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事者,就必须狠下心来舍弃。哪怕舍弃仇恨,哪怕为此附上亲人的xing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娘娘直接jiāo给大冢宰不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经我这一道?难道娘娘就不怕我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挪作他用?”
元胡摩莞尔一笑,“姑娘不会的。姑娘不是有野心的英雄,断然不会把虎符据为己有;姑娘心狠,不会因为一时心软或心动而倒戈相向,把虎符转赠于皇上或四弟;之所以把虎符给姑娘,也是四弟央求的。”
她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四弟说,姑娘可以用这枚虎符找大冢宰换取姑娘想要的东西,既然我付了四弟,这么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上的。”
我听了,只觉得一阵心惊ròu跳。是宇文邕知道我要为宇文护找虎符,他刻意成全我?莫看这只是一枚小小的金符,但是端在手里头,比千斤还重。
我不懂,于宇文邕而言,他的功败垂成是我一手造成的,他不杀我,我还能够理解;可他们兄弟与宇文护的仇怨已经何其深,要说他不埋怨我,那怎么可能呢? 现在,他非但没有抱怨,反而要成全我的自由,我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说宇文毓他明明恼我恨我,却还是舍不得杀我,是因为他对我同时还有爱意。那么宇文邕呢?他于我说的那些qíng话,那些吻,不过是做戏而已。直到今日我都不认为他对我是戏假qíng真。但是,若不是真心在乎,他又何必为我做这件事呢?
我想起宇文邕在那次伏击后的样子,他浑身浴血,却不忘回头跟我说,他不怪我,他只是忽略了我的心。
可是现在,阿弥,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我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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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胡摩见我犹豫逡巡,站起身把虎符搁到了我的手里。“虎符jiāo给你了,一切就拜托姑娘了。” 她笑了笑,这才松了口气。
我茫然地抬起头,“那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元胡摩的脸上是一派轻松,好像虎符一出手,她身上的担子就卸了下来,“从此后,我便不再是大周的王后,不再是元家的公主,我只是宇文觉的妻子。”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凄凉的幸福,我貌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脑子里头一股异样闪过,我下意识地看向元胡摩的腹部,那里是平坦的,什么都没有。我一愣,“娘娘的小皇子……”已经生了吗?可是回想起来,上次在这里见到元胡摩时,她的下腹也是平平的。
元胡摩努力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上次假死重生,孩儿就没有保住。”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听出她掩饰下声音里的轻颤。
对于元胡摩来说,那孩子显然比她自己的xing命还重要,那是她和宇文觉的唯一结晶,可是那孩子还是没了。
是家国天下,支撑着她活下来。她为大局考虑,宁愿放弃对宇文护的仇恨,宁愿自己愧对丈夫儿子,却也要把虎符jiāo给他;还有宇文邕,一旦刺杀失败,就甘心愿赌服输,宁愿自己继续蛰伏,伺机而待,也不肯qiáng迫元胡摩jiāo出虎符,纠集兵力和宇文护一较高下,哪怕也许他的蛰伏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就是他们为政者的考量?
我不禁冷笑,“娘娘说我心狠,在我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心狠。对自己、对自己所在乎的人心狠手辣。若是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什么疆域,只要能活着,能让自己在乎的人活下去,其他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元胡摩一愣,她和我自然不是一类人,她显然不能够赞同我,就如同我不能赞同她一样,“姑娘,如果你以为有这半边虎符就能够扭转一切,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独孤太师旧部离去三年,真要召集起来,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就算真的侥幸召来,会发生怎样的事,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
“娘娘畏惧太多,自然犹豫。”我淡淡地一笑,“可于我而言,什么天下家国,都是屁话。我只知道要把握一切机会救我自己,救我在乎的人。哪怕最后还是失败了,至少我不会后悔。”
元胡摩怔怔地立在那儿,她美丽的瞳孔里头仿佛闪过一丝彷徨,但旋即就又重新暗淡下来。只是,那一丝彷徨里,是否也有过一点点的后悔?
我把虎符挂在脖子上,贴身护好。曾经我有过想要用尽一切力气去守护的人,那就是宇文邕。只是,经历过种种之后,我把这份心思拾掇起来,现在,我只想要好好保护自己,自由,等宇文护回来,我就可以拥有自由了。
走出绿芜苑的时候,天空已经大晴,我仰起头,想着,新年好兆头,我就要苦尽甘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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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里的时候,秀辛把庚艳殿里里外外都已经布置一新,我有些焦急地问她,“可知大冢宰几时回来?”
秀辛在我耳畔轻声说,“应该就在这几日。”想来长安城中有些不安分的人打算就在这两日动手吧。
我点了点头,每天数着手指头盼宇文护回来,刻意地回避着其他的一切,不闻不问便能不想不揪心。
然而,我不问,却总有一些事qíng会自动地飘进我的耳朵。那天,我正午睡,却听见院子里头两个婢女的小声抽噎,一个说,“我家着火了。大年初一的,左邻右舍都不在家,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家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呜呜……”
“别难过了,家里人没受伤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呢?是有人玩pào仗什么的?”
“不是,听说是一家废弃已久的宅子里起的火,那宅子叫绿芜苑,一直没有人住。就是近来好像有个女人住在里头,当时火从房子里头起来的,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院子都烧着了,连着把旁边的一片房子全部都烧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吓人?那院子里头的女人呢?”
“那我哪里管得着……八成是烧成灰了……呜呜……我爹娘现在都没地方住了。”
我听着听着,鼻尖顿时冒出冷汗,困意全无。
我伸手摸了摸系在颈部的虎符,想起那日临走时元胡摩放松的表qíng,以及她说过的话,她说她不再是王后、不再是公主,只是宇文觉的妻子。
原来从她把虎符jiāo给我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打算以死殉qíng,或许她会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她的丈夫和未出世就已经夭折的孩子吧。
我安慰着自己说。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元胡摩和她那悲qíng的丈夫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头圆满。然而,即便如此,我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烦躁中,明明是空dàngdàng的庚艳殿也有些让人憋得气闷,我披衣而起,一个人出了庚艳殿,出去散散心。
我低着头走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金属声,只听一人高声吆喝,“请止步!”我抬起头,面前赫然是两柄jiāo错的钢刀,两个侍卫执着宝剑拦住了我的去路。
“此路不通,娘娘请绕行。”
我一愣,抬起头,差点吓了一跳,顶上悬着一块斑驳的招牌,分明写着“起云殿”三个大字。没想到我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这起云殿在魏时就已经闲置许久,后来北周代魏也并没有把此处重新修缮,周围荒糙丛生,比起徐贵妃所住的冷宫还要偏僻荒废得多。
我只是闲逛到此,也并没有进去探望的意思,他们阻拦我,我便也就识趣地准备离开,哪知道面前的侍卫忽然间眼睛放光起来,冲着我背后喊道:“你怎么现在才送饭过来!我们都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第九十三章 见皇上
却原来是几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一边抱歉地笑笑,“今年不是大年初四嘛,御膳房要迎灶神,都手忙脚乱的。不过不妨事,今天有焖猪手,还有牛ròu,菜好得很呢!”
他这样一说,几个侍卫都立马笑逐颜开得过来把食盒打开,准备大快朵颐。其中一个太监把一个较小的食盒jiāo了出来,朝起云殿方向努了努嘴,“这是里头那位的。”
侍卫毫不在意地接过搁在一边,“行,等我们吃好了,就送进去。”
我一听,心里头就有些来气,现在已经过了中午,这些侍卫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想而知起云殿里头的宇文毓又是怎样的光景,我一把抢过侍卫手中的食盒,冷哼道:“各位慢慢吃,我代你们送进去好了。”
或许是我抢得太急,原本就没盖好的食盒盖因为一晃掉到了地上,露出食盒里静静躺着的一只白瓷碗,碗中盛着一碗已经变冷的莼羹。那莼羹想来已经是做好了许久,但是直到现在才给宇文毓送来。
“不敢劳烦娘娘,卑职这就送进去。”靠里边的一个侍卫看来是认出了我的身份,不敢像前边两个人那样倨傲无状,连忙接过我手中的食盒,这就要送进起云殿去。
然而,我瞧见其他侍卫面前摆着的jī鸭鱼ròu,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遭受一群小人的粗bào对待,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今天是大年初四,天知道宇文毓这个新年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宇文毓一旦失势,就连这些御膳房的厨子,小小的侍卫都可以对他这样欺负,想要通过对宇文毓的变相压制,借此来讨好宇文护。
我冷笑着喊住那个人道:“不必了。皇上虽然爱吃莼羹,却不喜冷食,你让御膳房去重新做一份。另外,皇上喜欢吃馄饨,夹些牛ròu,也要现做。”我说着,回头望了御膳房的小太监一眼,“以后若再这般怠慢,我就只好亲自去御膳房走一遭了。”
小太监委屈得想要为自己的“懈怠”辩解一声,但最终只是诺诺地应下,拿起食盒,小跑着回御膳房。
他抱着食盒离开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那一日,在金涧苑宇文毓命人给我打造了一个大碗,让那么多人抬着一碗寿面来的qíng景。他准备了两只碗,两双筷,还有一屋子的红烛,那一日虽不是我的生日,但我原本是可以度过一个我印象中最奢侈最làng漫的生日。
我径直往起云殿走去,才走了两步,守门的侍卫便不得不过来阻止,“娘娘请止步,大冢宰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斜了那侍卫一眼,他的嘴角还留着一抹油,我不禁冷笑道:“大冢宰让你们来守卫起云殿,可准许你们看守期间在门口这样大吃大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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