贪恋,为何非要将她束缚在身边,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什么比她能好好活着更重要,哪怕……哪怕要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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